「你倒是有先見之明。」
蔡仲青沒回答,蔚王離他太近,讓他有些緊張,不得不停下手裏的事才能與他說話,說完後才繼續。
整條船前前後後他都找過了,這條魚注定是熟不了的,雖然有幾塊火石,可是沒有多餘的木頭可以燒。
他剔出魚骨,將魚肉片成了雪白的一片片,盛放在洗幹淨的陶碗裏,這道魚膾本應放在雪白的瓷盤,並且蘸上山葵末或者醬油來吃,但現在饑腸轆轆,也能吃下幾大碗。
李文思咽了咽唾沫,看著蔡仲青將魚肉分成三份,一份大的,兩份小的。蔡仲青將那份大的恭恭敬敬地遞給他:「王爺請用。」
李文思接過後,蔡仲青再把小的那兩份其中一份遞給了連海潮:「連公子請用。」
連海潮「嗯」了一聲,取了一雙筷子。那筷子不知道是什麽人用過的,他又用海水洗了幾遍,這才夾了一片來吃。
李文思見他如此,感慨地道:「沒想到連世弟這般金貴的人,居然也能吃得了苦頭,本王實在感佩萬分。」
連海潮道:「在這船上,誰還能有王爺金貴?大家同舟共濟,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他吃了一片魚肉,雖然十分鮮甜,可是多吃了幾片便停了下來,心道:這什麽鬼東西?生的也就罷了,居然沒有醬!
蔡仲青倒沒覺得有什麽,比這難吃的都吃過,能叉到一條魚已是大幸了,他不敢保證今天還有這種好運氣。那魚遊在水裏,眼睛看到的深淺和實際的深淺是有距離的,他叉了半天都沒叉到。
之所以給王爺最大份的魚肉,是因為王爺昨日劃船辛苦,他又是習武之人,想必比尋常人多能吃些。自己消耗的體力也是極大,若不補充,一病下來,怕是要成為他們的累贅。
蔡仲青自認是下人,又不願聽他們互相稱讚,於是端了碗跑到船頭去吃,吃完再回來收拾碗筷。
此時蔚王和連海潮站在船尾,正眺望著遠處風景,他們倒是把魚肉都吃了,碗幹幹淨淨的。蔡仲青鬆了一口氣,說實話,他還挺擔心這兩個主子倔脾氣犯了嫌難吃,不肯吃。他是曾經聽過這兩人品評的,可以對著一桌飯菜說個半天,然後叫人撤下去。
他把碗筷洗幹淨後,太陽越來越大了,還沒到午時,就熱浪逼人。
李文思招呼蔡仲青到船艙裏遮陽,蔡仲青略一猶豫,謝過了李文思,進了船艙。
逼仄的船艙在裝下三個大男人後已經非常擁擠,不得不把魚叉和碗筷這些東西放到外麵去。
連海潮對於蔡仲青這個下人進船艙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事不支持也不反對,蔡仲青稍稍安心了一些。
天氣雖然炎熱,但好在海上還有海風,從船艙中吹過,還能算得上涼爽。李文思進船艙後,便把自己身上的中衣也脫了下來,光著膀子坐到了蔡仲青旁邊。
蔡仲青眼角的餘光瞥到他結實的手臂,寬厚的肩膀,幾乎立時就想到了那個夢魘一般的晚上,不由得眼角跳了跳。
李文思道:「淡水要省著點用,如果連續幾天不下雨,我們可能就要靠這些水活下去了。」
連海潮皺眉道:「這麽一點水,就算每次隻喝一小口,可能也不夠我們喝三天。」
蔡仲青忙道:「小人少喝一些就是……」
李文思道:「大家共過患難,也算是生死之交,你以後就不要自稱仆從了,等回了王府,我就把你的賣身契還給你,除了你的奴籍。」
「多……多謝王爺。」
連海潮歎了一口氣:「恐怕我們此番是回不去了。」
「世弟別說喪氣話,說不定沒過多久就有漁船經過呢?」
連海潮沒說話,李文思道:「我看這太陽甚烈,午時恐怕沒有魚兒浮到水麵上來,等太陽偏西以後,我們再去試一試捕魚。」
連海潮和蔡仲青自然答應。
李文思要除蔡仲青的奴籍,一是看在這廚子十分得力的分上,唯恐他在船上不夠盡心,再者也是哄哄連海潮開心,展現自己身為王爺但對下屬和藹可親的一麵,誰知道連海潮並不在意,反倒是蔡仲青感激涕零的樣子。說來也是,這事和連海潮本來就沒關係,和蔡仲青才是切身利益相關。
他不由得轉頭看了身邊的蔡仲青一眼。在船艙裏雖然比外麵好些,但仍然熱得很,就連連海潮也解開了衣襟,斜斜靠著,有種魏晉風骨的味道,偏偏蔡仲青就能一件衣裳也不脫,坐在船艙裏,紋絲不動。
這人難道不怕熱?他不由有些好奇,隨後便發現在自己的注視下,蔡仲青低下頭去,耳廓微微開始泛紅。
不管他是不是裝的,李文思都承認自己心裏微微一**。
大約他是禁欲太久了,連這麽一個容貌隻在中上的人也有感覺。
由於苦追連海潮,他分身乏術,一直沒機會紓解,挺長的一段時間裏和他親密過的,就隻有身邊這個人了。如今回想起來,那天晚上的滋味還不錯,唯一讓他有點不快的,就是蔡仲青做完就跑了,讓他躺在地上,也沒給他蓋一件衣服,被侍衛撞到,還以為他被怎麽了。
此時連海潮已閉上雙目開始打盹。炎夏在南方似乎還沒有過去,很容易讓人產生困倦。而且沉睡也是保持體力的一種方法。
李文思見他睡覺的樣子也十分瀟灑好看,但始終不敢唐突,於是悄悄伸出手去,用手勾了勾身邊蔡仲青的小指。
蔡仲青哆嗦了一下,猛地收回了自己放在身側的手,似乎發現自己的動作過於猛烈,他停了一停,側過了身,避開李文思的目光,也學著連海潮的樣子閉目養神。
李文思也沒敢做太大的動作,唯恐被連海潮知道。對於連海潮,他至今還處於有賊心沒賊膽的一步,連海潮不好男風,他也不敢顯露出來。
午後,太陽沒那麽猛烈了,三人試著用漁網捕魚,但不知道是不得其法,還是因為魚太機靈,連下了好幾網都沒網上什麽,輪流用纜繩係住魚叉尾部,投擲出去,往往都刺不中。
三人又餓了一個晚上。
這天晚上沒有下雨,風浪不大,他們存的淡水隻剩下一小半了。三人都說好了要省水,但水量不知道為什麽,迅速少了下去。
蔡仲青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在船上的時候,水手們就警告過,海水是不能喝的。但眼睜睜看著汪洋大海,卻一口不能喝,這痛苦實在難以言喻。
他用刀將船艙上的一枚微微凸起的鐵釘慢慢撬起,然後再用刀背一點一點砸彎。
連海潮拿著魚叉還在船尾嚐試叉魚,李文思湊到蔡仲青身邊,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蔡仲青道:「我試一下做魚鉤,等到下一次叉到魚,可以用魚內髒來做餌,試試能不能釣魚。」
李文思「啊」了一聲,訕訕道:「可惜早上那條魚的內髒我扔了,不然咱們現在就有魚餌了。」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李文思嫌那副內髒放在船上,太陽暴曬後會發出臭味,於是隨手扔了。
蔡仲青頓了頓:「沒事,那時我也沒想到。」
「我再去取一枚鐵釘。」
「不用,還不知道這法子行不行。這鐵釘若是取多了,若是再遇到風浪,船怕是承受不住。」
李文思一想也是,隻好放棄。或許一覺醒過來,連海潮又再次告訴他,叉到一條魚了也說不定。他心中懷著期待,時間便好過了許多。
……
三天後。
三個人的嘴唇都已裂皮,但仍然沒有叉到魚。早在第一天,他們就已經把積蓄的淡水喝完,肚子極餓的時候,三人不得不將船艙那一小袋糙米生嚼了一些,卻也是越嚼越渴。
蔡仲青仗著識得水性,下水捉魚,也是徒勞無功,喝了兩口海水後,他果然變得更渴了。在海水裏唯一的好處就是,水溫沒那麽高,流失的汗水也少了一些。但沒泡多久,皮膚就不可避免地變皺。
三人都變得越發沉默,絕望漸漸籠罩在了這條小船上。所有人都在嚐試叉魚的過程中精疲力盡,李文思甚至開始想,若是他們沒有白費勁,或許還沒有現在這麽餓。
就在他們以為會死的這天晚上,海浪又漸漸大了,風中海水的腥鹹味更濃,天黑如墨,一顆星子也看不到。
三人又開始燃起了希望,第一滴雨掉下來時,眾人都有一種喜極而泣的感覺。
他們歡呼著,連海潮顧不得在越來越大的風浪中顛簸的小船,取了鍋和碗來盛放雨水,蔡仲青發現水麵下的魚也似乎增多了一些,連忙取了魚叉投擲。
當李文思反應過來要做些什麽,才發現連海潮和蔡仲青兩人已先他一步。
雨已越下越大,李文思望著天空,不斷有雨水落到他的臉上,竟忍不住熱淚盈眶了。天可憐見,沒讓他們渴死在這裏。
連海潮和蔡仲青都有事做,李文思也不好閑著,看到蔡仲青似乎叉到了魚,便拿槳劃船,讓船靠得更近一些,好方便他將魚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