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風浪並不算大,好在下了好大一場雨,三人喝了個飽,還把鍋碗都裝滿了。連海潮和李文思都忍不住都將身上發臭的衣裳解下來,在雨水中清洗。
蔡仲青沒時間清洗,而且也顧不得,今天晚上他似乎找到了手感,一連叉中了三條魚,有一條竟有三尺多長。
雨停以後,烏雲散去,月光重新籠罩在了這片海域。
蔡仲青抱了魚捧到李文思麵前:「王爺,你看!」
李文思大笑著接過了,一口咬在魚背上,生生咬下了一塊肉,隻覺得前所未有的甘甜,他咽下去以後,還給了蔡仲青:「不錯!不是作夢,我們又能活下去了!」
蔡仲青呆了呆,他沒想到王爺餓急了,竟然也會有這麽不講究的時候。
因幾個陶碗都裝滿了水,蔡仲青舍不得用碗,於是殺魚以後,他將內髒取出,放進竹筒裏存著做魚餌。魚肉便切成均勻的雪白大片,不再切成小片了。三人分吃了一條小魚,雖然不頂餓,但不能一口氣把所有的魚都吃了,誰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弄到魚。剩下的兩條,蔡仲青便晾曬起來。
他處理剩下兩條魚的時候,連海潮從漁網上取下一條完整的長絲,係在那條一直沒機會用的魚鉤上,裝上魚餌,放入水裏。
隻可惜他釣魚的技藝不佳,魚餌一直被吃。李文思在旁邊七嘴八舌地提出許多餿主意,但都沒什麽用。
好一點的釣竿都是有浮標的,可以清晰看出魚餌什麽時候剛被吞掉,還不及吐出。如今這根釣竿十分簡陋,自然是沒有浮標了。連海潮從小苦讀,眼神兒差些,什麽時候魚餌被吃也不知道。李文思雖然目力不錯,但他心粗,魚線下去一點在他看來也沒甚差別,他放的魚餌又大塊,魚餌飛速減少。
蔡仲青看得心疼,不得不接過了他們的活。
他小時候和鄰居的孩童們玩得都不錯,一群男孩子從小就到護城河去釣魚,然而到了十六、七歲,同齡人都成親了,雖然也會約他出去喝點小酒,但成親的人話題都不太一樣,他自知自己可能要打一輩子光棍,自慚形穢,也就漸漸地不和他們一起出去了。
往事如煙,唯有這釣魚的技藝沒有落下。蔡仲青運氣不錯,釣上來三條但第四條魚特別大,咬著魚鉤拖曳著,幾乎要將蔡仲青拖進水裏,連小船也快要被拽翻。好在李文思從旁邊抱住了他的腰,然而那條大魚還是咬著魚鉤在水裏擺著尾巴遊走了。
蔡仲青掙脫了李文思的懷抱,麵色青白:「王爺,魚鉤沒了,這是我們僅剩的幾條魚了。」
「沒關係,明天爺幫你做一個新魚鉤。」
蔡仲青點了點頭,他們在的地方是深水區,遇到大魚是難免的,魚鉤的損失也是在情理之中。雖然不想拆釘子,可是事到如今,也是毫無辦法。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沮喪,李文思和連海潮入睡後,蔡仲青熬夜把三條魚剖成兩半,方便曬幹,隨後放在船頭讓海風吹,這才安心睡覺。
小船不大,他常睡的地方就是船頭,李文思睡船中,連海潮睡船艙,三個人相安無事。
蔡仲青才剛躺下,李文思就躡手躡腳地走到了他身邊,蔡仲青還沒入睡,見到王爺過來,連忙坐起。
李文思「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聲張。
蔡仲青壓低了聲音:「王爺有什麽事麽?」
李文思輕聲道:「這幾天可苦了你啦!」
「王爺客氣了,我也沒做什麽。」
李文思微微一笑,與他並肩而坐。新月如勾,海浪推著小船,今夜夜色宛如夢幻。
「仲青,我們現在的境遇你也知道,若是天公不作美,我們可能就要餓死或是渴死,或者再遇到上次那麽大的風暴,連船都會被吹翻,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就沒有什麽話對我說麽?」
「我……我不明白王爺在說什麽。」
「仲青,我知道,那天晚上那個人是你。」
蔡仲青目光呆滯,半晌才冷靜下來:「哪個晚上?王爺說的,仲青不明白。」
「我喜歡你,你不是知道的麽?」李文思苦笑,「偏偏在這個時候裝傻。若不是因為喜歡你,我怎麽會抱你,你家王爺難道是這麽隨便的人麽?」
「王爺喜歡的人,難道不是,不是……」蔡仲青往船艙的位置看了一眼,呼吸有些急促。
「我待他,隻是兄弟之情而已,他父親與我一殿為臣,擡頭不見低頭見,我總要照顧他一些,在我眼裏,他就是我的弟弟。我怎麽可能會對親弟弟下手?隻是他這個人,你也知道的,嫉惡如仇,眼裏不揉一粒沙子,若是知道我有龍陽之好,怕是連話也不跟我說了。」
蔡仲青想了一想,從他對連海潮的印象,感覺此人看似好接近,其實頗有幾分傲氣,這種傲氣並不像哥哥那種因為念過書,就覺得高人一等,而是他的身世才華容貌氣質,都讓人自慚形穢,即便他紆尊降貴要和別人平起平坐,別人也隻會覺得高攀不上。
在蔡仲青見過的人當中,也就是王爺能仗著貴氣能與他相提並論一番。但現在王爺落難,神色頗為憔悴,外衣早不知道去哪了,身上隻穿著中衣,而連海潮還自有一種悠然自得的氣質,生生地把王爺比了過去。
在蔡仲青看來,王爺那麽善良,偏偏被連海潮拖累,遭遇這番大難,實在是倒楣。不知不覺地,他對李文思有了同情。
「連公子真的是這樣的人麽?」
李文思見他將信將疑,連忙加油添醋:「是啊,他就是這樣的,說得好聽是耿介剛正,說得不好聽是目中無人,若不是他爹爹得皇帝叔叔看重,我和他又相識,不得不多加看顧他,我早就不想管他了。可憐我心悅於你,在他麵前卻要苦苦忍著。」
他灼熱的目光凝視著蔡仲青,幾乎要比天上的星子還要明亮。
蔡仲青低聲道:「為什麽心悅我?我長得不夠好看,連字也識不得幾個,王爺是天上的雲彩,我是地上的汙泥,又怎能在一起?」
李文思為了找理由勾搭他已是絞盡腦汁,沒想到蔡仲青還在端著,良宵苦短,他可不想浪費時間。
「感情的事是不明緣由的,如果我知道,就不會為情所苦了。」他苦笑了一聲。想到跟著連海潮奔波這一場,大半條命都折在了這裏,他的聲音越發苦澀,「在船上的時候,我怕他看出來,所以故意斥責你,沒想到你就這麽生我的氣,不願意見我了。」
「我不是生王爺的氣,我是……」蔡仲青躊躇一會兒,終究不想把自己憂思成疾的事告訴他,令他煩憂。
「我知道,你怎舍得生我的氣?你定也是心悅我的,不然廚房裏那麽多人,怎麽偏偏就是你跟我出海?」
蔡仲青囁嚅了幾下,沒多解釋。他不想掃王爺的麵子,告訴他其實是沒人想來。
李文思目光閃爍,凝視著他道:「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害羞了,又不愛說話,若你長得再秀氣些,就和一個姑娘一般啦。」
蔡仲青忽地有種被傾慕的人嫌棄的委屈,急道:「我又不是姑娘!」
「好好好,你不是姑娘。」李文思笑吟吟,「你若是姑娘,我說不定還注意不到你呢。我一直不肯冊妃的事,你應該聽說過吧?」
蔡仲青遲疑地點了點頭。
李文思歎了一口氣:「我就是有這個毛病,跟母妃說過,她不信,非說等我有了王妃就懂得女人的好處了。但這怎麽可能呢?我喜不喜歡女人,自己不知道嗎?非要娶妻才知道,這豈不是禍害人家姑娘。」
蔡仲青忍不住道:「王爺是個好人,我知道的。」
李文思歎息道:「你若跟了我,也隻會委屈你。這也是我為什麽在船上要和你保持距離的原因。」
「仲青知道王爺的苦衷,王爺不必解釋。」
李文思脈脈含情地道:「沒想到你這般善解人意。我真是後悔沒有早點找你吐露心意。」
蔡仲青心跳加速,隻覺得自己好似在作夢,可王爺俊美的容貌卻近在眼前,他忍不住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李文思笑吟吟地拉過他的手,製止他繼續犯傻,湊過去在他麵頰上輕輕一吻。
蔡仲青吃驚地道:「王爺?」
「嗯。太晚了,你先歇息吧。記住,咱們還是像以前一般,不要讓連世弟看出來咱們的關係。」
蔡仲青點了點頭,注視著王爺起身離開。正在失落之時,王爺卻轉過身,手指在他唇上輕輕一點:「明天晚上咱們再一處說話,不要忘記了。」
蔡仲青滿心歡喜地點頭。王爺來與他說話,他起初還有些分心,擔心王爺隻是在捉弄他,或是像在王府一樣,忽然將他按在甲板上就地正法,所以王爺的話,他都沒怎麽用心聽,現在王爺要離開了,他才鬆了一口氣。躺在船上,仰望滿天星辰,他對王爺的話回味再三,心裏又增加了七、八分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