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心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從沒有如此痛過,肝腸寸斷,恨不得就此也葬身在玉峰身邊。

胤禵緩緩走進我,低聲安慰道:“月兒,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太難過了。”

我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聲音斷斷續續的,不停的說著:“他……這輩子……都是……為了我,都是……為了我!”

最終我遵照陳玉峰的遺言,將他的遺體焚燒,灑在青山綠水間。看著眼前燃燒起來的熊熊烈火,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心中默默想著:玉峰,這輩子我欠你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馬車經過一個月的顛簸回到了北京城,此時已至寒冬,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人間,胤祥似乎早就知道我們今天回來,不顧自己的身體,穿著灰色貂皮衣服,站在凜凜寒風中,等待著我們的歸來。

“吱!”馬車停在胤祥身邊,墨軒當先跳下馬車,跪倒在地請安道:“王爺吉祥!”

胤祥點點頭道:“起來吧!”

“喳!”墨軒站起身,伸手掀起車簾,露出車中我們幾人。胤禵首先探出腦袋,喚了聲:“十三哥!”

胤祥沒有任何的譏諷,隻是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回來了。”眼睛在掃向我時變得沉痛,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沒有說出來,隻是扭頭看著弘墩:“墩兒,護送你額娘回府,好好休息。”隨即又看向胤禵,“十四弟,隨我一起進宮吧。”

胤禵點點頭,準備跳下馬車時,又不放心的轉身看我一眼,囑咐弘墩道:“好好照顧你額娘。”說完便跳下馬車,頭也不回的隨胤祥離去。

事情的演變跟曆史一模一樣,胤禵最終還是沒有逃離被圈禁的命運,被遣送到遵化替康熙守陵。雖然我不止一次的用曆史的軌跡本就是這樣的安慰自己,可你親眼驗證事情的發生和你隻是單純看到史書上那幾行字的感覺畢竟是不同的。胤禵的被圈禁,我始終是始作俑者,有著不可逃避的責任。

三天後,是胤禵被遣送遵化的日子,早早的我就帶著錫蘭等候在長亭。我心中滿懷著對胤禵的歉疚,本不想來,可又想著,這一生怕是不能再見了,若是不來送送他,怕是要抱憾終身。

“福晉,湯婆子怕是涼了,奴婢給您換一個吧!”錫蘭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我輕輕搖搖頭,並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看著通往遵化的官道。遠遠地就看見從北京方向行來幾輛馬車,起身將手中的暖爐交給錫蘭,欣喜的說道:“他來了!”

剛準備大聲呼喊,讓馬車停下來。沒想到沒等我喊出聲,馬車就停了下來,隨即隻見一個穿著藏藍色錦緞棉衣,披著銀鼠鬥篷的男子,飛快的向我這邊奔來,轉眼間,就到了我身邊。

胤禵大口的喘著粗氣,看著我興奮地說:“月兒,你來送我。”

我點點頭,看了眼錫蘭,錫蘭會意,微笑著退下。我看著胤禵,心中似乎有萬語千言,一時間又不知如何說起,最終也隻是化為了蒼白的三個字,“對不起。”

胤禵“嗬嗬”一笑,淡淡說道:“月兒,別這樣說,沒什麽對不起的。”

眼淚不爭氣的又一次流了出來,哽咽道:“若不是因為我,你不會……”

“噓……”胤禵將食指放在我嘴上,阻止我把下麵的話說出來,“別這麽說,我不愛聽。”我看著胤禵,他看著我,目目相視,誰也沒說話,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許久,還是胤禵先開腔,猶猶豫豫的說道:“月兒,我能抱抱你嗎?”我迷茫的看著胤禵。胤禵似乎覺察出了什麽,尷尬的笑道:“瞧我,成天就會亂說話。那我,走了!”

胤禵眼中那一抹決絕的傷痛,深深的刺進了我的內心,“胤禵!”我大聲呼喊一聲,隨即撲進了他的懷裏,第一次主動的,緊緊抱住了他。

胤禵愣了一下,隨即反手抱住我,激動的說道:“月兒,你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

我靠在胤禵肩頭,努力抑製眼中的淚水滑落,輕輕的在他耳邊說道:“忘了我吧,就當我從沒有在你的生命中出現過,這樣你餘下的日子,或許會開心很多。”

胤禵的臉在我的耳邊蹭了蹭,輕輕的說道:“我會的。”直起身子看著我,“當我有一天忘記自己是誰時,也許就忘記你了。”

“胤禵。”

他的眼淚似乎在一瞬間想要流下,忙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終於叫出了他一直都在回避的稱呼:“十三嫂……你多保重,弟弟……告辭。”說完頭也不回離開。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胤禵,他離開時那淒婉決絕的眼神,如一根芒刺深深刺在我的心中。回想這十餘年來,胤禵對我的愛雖然霸道,但很純粹,這些年來,他為我做的,一點都不比陳玉峰少,即使很多事都是他自以為是,可若是細細品味,也能令人十分感動。

胤禵的離去,不僅代表著雍正朝最大的麻煩得到了妥善的解決,而且也代表了八爺黨徹底的失敗

我帶著幾分傷感,回到怡親王府,胤祥坐在正廳等我回來。對他我心中是有些生氣的。當初他答應過我,不會讓胤禵受苦,可結果他還是難以逃離被圈禁的命運。雖然我心中知道這是曆史的必然,胤祥也有他的無可奈何。可人就是這樣,心裏清楚是一回事,心裏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雍正元年就這樣在我和胤祥的冷戰中,暗淡的過去。

來年開春,胤祥似乎更忙碌了,成日裏見不著人影,樣子也日漸憔悴。我心裏終究還是放不下他,派錫蘭悄悄打聽了一下。原來康熙朝時,國庫見了底,如今江南水災,需要錢糧賑災,可國庫卻拿不出錢來,所以這兩兄弟一商量,又打起了戶部欠款的注意。

我細細想來倒覺得可笑,在康熙四十五年時,胤禛曾奉命追繳過一次戶部欠款,最後因為魏忠婷的自殺,康熙的幹涉,無疾而終,胤祥還因此遭到了申斥,被禁足了一個月。如今可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年追繳欠款的冷麵王,如今成了新主子,這些欠債的官員,這下可慘嘍!不過,胤禛這樣做,雖可解江南之難,可卻會失盡百官的心啊!如此一來可就便宜八爺了!

這一日,我正在廚房給胤祥準備宵夜,最近他經常熬通宵,身子日漸消瘦,我得好好給他補一補。

正準備著,弘墩跑了進來,大聲喊道:“額娘不好了!阿瑪暈倒了!”我聞言,心頭一驚,雙手一鬆,剛剛盛好的紅棗蓮子百合粥被打翻在地,滾燙的粥澆在我的手臂上,把手臂燙的通紅,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我快步來到胤祥近來居住的書房,隻見他雙眼緊閉,臉色慘白的躺在睡榻上,慕容峰則坐在旁邊替他診脈。

說起慕容峰也真是個怪人,胤禛沒有登基時,他是費勁心思的替他謀劃。如今胤禛位居九五,他卻堅決不受官職,隻想用布衣清客的身份幫助胤禛治理國家。無可奈何之下,我和胤祥一商量,就把他弄到我們府上做了孩子們的西席,外加府裏的郎中。為這事我還經常開玩笑說,我是天底下最會籌謀的福晉,花一樣錢,卻為府裏請來了最好的郎中和老師,惹得胤祥和慕容峰開懷大笑。

我站在旁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靜靜等待著陳玉峰診斷結束。不知過了多久,陳玉峰終於站了起來。

我忙走上前,迫不及待的關切問道:“先生,我家王爺身體有沒有大礙?”

慕容峰看著我,寬慰的一笑,淡淡說道:“福晉不必擔心,王爺隻是偶感風寒,加上連日操勞,胸中鬱結不發,引發舊症,隻要吃幾服藥,安心靜養也就是了。”

“舊症?什麽舊症?”我不覺問道,眼睛轉向一邊伺候胤祥的小德子。

小德子見我看他,慌忙跪下道:“福晉不要怪我,是王爺怕福晉擔心,不讓奴才說的。”

我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大聲質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你說啊!”

小德子無可奈何之下,才將事情的始末詳細的告訴了我。那還是在夾蜂道的時候,胤祥聽說我出嫁蒙古,悲憤交加,那時恰逢雨季,連續三天暴雨不止,胤祥竟不顧小德子的勸阻,衝進雨裏,不吃不喝,連續淋了三天的雨,弄的邪風入體大病了一場,幾乎喪命。

說到這時,小德子長歎一聲,幽幽說道:“那時王爺是一心求死,直至後來,福晉來到了夾蜂道,王爺才熄了求死的念頭。可惜也至此落下了病根。”

小德子的話聽的我心中又酸又痛,對胤祥的怨怪在瞬間煙消雲散,隻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我在出嫁的前一天就逃了出來,後又輾轉來到了雍王府,可胤禛為什麽沒將這件事告訴胤祥呢?

可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調養好胤祥的身子,從慕容峰手裏接過藥方,遞給跟隨在旁的弘墩道:“墩兒,替你阿瑪把藥抓回來。”

弘墩連忙接過藥方,答應道:“好,我這就去。”

我隨即又看著眾人道:“你們都下去吧,讓王爺好好休息,這裏我會照顧的。”

“是!”眾人聽後,不敢違背,全部都退了出去。

房間內,隻留下一個人,慢慢的走到床邊坐好,目不轉睛的看著胤祥,等待他醒過來。

大約傍晚時分,胤祥才悠悠醒轉,看見床邊坐著的我,嘴角**起一抹微笑,輕輕喚道:“月兒!”

我從旁邊的桌子上端起藥碗,遞給胤祥道:“這藥已經熱了三遍了,再熱就失去藥效了,你快把它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