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繼續,兩人你來我往都是大開大合的路數。

十步之間,雙方再次互換了三枚棋子。場下觀眾時不時發出一聲驚呼,感歎於戰局激烈。

相對而言,曹先令因為一開始錯估了王小平的水平,結果折了自己手下最強的家丁,這使得他在局麵上稍顯被動。

兩相比較,許歌隻是少了個小卒子,可曹先令損失了一枚炮,從數量上來說好像是一模一樣,但是從戰略上來說,曹先令便少了許多選擇,更是少了許多威脅。

棋局上少了八人,空出了一大片區域,讓這個特殊象棋的比拚顯得更為慘烈。而觀眾們的注意力也更加集中。

大家很快就意識到曹先令的困局,他時刻處於束手束腳的境地。少了一枚炮,攻守有心而力不足,任由許歌手下新人們在棋盤上縱橫肆虐。

局麵落於下風,可曹先令依舊緊咬許歌,不肯鬆口。

兩人都是鉚足了勁,就要比誰更心狠。

你若是打我一個卒,我便要吃你一個兵。你若是那車馬炮來拚,那咱們最多就是互換,誰也不虧。

事實上曹先令手下家丁總體實力比許歌身邊新人要強一些,然而年輕人最是好勝,他們在許歌的激勵之下,硬生生與家丁們打出了均勢。

許歌自身更是身先士卒。他化身為棋盤上的車,橫衝直撞,手下沒有一合之將。他甚至都沒有用到千磨萬擊這兩柄神兵,光是用些拳腳功夫,就打得家丁們潰不成軍。

如今他的境界已經進入一流水準,對於天人道的理解遠超那些家丁,哪怕與他們不用兵刃對戰,那也是如水順滑。

和許歌這邊高歌猛進不同,曹先令漸漸出現了頹勢。

棋局進行到中局時候,就連場下觀眾們都看出了曹先令的改變。曹先令已經從一開始的猛攻,變成了半防守的狀態。

隨著場上棋子越來越少,他的選擇也越發慎重。每每再遇到拚子的局麵,也會選擇迂回防護,或是直接避戰不接,就連思索的時間,也被越拖越長。

許歌這邊下棋依舊高速,而曹先令表現出猶豫不決來。

場下觀眾看了,除了支持許歌的新人外,一個個心都涼了大半。他們可都是等著看新人的笑話呢,若是曹先令就這麽輸了,他們的臉麵該往哪兒放?

更別提還賭了錢了。

這些人中,又以王子伯最為上心,幾乎每一次曹先令被提子,他都會痛心疾首地叫上兩句。這哪裏是拎走了曹先令的棋子啊,這根本就是在挖王子伯的心頭肉啊。

哀鴻遍地之時,沒能上場的新人們分外興奮。他們放大嗓音嘶吼加油,隻擔心自己的聲音還不夠響亮。

局勢向一邊傾斜,他們全都覺得臉上有光,一張張小臉紅撲撲的,恨不得自己上場廝殺。

廣場之上人群亂哄哄的一片,有人哀嚎,有人歡呼,有人攥著賭票給自己巴掌,還有人興奮地手舞足蹈。

這片群魔亂舞之中,唯有一個人還能保持老神在在——開了盤口的酒鬼。

照理來說,許歌已經猜到了醉鬼的身份,應該就是曹先令口中的那位好友。

可這酒鬼既然是曹先令的好友,麵對曹先令愈發難堪的局麵,他卻沒有絲毫不適,更別提什麽義憤填膺了。

這酒鬼將雙腿翹在桌上,甚至無聊地打著哈欠。他下意識地伸手抓向酒葫蘆,最後想起來這已經成了賭注,不能隨便亂喝,隻能悻悻地收回手掌。

這種懶散模樣,仿佛這台上的輸贏與他沒有絲毫關係。

他這是當真毫不在意,還是心中勝券在握?

有些人小心地觀察著他,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他們還要再深入思索一番,場邊突然傳來一串驚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棋盤之上。

眾人之所以驚呼,是因為蟄伏許久的曹先令突然上壓一手衝車,卡在許歌將仕之間。眾人驚訝於曹先令突然強攻,難道是找到了許歌破綻,準備一舉拿下了?

大家心中先是興奮,隨後仔細去看棋局,頓時全都變了臉色。從興奮變成了震驚,又從震驚化成難以置信,最後就像是吃了半隻蒼蠅一眼臉綠。

曹先令將自己整個左側空檔暴露了出來,一枚馬孤零零地待在原地,又正在許歌車炮的射程之內。

這一步哪裏是什麽反攻的號角,分明是久守必失的錯漏!

場下這一驚一喜一歎變化太快,以至於鬧哄哄的一片,根本聽不清是什麽變化。而曹先令聽著這些雜音,偏偏臉色不變,似乎沒有半點察覺。

王子伯急得抓耳撓腮,“先令兄!錯了!全都錯了!”他實在忍不住就要開口說話,卻被曹先令的幾名家丁攔著,“王公子,少爺吩咐過,觀棋不語真君子。”

王子伯聽到這話,動手打人的心都有了。可偏偏這些是曹先令的家丁,他根本不敢動手,“你們是不是腦子有病,我是想要幫你們家少爺!”

那家丁聽到這話,依舊冷硬地回了一句,“我家少爺吩咐了,這是他與許歌之間的棋局,誰都不許插手。”

王子伯被他們一瞪,直接沒了脾氣,隻是望向曹先令的神情更加晦暗不明。他低聲也不知自言自語了些什麽,最後一揮衣袖,靜靜地站在一旁。

而他這些大小舉動,全落在一旁酒鬼眼中。

酒鬼嘴角微翹,似乎轉頭就忘了這小小變故。

台上,許歌聽完曹先令的布置,同樣是哈哈一笑,“曹師兄,你這是要給在下送禮啊。春節早就過了,真是讓人不好意思。”

曹先令並不答話。

許歌張嘴說道:“許歌進四!吃馬!”

話音落下,他腳下真元一吐,已是瞬間到了那“馬”身後。

那名家丁也是反映飛快,迅速將全身縮成一團,隻希望挨過許歌第一招,再找反擊機會。而所謂機會,都說是自己爭取,其實更要別人給予。

許歌在這種事情上,一向非常吝嗇。

家丁舉起圓盾,縮緊全身,幾乎完全躲在盾牌之下。

許歌聽聲辨位,陡然將真元全都凝聚在臂膀之上。他們天人道做不到金剛道那樣把身體練成兵刃,但是真元全力催發之下,依舊有著開石裂碑之能。

“嘭”的一聲悶響,那家丁手上盾牌瞬間碎裂開來。

激射而出的木屑驚得四周觀眾雞飛狗跳。

那家丁整個麵無血色,雙腿都在打顫,可他依舊站著,並沒有倒下。

許歌就站在他麵前,笑眯眯地用蒙眼布“看”著他,“這位兄弟,是自己下去,還是我送你下去?”

“我……我……我……”家丁支支吾吾了半天,用餘光瞟著曹先令,也不敢和許歌動手。

曹先令歎了口氣,“趙武,你自己下去吧。”

家丁趙武如獲大赦,頭也不回地跳下台去。落地時候,他還一個踉蹌,顯得頗為狼狽。

許歌這番做派,讓場下那些老學子們看得更加牙根發癢,偏偏又拿他沒有辦法。若不是沒有隨身攜帶蔬果,隻怕這會兒臭雞蛋爛番茄早就滿天飛了。

作為挑釁者的許歌倒是毫不在意,向四周拱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噓聲四起,眼看就要重新掀起一場罵戰。

便在此時,眾人聽到曹先令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王海平三!將軍!”

場上場下皆是一靜。

唯有那酒鬼打了個天大的哈欠,“棄子爭先,將軍抽車,棄馬十三招。許歌啊許歌……”他摸過桌上玉佩,對準陽光打量,“打架小曹不如你,動腦子,你還嫩了一些。”

局勢瞬間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