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隻管去射

一場戰事,幾萬生命,兩國間的交鋒起了又落,無數條關緣歪歪斜斜,無論北華對越遙的大肆批罵或隨意詆毀,還是西榮對梨霜的越發讚揚和言言碎碎,幾日過後,北華的統帥還是越遙,西榮的金劍令還在梨霜手中,兩**隊的對峙點,則大幅度的轉到了護梁城。

這時候天還在下著雨,淅淅瀝瀝的,點在新發的或已存在許久的嫩芽兒上,染得護梁城的植物到處快要滴水的綠。

堯無雙的琴音便在這一片清涼中響起,緩緩搖曳,細雨的嘀嗒,水珠兒的滑落,鳥雀的低鳴,以及,茶水煮沸的汩汩。

“起來吧,你都睡了一整天了。”好笑,堯無雙按下琴弦,清潤的聲音好像水珠兒滑過枝葉。

“你很困?”嘟囔,梨霜從被子中伸出兩隻眼睛來,滿滿惺忪的問。

“不,隻是——罷了,你想睡便睡吧,如今外麵確實吵得很。”

“可我不困了。”耷拉著起來,梨霜草草披上了件雪白的袍子,露出裏麵潔白的,散著杏花味兒的衫子,坐到堯無雙對麵,她接過煮好的藥茶喝了一口,“你去睡吧,一天一夜不睡覺,你又不是神仙。”

“你在這兒,我睡得著?”

“那要不我陪你?”

“你,還是,不要了吧。”無法避免的紅了臉,堯無雙動動唇角,看眼梨霜,端起杯茶慢慢喝著。

“喂,你平時就這樣啊?”

“嗯?”

“在鎖堯山,不是喝茶就是煮茶,要麽寫字,要麽看書,不做別的?”懶洋洋的支著腦袋,梨霜有些嫌棄的看眼堯無雙。

“養鳥,練武,學琴,教書。”想想,堯無雙突然笑了,“你問這些做什麽,想進去玩玩兒?”

“嘴賤了唄。不知道該說什麽可偏偏又想說話。對了,你,教書?”養鳥梨霜倒不意外,鎖堯山的馭獸之術據說是天下正宗,堂堂少主要是不會馭獸那才稀奇。

“嗯。鎖堯山的兒郎十六歲後必定要給自己找樁事情,教書,修書,治病隻要山上用的到的職務都可以做,哪怕隻是做一件事,那也必須做,否則會被廢去武功逐出山的。”

“這樣啊,那堯鉞幹什麽的?他能教書?”

“三哥研究陣法頗有造詣,自幼隨六叔在山裏研究,兼顧山上的護山迷蹤陣。”

“哦,”梨霜看眼堯無雙,低下頭,撓撓腦袋,不再說話。

“陳元帥昨天已經進了護梁城了。”忍不住出聲,堯無雙看見梨霜長長的睫毛遮蓋在淡淡的黑眼圈上,墨色的頭發披散,雙手抱膝,淡粉的唇角緊抿,容顏還是那般的俊美,隻是不知怎的竟多了股子嬌憨來,他不由得呆了呆,失聲笑道,“你今天,這是——”突然,他看見了梨霜那雙黑的,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仿佛在求救,又好像在示威,俊美的雙眼直直看著堯無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粉的唇角還是緊抿。

“我不想出去,很累。可一時間又走不開。”幹巴巴的說著,梨霜看著堯無雙,“安靜一會兒好不好,或者彈琴。”

鑒於北華人在護梁城的全體大集合,安排了延民府諸項守衛事宜後,陳元帥帶著他那五百精兵和梨霜的三千步兵,低調而迅速的趕了過來。還帶著十一皇子。護梁城的軍營自然有些不夠看了,命人快速在大校場周圍建好營房,海忠天便率人將陳元帥迎到了該到的地方。

“霜兒呢?”命其他人等退下,陳元帥掃視一眼周圍,問。

“她說有些累,想出去休整幾天。”

“沒說何時回來?”

“沒有。”

“罷了,你也出去休息吧,那三千步兵,命他們和原來的那批人在一塊兒。”

棠兒和沉青自然也過來了,不費吹灰之力的在小梅花找到無敵,棠兒興奮地問,“大哥,我姐姐呢?”

“不知道。”兀自喝著酒,無敵坐在雅間上頭也不抬,一身的杏花酒香。

“棠兒,想必姐姐是有要事,我們不如先出去走走,等她回來。大哥,我們先走了。”說罷沉青不等棠兒說話就拽著她出去了。

“可是,”可是已經被沉青拽出來了。棠兒隻得嘟嘟嘴,隨著沉青向下走。

小梅花的布局自然沈家的所有客棧相同,一樓吃飯,二樓吃飯兼住宿,吃飯的自然是雅間,住宿的則是一般,三樓便是住宿的好地方。兩人從二樓往下走,剛到大堂,就見一個人突然一愣,隨即一臉興奮的撲向了棠兒。

“幹什麽?”提劍,沉青低喝。

“呃,”猛地止步,一身茯苓裝扮的堯鉞看向棠兒,“是我啊,你不認得我了?”

棠兒和梨霜長得雖一模一樣,但棠兒一向穿粉紅的或明綠的相對鮮豔的衣裳,頭發盤成好看的辮子,手上也時刻拎著把長劍,而且相較梨霜那百變的造型,棠兒則顯得小家碧玉,出水芙蓉般的純淨無暇,故而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時會想到梨霜,這也就是堯無雙會發現棠兒的原因,因為,她幾乎不易容。

如今,兩人都是愣了一下,沉青才看向堯鉞一抱拳,“兄台認錯人了,告辭。”

“沒有啊,不就換身衣裳嗎?你,你不就是——”

“閉嘴。”輕斥,棠兒點住了堯鉞的啞穴,“跟我們走。”說著一臉威脅的將堯鉞帶著一臉威脅的將堯鉞帶到了一樓角落處的張桌子,解開了他的穴道,“你是誰?”

“他這張臉是易容的。”忽然出聲,沉青在堯鉞的臉上摸了摸,問,“你就是姐姐說的那個茯苓?”

“啊,對,兩位是——姑娘這是易容?太像了怎麽做到的?”堯鉞敢用他的金手打賭,這個程度目前為止也就十長老做的出來。

“要你管。我姐姐呢,”

“哦。不知道啊。那天仗打完將軍吩咐了些事情就沒影兒了,這都幾天了,聽說皇上派來慰問的人都沒見到,我正想過來找呢。”

“小梅花?姐姐不在這兒。”梨霜能逃過無敵的法眼?當然不能,所以,棠兒下意識的就否定了。

“這樣啊,那,那陳元帥正指望著我找她呢。可我想來想去········”

“你先回去吧,這裏既是戰場,便有細作出沒,你回去轉告陳元帥,姐姐不會有事的,我們會代為尋找。還有,我們是神仙大夫的弟子。”

然後堯鉞就一路被沉青和棠兒暗中護送回去了。

“那個人武功那麽爛,姐姐收留他幹什麽?”回來的路上棠兒忍不住嘀咕。

“不知道,不過要是我沒看錯,他應該是鎖堯山的人。”

“啊?”

“聽說護梁城有個騾馬市,反正如今找不到姐姐,我們先幫她挑匹白馬吧。正好小青也該換了。”

“好。不過,姐姐為什麽一定要匹母馬呢?”

梨霜要匹母馬,自然是有著深刻而偉大的意義的,而之所以交給沉青去辦,不僅因為自己出去會被人察覺,更是因為不方便。

撚起枚棋子,梨霜一手支頭下著,不時看眼堯無雙。

“怎麽了?”看著棋盤,堯無雙輕聲問。

“能不能幫我鑄套盔甲,再來把劍?”梨霜緊跟著就下了一子。

“我手上沒材料和物品。用了別人的會打折扣。”

“你還會鑄劍?”梨霜頓時驚訝了,看眼堯無雙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她實在想不出來這家夥光著膀子大汗淋漓的模樣。

“我是少主,自然鎖堯山所有技藝皆是精熟,不過有些不是精通罷了。”比如陣法,況且鎖堯山有些陣法是加密的,即便是少主未經允許也不可以學習。

“那你們家誰弄這個最好?”

“六叔。怕是他不會同意。”

“嗯?”

“六叔的規矩,鑄造物品清單需得提前三年交上去,這之後他便閉關再不見人了,如今大戰在即,而且,六叔剛閉關。”

“也就是說我要是提出來他就願意鑄造了?”還在這個風頭上。

“按理說不能,不過你為叔父請來了神仙大夫,或許六叔知道了還會提前為你鑄造。”

“也就是說最多需要四年劍和盔甲就造好了?”

“算是,若是不出意外。”

“那就鑄劍吧,盔甲我找人來做。正好我手上有幾份翠荊棘,嗯,反正劍不急,但一定要鑄好。”

“········好。隻是你如今沒有佩劍,我手上有一把,要不你先拿去?”

“算了吧,你的劍肯定很多人都認識,到時候又是麻煩。再說其他兵器我也會用,短時間我又不打算跟越遙交手,至於別人,我贏不了?”眼一眯,梨霜陰險的笑笑,又問,“那,材料你們那兒都準備?”

“話是這樣說,不過六叔一向喜歡收集材料,你若是送他些翠荊棘,也許你的劍又上一個檔次。”仍是看著棋盤,堯無雙看著梨霜的潰不成軍忍不住笑出聲,“你如今是怎麽了,下棋不用眼睛?”

“我這不是給你堂堂少主留點兒麵子嘛。翠荊棘我倒是不少,不過也隻能給六長老個,三斤怎麽樣?”

“這麽多?太子府的碧繩戲風,是你的?”

“嗯,哎呀,不知不覺就輸了。”雙手一抹,梨霜看眼全體動亂過的棋盤笑笑,“那東西是我跟我師父合夥發現的,我師父不會用,我就打算留給我鑄劍師父的,可他老人家這幾年不知雲遊到那兒去了,六長老不會嫌棄吧?”

“自然不會,你師父若是願跟六叔切磋,想必他會更高興。對了我還不曾問你,你二師父,他是誰?可有名號?”愕然,堯無雙邊整理棋盤邊問。

“不知道,感覺就跟個野人似的,除了一身衣裳正正經經的。現在,要不你跟我去取翠荊棘吧,正好晚上我去軍營剛好。”

“現在?”

“嗯,以後估計沒時間了,正好我也把那把劍的樣子細說一下,你是親自回去還是托人帶回去?”

“帶回去吧。十叔負責此事,他的武功比我還高出許多。隻是,那翠荊棘,你不是放到陳府了嗎?”

“取回來呀,他們又不認識,而且訓練了這麽長時間,再用天地奇寶來對付別人,他們也好意思?”

於是梨霜就回國都了。

西葉延清的出身並不好,卻因為幼時前往日中市而學了一身本事,雖不如海忠天的威名赫赫,但單以武功而論,整個軍中也隻有梨霜和陳元帥是他的對手,當然真打起來他是不如梨霜的,可十年的內功比起梨霜還是強了那麽一點點。至於陳元帥,當初梨霜在監獄中見到陳元帥還嚇了一跳,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還是個高手,和五年前的自己有一拚,當然一拚,當然論劍術陳元帥是不及的了。

如今局勢變化,西葉延清的軍職自然被解除了,手下士兵也被北華人打了個所剩無幾,但礙於他的身份和欣賞他的才華,西榮帝給了他個監軍職位,卻很微妙的,沒說是監那個軍,監護**吧,梨霜已經把護**的使用權過渡給了陳元帥,監陳家軍吧,陳家軍還遠在萬裏之外的極北府呢,當然,西葉延清也很微妙的沒有提。

大早上的起來,西葉延清便去拜見陳元帥,要求,士兵演練。所以,直到下午了,陳元帥和一幫將領包括海忠天還在大校場上待著,期間不少將領自然都各自出去了一趟,卻不是因為吃飯。

風塵仆仆的回來,梨霜獎勵的拍拍耳朵便和堯無雙道了別,別說那小子也挺厲害的,養了匹馬腳程都快趕上耳朵了,雖說本來品種就好,可不用生之靈氣——梨霜隻覺得自己真有先見之明啊。

爾後梨霜不梳不洗的直奔校場,舉目,一片的汗流浹背,和,慢騰騰。別懷疑,其他人的士兵演練就是這麽無趣,不是劈劈叉叉就是叉叉劈劈,看的梨霜火噌的就上來了,“二十黃!”

“在。”幾天過去,那日被連射營的士兵射了一箭的黃四和其他幾個黃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一個個挺胸抬頭,眉眼鋥亮的看見梨霜就奔過來了,就他們,能和越遙打成平手如今還小有名氣,靠的是誰?陳梨霜!她的話誰敢不聽?

“往護**胳膊上射,保證刺破衣服,盡量別射到肉裏,辦得到?”

“是。”都說了盡量了,所以隻要射到胳膊就算完事。這麽簡單的任務,完不成的是傻子。

於是,正賣力劈劈叉叉的那最後三千步兵,剛一轉身,就看見大批的箭矢穿過人群,直直的向他們射來,一支接一支的,快若流星!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