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用回過神時,英子已經像空降兵一樣出現在他麵前了。
“今天你就一直像駝鳥一樣貓在這裏?很好玩?”
英子出現的速度有點快,吳用還沒來得及想好以什麽表情什麽狀態,說話什麽語氣什麽姿勢和她麵對麵做交待的時候,她就出其不意的從天而降了。
此刻的英子臉色陰鬱如霧霾,雙眼怒睜如刺客,鼻翼一張一翕如打氣筒,胸脯劇烈起伏如拉風箱,脖子上的經脈一根根直立。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吳用很清楚的知道,她身體的血液流動得有多快,她五髒六肺的氣流力量有多大。
這是一個一點即著的火藥桶,先讓她的憤怒飛一會。
“為什麽?請給我一個說法!”
這是質問吳用的第二句,她聲量明顯的已經不受控製,抖抖索索的一字一句全是火星子。
“全世界都在找你,全世界都在仰望你華麗麗的轉身!好!很好!準備了那麽久,丟人現眼的機會終於來了!別人說你腦子有病,可你TND有腦嗎?成天隻會像蒼蠅一樣嗡嗡嗡的瞎轉悠,你說蒼蠅除了與垃圾、臭蟲、鹹魚為伍外,它能做什麽?”
英子由質問轉為咆哮,憤怒像崩開了的堤口,以勢不可擋的衝勁劈頭蓋臉的橫掃過來。
公園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有人聽到了怒不可遏的嗬斥聲,好奇的往這邊張望。
“不要在公眾場合撒潑好吧!”吳用冷冷地瞥了狂暴如獅的英子一眼,默默的收拾魚竿,收線,取誘餌,一副我怕丟人,我不想迎戰的容忍。
“你還要臉麵是吧?!你的臉麵現在就是拿給狗吃,狗也會嫌臭!”英子的火勢已經升級:“當然,我也不想要臉麵,從我嫁給你的那天起,我的臉麵就已經賤賣了!”
吳用見英子毫無理智的說出了他最害怕聽到的話,心似乎被利器狠狠地戳了一個傷口,血就那麽汩汩流了出來,流得他心慌得他難以保持鎮定,他覺得有必要為這顆時不時受汙辱,不甚堅固的心砌一堵圍牆,於是迎著堅利的矛,他也拿起了盾,開始回應:“那你為什麽要嫁給我?當年是誰主動提起婚事的?是誰生拉硬扯幫我從湖北老家拽到廣東?是誰說從來不嫌棄我的貧嘴和窮困?這幾年,你完全變成了一個庸俗勢力的小市民。你眼裏隻有攀比、麵子、虛榮。你什麽時候用正眼瞧過我。”
英子清晰的聽到了吳用的像沉雷一樣滾動的吼叫,眼淚不爭氣的洶湧而落,她迅速的理了一下思緒,開始在腦子裏搜尋最惡毒的譏諷:“別老問別人為什麽不用正眼瞧你,因為太喜歡你而很願意搭理你現實嗎?你信嗎?你以為自己是哈雷彗星,全地球億人都要瞻仰啊!到目前為止,你還不知道幾斤幾兩重是嗎?喏,前麵拐彎處有個藥房,裏麵有個稱,你要時時刻刻記住自己的斤兩。別把自己當棵蔥,不是誰都拿你下料的。”
她頓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狠,補充道:“我虛榮?!我跟了你十幾年你給我的結論是庸俗勢力虛榮。你信不信了解我的人會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現在是人是鬼都在背後議論,你娶我那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你TMD說話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吳用的臉上異樣地悲戚、沉痛,那個叫情感的東西已經像嚴冰一樣凍結,像岩石一樣冷峻:“我的鑒定沒有錯,人最真實的一麵是家中最親近的人給予的評價。你別把你在同事麵前的道貌岸然拿出來說事,他們永遠不知道有些人骨子裏的爛俗。我知道我不是你眼中的取款機,也不是你家裏人心目中的達官顯貴,我永遠成不了你理想中的老公,我就是你眼中的淤泥,拜托你不要再扶了,你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滾蛋!誰TMD的賴誰,誰就是孫子。”
說完此話的吳用覺得痛快無比。他突然覺得自己找回了迷失了好久的尊嚴。他決絕地瀟灑地提起身邊的塑料桶,將桶中的魚和水用力往湖中心拋去。
“吳用,你TMD是個王八蛋!”
讓吳用沒想到的是,此刻的英子徹底被激怒了,她衝上去將全身的力氣集中在手臂上,把猝不及防的吳用一推,吳用便一個趔趄,身子晃了幾下,重心還是無法保持平衡,他看了看寬闊無邊的水麵,索性向前邁出一大步,便從高高的湖岸滾落水中。
時值五月,春天還未走遠,夏天還沒真正登場,湖中水有了些許涼意,栽落水中的吳用,身子像鉛塊般地往下墜,隻覺得眼前的水勢一波一波的朝他湧來,嗆得他金花亂冒,耳朵裏嗡嗡作響,腦袋漲得幾乎要炸,水還一個勁往嘴裏奔。水很深,似乎雙腳夠不著底。
曾經是遊泳健將的吳用身體本能地做了一下掙紮,四肢很快就舒展成遊泳模式。他抬頭看了一下天,暮色暗淡,殘陽如血,金光璀璨,吞天沃日。黃昏的夕陽,那是一種生命終結的輝煌和夢想幻滅的詭異。
他飄飄然的浮在水麵,全身說不出的放鬆和酸爽。耳朵雖聽不到聲音,但眼前的敞亮讓他安詳又平靜。死亡一點也不可怕,天堂裏一定不會有角鬥和傷害……他模糊的意識促使他往更深的水中央浮遊……
吳用嘴角帶著笑,不再撲騰、掙紮。他沉浸在迷離又蒼茫的混渾裏,天地的虛幻化成他心底最割舍不下的人:老邁雙親滿臉的褶子,兒子清純的眼睛……
他不知道是怎麽上的岸,也許是英子的尖叫驚動了保安,也許是好心的行人及時遞上了一根足杆,更多的可能是他覺得他沒有死亡的權利……當他被人七手八腳地安頓好之後,他打開雙眼,看著驚慌失措的英子說:“我們離婚吧,我淨身出戶!”
落湯雞般的吳用推開了英子遞過來的毛巾,瑟瑟發抖的上了自己的車。
月牙開始在浩瀚的天空冒了出來,發出青冷慘淡的光。吳用開車飆在寂廖的馬路上,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地轉悠,車裏,反複循環地放著賀一航的《愛情把痛給了誰》:
夜深了該睡了,喝也喝得夠多了,
心傷得大雨傾盆了,
丟掉愛情丟掉尊嚴。
愛的漩渦中,心靈沒有一點空間,全心全意都是冰點。
時間呢靜止了,等也等得太久了,
心的裂縫縫補不了了,
溫柔最後都剩下假麵。
你的眼眸中,還剩一點點惜憐,可一切都不能再改變。
愛情把痛都給了誰?糾結到最後還是冷冷黑夜。
時間把愛一點點淪陷,當初的相戀遠隔了萬水千山。
上天把愛都給了誰?偏偏隻是我站懸崖之巔?
紅塵中百轉千回陌生的情緣,偏讓我醉醒後還唱離合悲歡。
愛情把痛都給了誰?痛的邊緣阻擋不了回憶蔓延,
紅塵中百轉千回擦肩的情緣,偏讓我醉醒後還唱離合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