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戴墨鏡的酒神’的事了嗎?”
剛一坐下,庫珀就對我說。我隻好假裝搖搖頭,表示自己才剛剛聽說。“據說是一個年輕人,戴著墨鏡,從來都沒有摘下過,在‘酒神公開賽’獲得了第一名,從白天喝到了晚上,然後又是一個白天和晚上,擊敗了常年在酒吧聚集區活動的好幾個資深酒鬼。這個神秘的年輕人得到了‘酒神’的稱號,還有獎品——聽說是去月球旅行的航班票,你知道的,現在是一票難求啊。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廬山真麵目,出於某種原因,他不願摘下墨鏡,於是人們便稱呼他為‘戴墨鏡的酒神’。這一帶真的是藏龍臥虎啊,沒人知道他到底什麽來頭。”
“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陳滌請求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否則他的家族一定會找到他,畢竟“戴墨鏡的酒神”之名已經廣為流傳。不用他說我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我不想跟庫珀在這個話題再深聊下去。
“啊,當然是有更重要的事。”他說著從一隻皮包裏拿出一遝文件。
他約我見麵的地方不是“雙峰”,而是另一家酒吧,實在令人懷疑。“這是關於投資月球土地的項目文件,還有幾份投資合同,想請你幫我看看。”他四處觀望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好像特務交換情報似的,“這件事千萬不能被戴安知道,否則我就完了,她會毫不費力地扭斷我的脖子,就像往麵包上塗番茄醬一樣簡單。”
事情是這樣的:庫珀的初戀,也就是慧慧,自從他倆在“雙峰”奇跡般的重逢後,兩人的聯絡一直沒斷,盡管中間被戴安發覺了,可是她忙於酒吧的瑣事,沒辦法24小時監控庫珀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和慧慧仍然得以偷偷見麵。
“這次我們做得很隱蔽。”他得意地說。
“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我感覺很困惑,又疲倦,“戴安是個好女孩,為了你她犧牲了很多。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呢?”
“是啊,除了會時不時把我揍得鼻青臉腫。”他用嘲諷的口氣說,接著又立刻嚴肅起來:“不過我和慧慧真的什麽也沒幹,每次我們見麵都隻是敘敘舊,回憶一下曾經的時光,還有講講現在的自己。相信我,僅此而已。我們每次聊天都很愉快,可以說,是我近些年少有的愉快時刻了。你知道的,戴安把看得太緊了,我需要有釋放的空間。”
“好吧,你們的事情我沒有權力插手。”我把手放在那疊文件上,“還是聊聊這個吧。”
“慧慧最近正在做月球房地產的投資項目,需要資金。”庫珀有些猶豫地說,“她給我大致講了一些,我感覺項目不賴,做好了可以賺大錢。正好這些年我也攢下了些積蓄,說不定可以幫幫她。”
“可得慎重啊。”我提醒他,“月球房地產項目確實是熱門,可是其中的風險也不小,包括產權不明等等各種問題,我聽說有很多詐騙項目都是從熟人下手的……”
“所以我才讓你幫我看看。”他煩躁地撓了撓頭,“而且我也不相信慧慧會騙我。”
“我沒說她會騙你,但不能保證她是否也是受騙者。這個行業很亂,自月球的土地可以公開買賣後,就湧入了大量淘金者和投機者,三教九流無所不有。我的能力也非常有限,甚至連我們老板也被人坑過,所幸損失還可以承受。”
“好了好了,”他做了一個手勢,阻止我繼續說下去,“往往是有風險的地方才有機遇,毫無風險的領域也意味著可能性的枯竭。我不是僅僅為了慧慧,我也是看到了裏麵的商機。”
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我想我沒必要繼續勸阻了。他說得對,有風險才有機遇,在這方麵,他比我有經驗得多。當初他和戴安產生開“雙峰”酒吧的念頭,純粹是由於被一部同名的古老的電視劇打動,裏麵也有一家很棒的酒吧。他們此前根本沒有開酒吧的經驗,可事實證明,他們做得非常成功。
酒吧前台的電視裏正在播一檔音樂節目。我又看到了那個被稱為“天才少年”的小號手。節目裏,他的表演再一次受到了觀眾和評委的一致稱讚。“我們或許正在見證一個天才的誕生,”其中一個評委對著鏡頭說,“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帶領爵士樂走出低穀,重新引領潮流。”
“你看,每個時代都需要天才。”庫珀說著往嘴裏扔了一顆堅果仁,“就好像生活在沒有天才的時代,所有人都會感覺不舒服似的。”
同庫珀告別後,我回到家,看到陳滌的手裏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鴿子。這個小家夥並不害怕,並且似乎還很享受陳滌撫摸它柔順、潔淨的羽毛。“它剛才落在窗台上,怎麽也不肯走,我就把它讓進來了。”陳滌解釋說,“還有,它的腳上綁著張紙條,是寫給你的。呃,真是不好意思,我讀完以後才知道是寫給你的,否則我是不會偷看的。”
他把紙條遞給我。
果然,上麵的字跡還是那個公交司機。他在紙條上寫道:“明天晚上將舉辦森林派對,誠摯邀請您參加。如時間允許,下午五時我來接您。如果可以,請在紙條的背麵寫‘好’,如果不行,請寫‘沒空’。非常感謝。”
“森林派對是什麽?聽起來很有趣。”陳滌湊過來,滿臉期待地問。
這回輪到我抱歉了。“我沒法帶你去,”我說,“那裏不讓隨便帶外人進去。”
“你們總是喜歡把事情搞得神秘兮兮。”陳滌神情失落地回到沙發上,撕開一包薯片,就著啤酒吃起來,“阿鯨的女朋友是這樣,徐瞳也是,現在連你也是這樣。你們都有各自的秘密,而我卻是一個連秘密都沒有的人。”他說著,連連歎息起來。
我在紙條後麵寫上“好”,然後重新綁在鴿子腿上。那隻鴿子非常乖巧地站在茶幾上,不時機敏地東張西望。
這時,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等等。”我轉向陳滌,“你剛才說‘徐瞳也是’,是什麽意思?”
“我在酒吧遇到他了。”陳滌依然沉浸在莫名的自憐中,無精打采地對我說:“嗯,就是我參加‘酒神公開賽’那天晚上,我看見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喝悶酒,看起來不太開心。不過我不敢跟他打招呼,畢竟我不能暴露身份。”
聽陳滌這麽說,我才想到確實有些日子沒見到徐瞳了,自從他搬到小蘿家後,就像銷聲匿跡了一樣,連演出也沒有。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我放走了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