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準能成~”英子哼著小曲,開車趕往上班的路上。
她總覺得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不經意地抬頭望天,藍色的天幕很幹淨,偶有絲絲縷縷的浮雲穿越屋脊樹梢。陽光明媚柔和,風兒輕盈飄逸,英子的心有宇化升騰之感。
心情好了,啥事都不是事了。英子到了單位,發現好多匯總的表格牛頭不對馬嘴。沒事,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何必較真?社保局貌似一個輕閑單位,然裏麵好多都是有來頭的太太公主,攀比之風甚盛,家產房產、老爹老公、七姑六婆,凡是能扯上來的話題都要顯擺一氣,因而女人之間關係微妙。嘴上一團和氣,暗中相互較勁。可今天的英子看誰都那麽親切,大老遠的都會獻上笑臉。
雖然對同事春風拂麵,自己的事卻一直處在忐忑之中。上午過半,吳用那邊什麽消息也沒有,就讓英子心有點發緊。
手機一直拿在手上,生怕錯失了接收微信或短信的良機。可是,世界還是那麽安靜,好像遺忘了這個熱切等待某個轉機的人。
想盡快了解事態的真相,可是擬好了的消息又快速刪除。後來索性給老公電話,沒想到關了機。
那一下心慌得厲害,再一想可能正在答辯過程中吧,英子努力勸自己別瞎想。
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法讓自己淡定下來了。煎熬中給葉紅發了個消息:“吳用的答辯完成了嗎?”
過了近乎一個世紀的一刻鍾,葉紅才回了微信。
“嫂子,我剛剛刻意打聽了一下,情況有點意外!”
啊?什麽情況?還意外?難道路上出了交通事故?還是和範一萍打起來了?
英子腦子裏亂成一團,混沌中閃過各種災難的、暴力的各種場景,然後自己又反複做深淺呼吸,極力想驅除內心的恐懼。
微信太慢,她也沒有留葉紅的電話,隻好耐著性子詢問。
“告訴我出了啥意外?我很急!在線等!”
沒回應。
不久,英子憋急了,不忍住又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還是沒有回應。
等待中的英子心簡直要掉出體外了,她恨不能驅車奔赴吳用學校,或者直接找校長谘詢,但終究明白這隻是頭腦衝動的想法,真要是自己這麽做了,別人也隻會傳為笑談。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微信有消息了:“他失蹤了!今天一天都沒人看見過他。校長和上級領導也在滿世界找他。打他電話一直處在關機狀態。”
荒唐!弱智!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就該千刀萬剮。
英子內心的仇恨像火山一樣噴湧而出。此刻如果她手上有刀有槍,毫無疑問,那個不靠譜的男人會有一千一萬種不同的死法。
我的人生就毀在這個衰男手上了。英子一邊強行逼迫自己言行不要失控,一邊悲從中來。想當初自己不顧父母反對,不依不饒的和這個既無財產,又無地位的男人結婚。自己的同學個個錦衣玉食,出手闊綽,固定資產無數,理財收益多過工資收入。
自己這幾年來,雖然衣食無憂,但自己哪敢為自己花過大手筆。對外人聲稱喜歡簡單的過,隻不過是財不大氣不粗,無底氣的自我調侃罷了。不僅如此,吳用還常常明一把暗一把地補貼他那個身體不好,經濟不好,還死要麵子的老雙親,英子礙於情麵,忍氣吞聲,但心裏如鯁在喉。家裏明明是我賺得多,反倒我成了打工妹了。當初母親就提醒過她,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你自有哭的那一天。想到這裏,英子不禁簌簌的落下淚來。
就這樣恍恍惚惚的過了大半天。中餐在食堂勉強吃了幾口,也無心與周圍同事正常交流。同事問:“你臉色不好看,不會是生病了吧?”英子含含糊糊地答:“肚子疼,例假中!”她急急丟下碗筷,草草地來到辦公室。
同事多數中午都在單位就餐午休,飯後的空檔可以好好的八卦家常,聯絡感情。女同事聊天的核心內容無非是哪個樓盤又漲價了,理財方案到底哪種靠譜。英子覺得這個環境已經與她格格不入了。她想躲到一個無人之地,那怕與蟑螂老鼠為伍。她無心搭話,煎熬著坐了一個時辰。
家是一個人修複傷口的地方,特別是到了悲痛欲絕,萬劫不複的時候,隻有在那種無人看得清你的臉色,你的淒楚,你的窘迫,你眼淚橫飛也好,嚎啕大哭也罷,各類醜態隻要不現世,你依舊可以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混在人群中,優雅的淡定的體麵的運轉你的正常人生。
英子感覺自己有點撐不住了,回家的願望十分強烈。英子在微信群裏選了個走得較近的女同事,叮囑她自己有事,如有人過問請她對付一下,沒等同事做出反應,她機械地走出辦公室,木然開車出了社保局。
許是神經太過恍惚,英子兜兜轉轉競然迷失了方向,她記得回家的路是有三四個紅綠燈路口,迷迷瞪瞪地居然過了七八個路口。
前方是一個設施簡單,綠意蔥蘢的公園,中心位置有一個水波瀲灩的大湖,湖麵還算幹淨,周圍除了姹紫嫣紅的鮮花招搖遊人外,還有三三兩兩的垂釣者。英子想起有段時間一家仨口還常常來此地遊逛,吳用常常把倆母子撇開,一個人在湖邊靜靜垂釣,可別說,還真能釣上一個禮拜的魚食。魚養在家裏,健健居然天天對著它們聊天說話,口裏還嘮嘮叨叨:“你們要是乖一點,我向老爸老媽申請延長你們的壽命”等等。
英子心緒煩亂,想在選一個地方清靜清靜,放空大腦。她下得車來,正想在湖邊的木椅上凝神片刻,她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吳用正靜靜地臨湖而釣。
此時斜陽西照,湛藍湛藍的天空浮動著大塊大塊的白雲,在夕陽的輝映下呈現出火焰一般的嫣紅。俯視江麵,米黃的陽光像溫和的母親撫摸靈動的孩子。微風乍起,細浪跳躍,攪起滿湖碎金,像無數的魚兒在跳躍。
吳用手握釣魚杆,專注的看著水波粼粼的湖麵上的浮標。
記不清坐了多久了,除了間或有魚上鉤迫使他活動一下四肢,改變一下坐姿外,他基本上沒動過,也懶得去動。
他今天準備了足夠多的誘餌,如果每一顆誘餌能釣上一條魚的話,他估計這個湖裏也就沒有靈動的生命了。可是,他觀察了這麽久,隱隱約約的看見有些魚,在**麵前,依然可以搖頭擺尾,熟視無睹。那份精靈般的生靈活現,自由自在,好生愜意。
湖裏其實有些許水草,隻要魚兒願意遊走,有足夠多的食料供它們消耗,可是那些禁不住**一口咬上就上鉤的魚往往不願到更偏僻的地方尋找食物,不願自食其力。因為圖便利,這些魚喪失了判斷力,喪失了抵禦**的能力,麵對近在眼前,張口就得的美味,它們從來不思考此物是何方來路,是不是適合自己,食物之外有沒有附屬品,利弊得失自己能不能承受。痛痛快快的吞下天降神物,才知失去的不隻是悠哉樂哉的自在,也不僅僅是撲騰幾下就能愈合的傷口,上鉤的一刹那,它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了。
吳用想起了李白的《贈崔侍郎》詩:“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額不成龍,歸來伴凡魚。”悲歎魚兒為什麽不安逸地呆在賴以生存的湖水中,偏在安安穩穩的居所裏折騰蹦達,到頭來頭破血流,麵目全非,最終連同類都不認識自己。
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條魚,所幸是縱身一躍前仔細地審視了不同的生存環境,水深的處所左右逢源,浮遊生物多,不愁覓食,然潛水越深,水壓越大,身體不適應,對呼吸造成影響或許肢體麻木,危在旦夕。淺水區水草豐茂,蝦兵水將也不少,可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也不怕寂寞。
吳用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最終選擇尊重自己的個性,聽從內心的聲音。是呀,在這個巧取豪奪相互算計的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垂釣者,每個人又可能變為別人釣鉤上的魚。我不釣別人,我也不想成為別人的餐中物,我隻想成為我自己。
想到這,吳用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麻木的腰身,揮動了一下手臂,轉身看了看四周。
就在回頭的瞬間,他看見了自己的老婆,那個滿懷殷切期待的英子徑直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