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歌看著那醉鬼的眼睛,“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相信巧合。”

醉鬼抿嘴一笑,“那你和我一樣。”他將許歌的手掌拍開,慢悠悠地坐回原位,雙腿翹在歪斜的賭桌上,“現在我們之間隻有一個問題。”他揚了揚酒葫蘆,“你賭還是不賭?”

許歌哈哈一笑,“好酒當前,為何不賭?”他食指一彈,玉佩便落在賭桌上,滾了兩圈平穩躺下。

醉鬼看也不看玉佩,隻是將酒葫蘆往桌上一放。

兩人對視了一眼,許歌轉身上了棋盤。

人群中有竊竊私語,曹先令被幕布擋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朝家丁揮了揮手,場邊一人便趕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曹先令麵露驚愕神色,隱約間有些尷尬,但是他很好地隱藏了下去。他朝幕布方向望了兩眼,最後歎了口氣,背對幕布而立。

另一邊許歌也已經準備妥當,朝邊裁抬了抬手。

兩側家丁送上兩塊黑布,讓兩人將雙眼蒙住——負責統領全局的指揮者,卻是不能睜眼的。

長軸幕布被家丁用力掀開,嘩啦啦一陣響動。

台下人群的注意力被重新吸引到了台上。

雙方看不到對方的站位,但是台下觀眾一目了然。

曹先令這邊,曹先令站於主帥位置,統領全局。

而許歌這邊,許歌站在“車”位,隱於棋盤一角。姬雪櫻與他遙相呼應,作為另一個“車”站在棋盤另一側。

人群裏隱隱有些議論。

在指揮者被蒙上雙眼的情況下,立於帥位,更有利於發揮。像許歌這樣位於“車”位,還需要負責廝殺,豈不是自己坑了自己?

可許歌依舊這麽做了,也不知該說他是自信還是狂妄。

目光掃視一周,人群中又發出一聲驚呼——許歌這邊居然是王小平立在“中卒”位。

中間的小卒子是最容易受到襲擊的位置,許歌將王小平放在這個位置,到底是別有用意,還是想讓王小平快點出局?

不過人們很快發現了自己的行為不妥。

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特別是在這曹先令創造的棋盤上,觀眾們的神情變化,也會給場上指揮提供不小的提示。

眾人隻能按耐住激動心情,靜靜看著場上開戰。

曹先令將長袖一擺,雙手背在身後,“許公子先。”

“卻之不恭!”

許歌一口應承下來,“袁小藝平五。”

從場下眾人角度來看,這便是象棋中最常見的開局——當頭炮。那名為袁小藝的年輕武夫,迅速橫移到了自己自家兵卒後方。他作為當頭炮,威脅曹先令的中兵。

曹先令微微一笑,回應道:“丁柳平五。”

底下眾人發出小聲議論,對於許歌用出的當頭炮,曹先令同樣以對炮來回應,這是擺明了要和許歌打上一場對攻。

而且那丁柳,大家也是認識。他是曹先令手下最強家丁,可見曹先令對攻之心堅決。

第一回合,雙方一開始,便已經確定了對方一枚炮的位置。

許歌不假思索,直接喊道:“袁小藝進四,吃兵!”他這是渾然不顧普通棋局開局時候的試探,強攻曹先令。

袁小藝發出一聲怒吼,轉身抽出腰間開山斧,越過自家兵卒向前飛縱。

雙方無法背對而立,無法看見對方,隻能聽聲辨位。而被攻方第一招不能回手,當袁小藝腳步靠近,那家丁在第一時間轉過身來。

他高舉手中盾牌,賭袁小藝這一招從天而降。

“嘭!”

家丁賭對了!

袁小藝怒揮巨斧,便是一招最常見的力劈華山,由上而下劈落,正中家丁臂上盾牌。

然而令家丁沒有想到的是,袁小藝的力氣超乎尋常。這一斧子雖然被他用盾牌擋住,可巨力襲來,他雙腿頓時震顫,被一斧子劈得雙膝跪地。

袁小藝趁勢而為,開山斧立即頂住了家丁的咽喉。

勝負已分。

曹先令中兵下場。

袁小藝振臂怒吼,宣泄著之前受到的屈辱。場下新人們與他互相呼應,許歌這邊的士氣再次提升。

“哼,不過是吃了個小兵,有什麽好高興的。”站在場下觀戰的王子伯很是不滿,連連翻著白眼。他也知道這是許歌特意安排的套路,就是為了搶個開門紅來提升士氣,可他就是嘴硬,不願意承認許歌高明。

聽著新人們的怒吼,曹先令隻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丁柳進四,吃卒。”

以攻對攻!

還沒回過神來的觀眾瞬間屏住了呼吸。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許歌的中卒,也就是王小平的身上——被認定為最弱一環的王小平,果然在第一時間需要接受考驗。

家丁丁柳氣沉丹田,從重新背轉身去的袁小藝頭頂跳過,一步步奔向王小平。

丁柳身形魁梧,與他相比,尚未成年的王小平,簡直就是個小雞崽子。而在場還有不少人認識王小平,知道他平日裏就是個醫癡,武藝隻是平平,哪裏會是丁柳的對手。

不少人在人群之中歎氣,他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王小平的上場隻是一個意外,如今不過是許歌的棄子罷了。

隨著眾人歎息聲響,家丁丁柳已經出現在王小平身後。

丁柳特意用力踩踏地麵,便是要給王小平更多的心理壓力。他的兄弟方才被袁小藝打了下去,此刻他心中正憋著滿腔怒火,全要發泄在王小平身上。

木棍橫掃。

落空!

丁柳這一棍子隻掃中了空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原本站在原地的王小平居然直接躺倒在了地上,正一臉緊張地回望過來。

王子伯哈哈大笑,“這就是花晨閣教得輕功秘籍?懶驢打滾?”

丁柳怒哼一聲,拎起盾牌便向地麵拍落。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王小平從懷裏掏出了一包粉末,徑直往空中一灑。這粉末迅速散開,將兩人一同包裹其中。

丁柳想要閉氣已來不及,直接吸了一大口進去。他頓時感到手腳發沉,天旋地轉,“你,你,你……你下藥!”

王小平同樣是雙眼沉重,躺在地上站不起來,“誰,也沒,也沒規定,不能下……”

“噗通!”

王小平話沒說完,丁柳已經一頭栽倒在地,就這麽動作不雅地趴在王小平身上。

場下一片嘩然。

這算怎麽回事兒?

隨後,場上這兩人,居然同時發出了響亮的打鼾聲。

邊裁趕緊奔到台上,緊張地為兩人檢查。片刻之後,他臉色難看地望向許歌,歎了口氣,當眾宣布道:“兩人同中迷藥,失去戰力。”隨後,他便示意台下家丁,將台上肢體糾纏的兩人抬下棋盤。

人群中已是人聲鼎沸。

有人怒罵許歌不守規矩,居然在場上教唆王小平使用迷藥,當真是卑鄙無恥。也有人出聲反駁,一開始也沒規定不能使用迷藥,這是巧用規則。

雙方吵吵鬧鬧,卻無法改變一個事實。

許歌用一個最弱的王小平,換掉了曹先令的一個“炮”。這可是曹先令手下的最強家丁!

眾人的爭吵聲落入曹先令與許歌耳中。他們被蒙上了雙眼,雖然看不到,也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歌哈哈大笑,樂不可支,“這小子幹得漂亮,晚上請他喝酒。”

曹先令點頭道:“許公子倒是好算計。”

許歌微笑道:“棋局如戰場,這可是曹師兄說的。”

“棋局如戰場……”曹先令苦笑搖頭,“沒錯,是我考慮不周。”

“那我們繼續?”

“那便繼續。”曹先令依舊背著雙手,“許公子,請繼續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