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墩苦笑著搖搖頭:“這件事恐怕,要……弘曉替兒子完成了。”聲音開始斷斷續續,“額……額娘,您能把那……那首……搖籃曲,在唱一遍嗎?我……想聽!”

“好,額娘唱給你聽。”我像小時候一樣拍著弘墩,輕輕唱起了小時候的那首催眠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蛐蛐叫錚錚……”

“真好聽,額娘,下輩子我還要做您的兒子,做您真正的兒子。”弘墩的聲音越來越輕,最終完全消失。

我伸手將弘墩抱進懷裏,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脊背,柔柔的說道:“墩兒,我的好墩兒,你就是額娘的兒子,不過下輩子別再投生帝王家,還是平平安安的做一個普通人吧!”

次日,怡親王府內外一片白色,雍正六年,怡親王世子弘墩,年十九,薨。於同一日,怡親王嫡福晉兆佳氏,因思念愛子,病倒,無法理家。

俗話說“病來如山山倒,病去如抽絲”自雍正元年開始,我身邊的朋友和親人,一個個離開都離開了我。每一次的離別我都觸手可及,卻無力阻止,這種錐心刺骨的疼痛被我壓抑的太久太久,這次的突然爆發,幾乎要了我的性命,若不是放心不下胤祥和弘曉,我真想就這麽離去,省的活在這人世間,每一天都要忍受痛苦的淩遲。

這一日,我正坐在屋裏看書,“福晉!福晉!”錫蘭喊叫著從門外跑了進來,很少見到錫蘭高興的忘了分寸,心中好奇,不禁放下手中的書,看著她問道:“什麽事情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

錫蘭笑著說道:“蘇文凱大人帶著家眷回京述職,這會子怕已經到了保定府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自從那年和陳碧珠分開後,雖然期間經常書信往來,但畢竟沒有見過麵,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有什麽比朋友相聚更讓我高興的了。

這麽多年來這是唯一一件令我高興的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吩咐錫蘭道:“備車,咱們立刻趕往保定府,我要給碧珠一個驚喜!”

錫蘭也很長時間沒見我這麽高興了,忙不迭的答應道:“是,奴婢遵命!”

此時的我沒有想到,這次保定府之行,會徹底改變我的命運,不,應該說是我和胤祥的命運!

我和錫蘭清晨從北京出發,入夜後才到達保定府,整整走了一天的時間。

我們入保定府後,略微一打聽,就找到了陳碧珠所居住的客棧。翻身下馬,將馬匹拴在一旁的栓馬柱上,便走進了客棧。

一進客棧,我就覺察出不對勁,太安靜了,偌大的客棧竟沒有一個人,老板、夥計全不見了。心中不覺生出幾分警惕,伸手攔住錫蘭,囑咐道:“你等在外麵,我自己進去。”

錫蘭搖搖頭,擔憂道:“福晉,這家客棧怪怪的,還是不要進去了吧,怕會有危險。”

“不行,碧珠在裏麵,我怕她會有危險,我不能在失去這個朋友了。你留在外麵,一但危險出現,立刻去保定府求救,明白嗎?”我叮囑錫蘭道。

錫蘭還是不放心,焦急的喚了聲:“福晉!”

“好了,就這樣,我進去了。”說完不在跟錫蘭廢話,小心翼翼的向客房走去。

我側著身子慢慢爬上二樓,輕輕的推開一個房間的門,隻見房內有一男一女,全身是血的趴在桌子上,沒有頭顱,鮮血順著脖頸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看衣著像是普通的百姓。心裏陡然一驚,這裏怎麽會有死人,與此同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湧上心頭。不好,碧珠!

我發瘋似得奔出房間,大聲呼喊這陳碧珠的名字,推開一個又一個的房門,每一個房間的情景都是鮮血淋淋的,死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隻不過所有的死屍都有一個共同點,沒有頭顱。

這可怎麽辦?沒有頭顱,我又怎麽能判斷碧珠有沒有遇害呢?可就在這時,在客棧燭光的映射下,我的眼前出現了三個人影。條件反射性的回過頭去,隻見麵前三人,一樣的裝扮,全都是黑衣蒙麵,眼帶凶光,手中所持的兵器是一個金剛所鑄的圓環。眼前熟悉的場景,喚起了我內心最深處的記憶,眼睛越睜越大,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脫口而出道:“血滴子,你們是血滴子!”

那三人明顯一愣,看著我的眼神更加凶狠,一步步向我逼來,他們凶狠的神情,使我更加明白我的猜測沒有錯,他們的確是雍正朝最神秘的暗殺組織——血滴子。

正在這時,一個同樣裝束的人越過他們頭頂,站在了我麵前,三名血滴子停止了前進,均拱手行禮。我心中猜測,這個後來的人,應該是他們的首領。

隻聽那男子故意壓低聲音道:“你們先去搜索其他生還者,這裏交給我。”

那三人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準備離開,可就在這三人轉身的刹那,那名血滴子首領卻長劍出鞘,以極快的速度殺了他們,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在那些屍體上撒了些白色的粉末,隻是眨眼功夫,那三具屍體,連同他們的衣服,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做完這些後,那個黑衣人走到我身邊,什麽都沒說,隻是抓起我的胳膊運起輕功,帶我飛離了客棧。直到離開客棧很遠後,方才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停了下來。

黑衣男子壓低聲音道:“你在這裏等著不要動,一會兒你的人回來接你。”

“墨軒!”我張嘴喚出了心中猜測的名字。那黑衣人身形一頓,我心中更加確定,繼續說道:“雖然你極力掩飾你的聲音,可我對你太熟悉了,隻要看身形就可以認出你。”

“嗬嗬”黑衣人輕笑兩聲,轉過身,摘下了蒙著臉的黑巾,正是墨軒。他看著我,淡淡笑道:“姐姐這麽輕易就認出了我?不知我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我不可思議的連退數步,痛苦的說道:“真的是你!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做血滴子的首領,為什麽要這麽殘暴不仁!”

墨軒低頭不語,好一會兒,方才輕輕說道:“姐姐讓我跟陳大哥學武功,跟慕容先生學謀略,不就是要我做一個有出息的人嗎?現在我所做的,正是為新朝鏟除障礙,不正是姐姐所希望的嗎?”

我聽後看著他激動的說道:“我讓你做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真英雄!而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

墨軒看著我,一字一頓道:“我不是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我心裏有姐姐的。”

我搖搖頭,悲哀的說道:“還說不是殺人工具?那些客棧裏的人,對新朝會有什麽阻礙,你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以殺止殺有時也是一種慈悲!”墨軒堅定的說道,似乎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我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陌生,傷感的說道:“墨軒,你變了!”

墨軒冷哼一聲,淡淡說道:“滄海桑田,經曆了這麽多事,又有誰沒有變呢?就連姐姐,不也開始用計謀,耍手段了嗎?”

我聞言大腦“嗡”的一聲,萬萬沒料到墨軒會如此說,我連連點頭道:“說的好!說得好!”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下,轉身朝著遠處未知的地方跑去。

我拚命的向前奔跑,我不知前方是哪裏,也不管前麵還有沒有路,我隻想逃離,逃離這個讓我陌生,又讓我心碎的地方。不知跑了多久,隻感覺渾身的力氣全部耗光,方才停了下來,靠在街道上的一根柱子上歇息,突然間,隻覺眼前飛過一個黑影,接著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似乎睡了很久很久,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我竟然躺在一間華麗的房間裏。翻身下床,仔細打量,隻覺得眼前的房間好熟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間,大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想起,這不是當初第一次離宮的時候,居住在雍親王府時的房間嗎?難道我現在在雍親王府?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胤禛已經登基了,我又怎麽會回到雍親王府呢?可如果不是,這又會是那裏?心中煩悶,不覺深深吸口氣,這才發覺整間房子裏充滿了濃濃的木槿花香,隻是其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菊香,這到底是哪呢?

快步走到門前,一拉門,竟是從外麵鎖住的,心中不覺有些惱怒,是誰?是誰要把我關起來?他這麽做有什麽目的?難道他們想利用我,威脅胤祥?心裏越想越著急,竟用力的晃起門來。

“這麽多年了,你的脾氣到時一點沒改,還是如此急躁!”門外傳來胤禛熟悉的聲音。大門也在這時被小太監們推開,胤禛身著家常衣服慢慢走了進來,微微一抬手,小太監們重新將門關好。

房間內隻剩下我和胤禛兩個人,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最終還是胤禛先開口道:“怎麽樣?這裏的陳設是不是跟你當初在潛邸的房間一模一樣?”

我對胤禛出現在這裏感到很疑惑,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問道:“皇上,這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胤禛對我微微一笑,回答道:“這裏是承乾宮。”

“承乾宮?我竟然進了宮!”嘟囔一聲,忙又問道:“我為什麽會到皇宮裏來?”

胤禛沒有回到,而是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一個精致的荷包,從裏麵倒出一隻寶石藍的耳環,遞到我麵前:“還認識嗎?”

我疑惑的接過,仔細的看了看,回到道:“這隻耳環很像我在江南時丟掉的那隻。”

胤禛微笑著說道:“不是像,是根本就是,這隻耳環我收藏了將近二十年,現在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