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永不後悔
“霜兒?”海忠天的眸子不由一暗。
“別呀,我跟你開玩笑的。”喝一大口酒,梨霜接著,“我覺得呢,用最少的損失換來最大的收獲這才是王道,你以為呢?不然你的意思是陳家軍不如海家軍?”
“沒有,”忍不住的笑出聲,海忠天看眼梨霜,低了低頭,“你說的,很對,他們做的我又豈能感覺不出來?隻是國之危難,父親他們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的。至於陳家軍,是很厲害,可海家軍畢竟存在時日長,兵器,人馬都有慣例,普遍會比其他軍隊厲害,士兵的戰鬥力也不錯。隻是如今皇上那裏不好說明······”
“我不打算在這事兒上用金劍令,隻是,表哥,你們海家那兵器供應商,介紹一個唄?”一手支頭,梨霜笑嘻嘻的看向海忠天。
“你,若是你如此做,怕是不但父親,連三叔也會反對。兵器量產都有定數,你如今征用,海家軍怎麽辦?”
“那就重新想唄。反正時間還長著呢,海家軍也許可以拖得了一時,可時間長了呢?萬一那什麽大帥一個人品爆發打過來了——我們呢,要走長期路線,不僅大敗北華人,還要借機壯大西榮軍隊,這是危機,也是契機,表哥覺得呢?”
海忠天立刻醒了,一臉驚愕的看向梨霜,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半晌,終是木訥的問,“若是,度不過去呢?”
“不知道。可要不這麽做,就算我們勉強耗費人力物力把北華人打退了,之後的西榮,還叫西榮?”梨霜也不知怎麽的嘴一賤就說出來了,不過沒關係,海忠天是不會害她的,隻是,眸光淡淡,梨霜拍拍海忠天的肩膀,接著說,“表哥,這話你可不能跟別人說,不然我要是被人刺殺·······”
“我知道了。”話語,率兵打仗般的鏗鏘有力,海忠天看向梨霜,睫羽閃閃,眸光暖暖。
梨霜於是醉醺醺的回去了,搖搖晃晃的往日千杯不醉的她不知怎的突然醉了,看眼天上涼涼的上弦月,她晃晃自己的腦袋,歪歪斜斜的,走路。周圍,淡淡的濕寒。
杏花釀,薄月光,踟踟躕躕人兩行;胭脂雨,暖春陽,走走停停無處藏。酒不邀人人自醉,他日怪酒滿園香,若到一日酒水盡,哎來歎去不思量。
梨霜就那麽一身白衫,發簪素梅釵,步履輕盈的走到了第二天的護梁城城牆上,周身,淡淡的杏花酒香。
“參見將軍。”
“嗯,起來吧。”梨霜這才想起來朝廷竟然一直沒給她發盔甲,真是的,“大敵當前,小心。”
“是!”
“霜·······將軍?”海忠天,呆了,然後麵色微紅,帶些無奈的低聲,“你怎麽,穿這一身?”
“我今天又不出戰,再說了,我沒盔甲。”有也不戴,那玩意兒,影響發揮。於是梨霜挑塊兒視野極好的地方站著,觀看。這時北華人自然已經列好隊伍了,一例的墨色,十萬個人頭密密麻麻而循規蹈矩的排列著。前方威武至極的站著四匹馬,馬上坐著四個人。
這四個人梨霜自然都是見過的,越遙和小白距於正中,溫孤林騎著匹黑馬居於右方,其他兩個也是黑馬的站到越遙左邊,一個白淨少年,一個黑鏢大漢。從相貌上來說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越遙和那個少年,冷峻的越遙自不必多說,那少年一臉青稚,估計就比陳輕風大個兩三歲,瘦削筆挺,俊眉俊眼,連那本來很老氣的墨袍一到他身上都變得無比好看。
北華軍對麵則是,兩扇高大的鐵門,緊緊閉著。
說來也怪,這陣容,昨晚竟然不偷襲,害的梨霜白白精神了大半夜。
倏爾,號角聲,雄渾的響起。嘀——!
少年薛畫羅揮舞著方天畫戟就出來了,一勒韁繩,少年放聲大喝,“北華薛畫羅,特來向西榮護國將軍請戰,可敢應戰?”內力不錯,眼神兒,也挺好。少年一眼就向梨霜的方向看了過去,麵露譏諷。
“將軍,末將請命。”這時候辰糧郡的所有守將包括威猛將軍韓誠都在梨霜身旁待著,雖然是請命,可那意思,梨霜怎麽覺得,人家看不起她這一身衣裳呢?
“韓誠,你去。”
“······是。”韓誠,真是武斷,還,沒眼色!
“還不趕緊去?”嘴一咧梨霜將罵人的話強行憋到嗓子眼兒,咽了咽唾沫,“表哥,把飛淩軍都叫上來,給韓將軍掠陣。韓將軍,你出去的時候把二十黃帶上,打不贏了就喊,別死撐著。”梨霜一個勁兒的往薛畫羅那兒瞟。
“薛畫羅內家功夫很好,別因為他年紀小就跟人家比力氣,聽說你的槍法不錯,好好使,去吧。”
“是!”韓誠無奈的氣呼呼的下去了。正好碰上隊列整齊地飛淩軍上來。
“霜兒,你這樣·······”瞥眼一旁形態各異的將領,海忠天迎上梨霜精致的眸子,隻得止住了話語,“小心。”
“哼,小爺說的是護國將軍陳梨霜,西榮人耳朵聾了嗎?派個廢物來應付小爺?”薛畫羅剛見著韓誠從城門出來就吼吼開了,方天畫戟一橫,他直指韓誠。
“奶奶的你才是廢物呢!”韓誠,本來就是粗人·······他剛才還在梨霜那兒受了點兒氣·······他堂堂的威猛將軍!抓緊長槍,他二話不說就緊長槍,他二話不說就衝了過去,還邊大喝,“記住了,你祖宗叫韓誠,小王八犢子等著!”
韓誠的槍,其實蠻厲害的,有幾分內功底子,又天生神力,長得還高高大大,黑胖黑胖的。可惜,咂嘴,梨霜滿臉好奇地看向薛畫羅,瘦削的少年,金貴靈巧的方天畫戟,靈動卻不失力度的步伐·······關鍵是,這少年人,似乎更擅長劍術。
“韓誠?就你也配跟小爺交手?”三兩下撥的韓誠招數皆亂,薛畫羅一個縱起,身子一斜,鋒利的方天畫戟便直直的準確的向著韓誠那一對招牌呼嘯而去,殺人算什麽,讓你生不如死這才叫厲害!如是想著,少年人俊美的眸子閃閃,滿身的殺伐之氣濃鬱不散!
“哎,不聽本人言,吃虧在眼前。”梨霜隻得低調而無奈的取過把弓箭,斜斜一拉,三枝鋒利的鐵箭便直直奔向了薛畫羅。
說時遲那時快薛畫羅隻覺得耳旁寒光一閃,再一動時,一股鑽心的疼痛已襲遍了全身,鐵箭,正入大腿!那個血流的呀。
“嘿,奶奶的,”韓誠頓時興奮了,也不細想,他一把就掄起長槍,向著薛畫羅橫劈過去,“受死!”
“找死!”臨時救場的越遙臉色更冷了,抓起薛畫羅拋向身後,他挑起梨霜的鐵箭就向著韓誠那雙老眼擲去,沒錯,薛畫羅本來是要被三箭歸一的,誰料越遙突然躍起,一劍橫批,另一支則被越遙大手一揮,握在了手心。剛挑起鐵箭,越遙緊跟著長劍一斜,就向著韓誠的肋下刺了過去,連周圍的空氣都被震得刺啦的響。
“啊!”驚呼的,卻不是韓誠,西榮那一幫子包括海忠天在內就看見梨霜素手一揮,隨意一掃,一手九箭就準確的奔向了越遙周身九個重要大穴——箭破空氣,每一支都不亞於越遙的長劍。
“二十黃,愣著幹什麽?”衝同樣呆愣的二十黃輕喝,梨霜眉目微笑,看著越遙在鐵箭下,退卻,然後,箭聲呼嘯,五支被越遙劈爛,另四隻,無比囂張的襲向了北華軍最前麵的,連射營,呼!四人,應聲倒地,殘疾。梨霜頓時對鑄劍師父充滿了感激。
“堂堂西榮護國將軍就隻會做這暗箭傷人的勾當?”其實越遙是來得及救人的,可,看一眼突然圍上來的二十黃,他長劍一揮,同時諷刺的聲音遍布整個戰場。
“那你們北華還招呼不打就直接打上門來,你們做的好勾當?”吊兒郎當的聲音,傳遍戰場的聲響,梨霜仍是一臉笑嘻嘻的,“再說了,我一個女子,你們威名遠揚的少年將軍竟然要跟我單挑,你們好意思我還怕萬一贏了勝之不武呢。”
“呸,就憑你,賤人,等小爺傷好了,看小爺怎樣收拾你!”恨恨的聲音傳來,薛畫羅看著二十黃與越遙在戰場上廝殺,冷笑,“就這二十個破人,連小爺也擋不住,丟臉!”
“破人,你現在還是爛人呢,就算腿骨接好了肯定也要掉塊肉。”冷笑,梨霜搭弓拉箭,仔細瞄準,隨時拯救著二十黃瀕臨滅絕的生命,左一箭,右兩箭,上三箭,下三箭,沒一次射歪的。
“霜兒,你,打算這樣下去?”海忠天,瞠目結舌。
“哦,讓這二十個人先練練,反正北華那些兵都被我震住了,沒人敢放冷箭。對了,飛淩軍,都裝備起來,他們不放我們放,飛淩營的掩護二十黃。”飛淩營便是飛淩軍裏最優秀的三百人組成的集體。
“是!”響亮的聲音啊。
聽著那自己都沒聽過的洪亮,海忠天不自覺的臉皮抽搐,然後就聽到他那表妹說,
“表哥,你先看著,我下去把韓誠撈上來。”然後就沒影兒了。
這是,打仗?海忠天的眸子,忽然有了些許的迷茫。
梨霜自然沒有直接從城牆上跳下去,友好的從城門口走出來,梨霜一把拽過這時候有些呆傻剛從鬼門關打了個瞌睡還沒醒過來的韓誠將他扔進城裏,然後一個縱身跳進去,大喝一聲,“關城門!”那迅速的呀,梨霜不禁自問,二十黃,真的那麽沒人緣兒?
“十三?”黃三本來還挺高興的,這麽多人就他一人沒到鬼門關還很驕傲,可再一看他的臉立馬耷拉下來了,他不由得急了,劍也歪了,於是——
“小心!”盡管知道不是對手黃四還是架起了長劍,身子一歪,然後,飛箭來到!其他十九黃也呼嘯而來。
“打得好!”弓就那麽在手裏提著,梨霜接著說,“一二三,放!”
“啊!”
“啊!”
其實,被飛淩軍那七百人刺傷的責任真不能怪在北華士兵尤其是連射營的頭上!
首先,梨霜剛才的壯舉已經驚呆了普通士兵甚至包括特殊訓練後的連射幾大營;其次,在所有北華人心目中盡管那幾個將軍嘴上不承認,越遙,是他們心中永遠的戰神;然後,他們看見,在梨霜若有若無的冷箭下,二十個很垃圾的人竟與他們最偉大的戰神戰成了平手;最後,那二十一個人的對打,實在太精彩太好看了!
二十個人的武功的確很爛,但他們的劍術卻極是靈活,箭術高明,輕功高超,而且彼此之間配合極為默契!甚至有好幾次還有人舍己為人的。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及北華國的“國情”。
眾所周知,北華是馬背上的國家,即便如今的北華皇帝和他老爹主動引進其他國家的禮儀文化,但草原兒女,英雄的情懷英雄的情懷怎能輕易磨滅?如今的北華雖然也重視禮儀教養,貴族世家,但他們骨子裏最欽佩的卻是武藝高強,勇猛無敵的勇士!這也就是為何越遙一介三無人士能憑著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迅速風靡廣大北華土地並深刻影響了那位不受寵皇子的命運。而眼前這二十個西榮人,雖然武藝低微,但他們麵對英雄,毫不退縮,敢於挑戰,重情重義,而且,他們竟能和北華最勇敢的戰神打成平手!
追名逐利,工於心計的北華人自然存在,但自古而生的國風,卻在更多更勇敢的北華士兵心中長存,所以,他們呆了,並且,毫不猶豫的獻上了深深的仰慕。要不是溫孤林命人看著,恐怕這些人就會擼胳膊挽袖子大聲叫好起來了。
這,也造就了這場深深地悲劇,雖然在西榮人的心裏是榮譽。
以後的日子裏,每當想起那一刻北華士兵眼裏熱烈的欽佩,梨霜就忍不住的停止去麻木自己,去感受,一個個生命突然走到盡頭的瘋狂,那種冰冷,那種哀涼,連堯無雙的琴音也無法阻止。
但,梨霜不後悔,即使她明知道她的心裏一定很後悔。
嗬嗬,在心裏低笑,梨霜站在牆頭上,木然的,掃視著一個個生命的抽搐、倒下、永遠的,逝去。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鮮血,彌漫,在那片寬闊的古道上,升華。
西榮昭帝三十一年二月三日,北華越遙將軍率兵十萬攻打西榮護梁城,損,五萬,三千巨人軍,無一人生還。西榮護**及飛淩軍,損,十人。
無人知道,那其中死去的很多人,是因為躲避飛箭,互相踩踏,而死。
更無人知道,很多箭上,塗滿了,芬芳的杏花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