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擔驚受怕,黎家母子不過睡了一兩個時辰便已醒了過來。

市井喧囂傳入屋中,黎娘愁容滿麵地順著頭發。黎正則手中捏著《三字經》,心不在焉地念誦著。

哪怕黎正則年紀再小,也明白昨夜發生的事情對他們家影響巨大。

洗漱,朝食,兩人誰都沒有多話。

“娘!我上學去啦。”黎正則背上小書袋,懷裏揣著胡餅,就準備出門。

黎娘從廚房走了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拭著,“等等。”

黎正則疑惑地望向母親。

黎娘扯下圍裙,整了整發髻,“今天娘送你去上學。”

黎正則張了張嘴,最後用力點頭。

兩人打開房門,進入院裏。

他們第一眼就望向了大門方向。

昨夜木門被神秘公子弄了個稀碎,找師傅重新做一個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兩。

然而,他們這一眼立馬變成了驚訝。

許歌正在幫他們裝門。

他身穿農裝,額頭上綁著汗巾,嘴巴叼著木楔。

“梆梆梆……”小榔頭敲打木門,許歌抬手擦了擦汗水。他一邊忙活,一邊抽空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早啊!”

黎家母子都會神情複雜。

黎正則看了自家母親一眼。

黎娘歎了口氣,向許歌走了過去,“公子,不得不說,我見過這麽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臉皮厚的。”

許歌嘿嘿一笑,“那是您慧眼如炬。”

黎娘翻了個白眼。

“昨夜還鬧出這麽個大動靜,今天還能沒事人一樣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您應該是獨一份了。”

許歌一邊敲打釘子,一邊笑著說道:“昨夜是我做事孟浪,這不是來贖罪了嗎?”

黎娘臉色一冷,“修個門就夠了嗎?”

“我們惹怒的可是城防軍……這昌隆……隻怕是這昌隆都待不下去了。”

說到最後,黎娘已是滿麵惆悵。

許歌趕緊放下錘子站起身來,正色道:“黎娘,昨夜之事是我不對,今天我便是誠心實意來道歉的。”

說完這話,許歌直接給黎娘鞠了一躬。

黎娘表情複雜,最後幽幽一歎,“也罷,是我們母子時運不濟。”

“你可千萬不要這麽說!”許歌趕忙打蛇隨棍上,“因我關係讓二位陷入危險之中,我自然不會放之不管。”

“我有個提議,顯然二位參詳一番。”

許歌這話是將黎正則也放在對等位置上,這讓黎正則感覺頗好。

小男孩兒挺起胸膛來,像是個小大人。

許歌先是做了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名叫許歌,乃是西蜀人士,師從西蜀花晨閣與大燕九霄山門。”

黎正則畢竟年紀小,臉上羨慕驚訝完全掩藏不住。他聽到許歌自報家門後,望向許歌時滿眼都是星星。

黎娘也是一驚。

花晨閣與在民間名聲極大,可說是人盡皆知。而九霄在平民中或許名聲不顯,但在中高層可說是天下第一學府。

許歌師從這兩個天下頂尖學府,他的身份該是何等驚人?

黎娘穩了穩心神,她過去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花魁,這時候並未被許歌的名頭完全震懾住,“許公子師從花晨閣?花晨閣至於女弟子吧。”

花晨閣之所以天下聞名,和她隻收女弟子的規矩也有關係。女子對那兒滿是向往,男子同樣如此,雖然兩者向往的東西並不相同。

許歌笑了笑,“閣主是我小姨,我屬於特例。”

黎娘點了點頭。

這種特例很好求證,許歌應該沒有撒謊的必要。

重要的是,許歌自報家門的過程,讓黎家母子對他的信任感上升了不少。

許歌能夠觀察到兩人的戒心降低了下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方便他繼續勸服兩人。

“我與城防軍的邱哥兒也是相識,昨夜是我們之間出現了一些誤會,這才驚擾了二位。請兩位放心,我已經與邱哥兒著重確認過,未來絕不會給二位惹上麻煩。”

“不過我們如此相逢確實是給二位帶來了麻煩,正好我師兄左徒貢府宅裏缺了一位內院管家,不知道……”

黎娘吸了口氣,驚訝地看著許歌。

她愣了片刻,隨後皺眉道:“我已經從良了。”

“噗!”許歌正拿起水囊喝水,一口噴在地上,“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麽?”

黎娘也是有些臉紅,“公子,我兒子都這麽大了,你的好意……”

“打住打住!黎娘你千萬不要誤會!”許歌手忙腳亂地解釋道:“我有心上人的,也在我師兄宅子裏住著,我們院子裏現在住了好些人,可是就一對老夫婦幫忙打些下手。我們是真缺人。”

黎娘表情緩和了些。

許歌喝了口水,繼續勸說著。

“我想黎娘你從了良,平日裏生活靠著過去的積累,該是也不寬裕。”

黎娘被說中了痛處,稍稍垂下雙眼。

許歌又看向黎正則。

“小黎也在讀書了,也是需要花銷的時候。黎娘你平日裏為商家繡花製料根本掙不了幾個錢。來我師兄府上做工,小黎的未來便已靠近了九霄。”

許歌最後一句話,徹底打動了黎娘。

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經過短暫的思慮鬥爭,黎娘便向許歌回了個萬福,“那一切便憑公子做主了。”她摸了摸黎正則的頭頂,“小熊,還不叫一聲公子?”

“不用不用。”許歌哈哈笑著,心中大石終於落去,整天背著愧疚可不好受。

“咱們收拾收拾,這就搬去咱們那兒吧。這院子你們要是喜歡,那就留著,要是不喜歡可以讓我師兄幫忙處理了,換成些現銀。”

“最近昌隆地價可是漲了不少,你們住了這麽幾年,說不定還能賺上一筆。”

許歌勤快地給兩人打著下手。

黎家母子身無長物,隻不過打包了兩個小包裹便整理完了。至於房子便聽許歌的處理掉,也不知能賣多少銀兩。

黎娘也是個有決斷的人,否則她當年也不會毅然決然地從良,更不會在發現對象不靠譜時,與對方迅速斷絕了關係,獨立撫養黎正則長大。

女性本柔,為母則剛。

這一次黎娘已是下定決心將自家與許歌綁定在一處。

那些不能帶走的東西,不必強求,丟掉便是。

許歌對黎娘的脾氣也是頗為佩服。

一個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且為之付出努力的人,總是讓人欽佩的。

整理房間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許歌租了一輛小馬車,親自駕車帶著黎家母子回來左徒貢府上。

馬車剛到門口,許歌便見到了在門口來回轉悠的溫老。

溫老見著許歌,急忙迎了上來,“許公子!您可算回來了!”

“怎麽了?”許歌跳下馬車,將韁繩交在溫老手中。

他知道了溫老夫婦的底細,溫老同樣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不過他們互相之間都沒有說破,而是默認了這種關係的存在。

左徒貢已經和許歌說得非常明白,這是一種必然的選擇,溫老夫婦的存在可以讓兵部安心,也能給大家省些事情。

溫老接過韁繩,也不忘看一眼馬車內部,“許公子,這是……”

許歌笑著解釋道:“新來的內院管家,我想著溫婆年紀畢竟大了,忙裏忙外難免累著,以後就讓溫婆負責廚房吧。”

溫老眉頭微皺。

許歌拍了拍溫老的肩膀,“您老放心,銀兩可是不會少的。”

溫老擠出笑意來,點頭道謝。

許歌這才見話題重新拽回麵前,“方才溫老為何這麽著急?”

“哎喲!險些忘了。”溫老一拍腦袋,急忙將許歌往院裏推,“公主已經等您半個多時辰啦。”

武令月正大光明拜訪?

這又是出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