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歌在大牢外見到了眼熟的馬車。
經年不變的樸實無華,隻不過坐車的人少了一個。
羅國下了馬車與馬夫耳語了兩句。那馬夫深深地看了許歌方向一眼,親自從許歌手中接過了昏迷的張老。他將張老安置與車中,揮起長鞭調轉馬頭迅速離開了現場,仿佛根本未曾出現過一般。
許歌咧了咧嘴,知道那位丞相雖然默認了他們救人的行為,卻是不會冒險和他們當麵相見。這樣也好,少了許歌唇舌之間的麻煩。
羅國施施然而來,先是看了一眼許歌身後的人群,“哪個?”
許歌朝冷楓揚了揚下巴。
王子仲見到羅國出現,頓時心生一計。他可是記得羅國最是看不起許歌,或許隻要添油加醋幾句,就能讓羅國主動與許歌為難。
然而令王子仲沒想到的是,羅國隻是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仿佛許歌手下一般,自覺地與人群合流到了一處。
王子仲吃驚地看著羅國。
羅國打量他一眼,拱手行了一禮。
王子仲趕忙湊近了些,小聲問道:“小羅先生,這次許歌怕是要搶得頭功了。”
羅國淡然道:“他出力最多,自然該是頭功。”
王子仲聽到這話立馬急了,“小羅先生這是要將駙馬之位拱手相讓。”
羅國歎了口氣,“他或許是比我更適合駙馬之位。”他說完這話,便緊跟人群而走,不再與王子仲交流。
王子仲驚訝地看著羅國的背影,完全鬧不明白羅國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隻不過短短一夜不見,鋒芒畢露的羅國似乎成了一柄樸實無華的拙劍,還對許歌推崇備至。
難道是許歌對羅國使了什麽妖法?
他自然不會知道羅國與陳宇一夜交談,對於一時得失看淡了許多,看起來丟了銳氣,卻是紮紮實實地夯實了基礎。
王子仲隻當羅國失了血性,心中對許歌更是不服,胸腹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又加了一把新柴。隻是現在任務還沒完成,不到完全翻臉的時候。
他思考了片刻,還主動向許歌提了一個意見,“我們這樣人數太多,若是想要出城最好化成為零,這樣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況且,我們其實隻要救一個人……”
對於王子仲的建議,許歌隻是聳了聳肩,“我既然答應了一起走,就不會丟下任何一人。再說化整為零出了城還得重新集結,過於麻煩。”
許歌拒絕得直截了當,王子仲心中自然憋氣。他索性不說話了,就等著看許歌笑話。
羅國將這些看著眼中,默默記在心裏。
……
許歌領著大部隊往出城方向而去,他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就這麽大大方方地任由路人指指點點。這種時候沒必要遮遮掩掩,越是沒有底氣,越是容易讓人懷疑。
二十多人穿過中央長街,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見到了共工城的城門。
此時已是午後,夏日陽光充足,城門關閉的時間也順勢後延了一些。
王子仲見到城門口的精兵強將,居然覺得心中一樂。他抱起雙臂,陰陽怪氣地小聲說道:“許歌這麽厲害,肯定能帶著我們強衝出去咯。反正也死不了幾個人。”
雖說是嘟囔,其實王子仲這話聲音不小,大部分人都能聽得清楚。
不少夥計麵露難色,還真是擔心自己死在出門的路上。他們擔憂地望向許歌,許歌對此毫無表示,隻是繼續上前。
城門越來越近,大家心中越發著急。
直到眾人走到了城門之前,看到城防軍裝甲齊備,所有人都是手心流汗。
他們齊齊看向許歌,許歌依舊是那輕鬆自若的模樣。還別說,他們看著許歌如此鎮定,居然也跟著冷靜了下來,隻是暗中做好強衝的準備。
“等等。”該來的還是來了。
城防甲士見到人群湧來,立馬橫槍攔路,“你們是什麽人?”他目光掃了一圈,頓時看向了眾人腳上靴子,“官靴?”
眾人心中暗呼不妙,他們雖然改了獄卒的衣服,但是腳上靴子實在是不好更換。對於城防軍甲士而言,官靴正是他們熟悉的樣式。
那甲士一聲“官靴”,立馬迎來了其他甲士的側目。城門口同樣二十多名甲士漸漸包圍過來,一個個兵甲齊全。
雙方同樣是二十多人,可是夥計們完全不覺得自己會是正規軍的對手,更別提自己手中隻有鐵棍,而對方人人利器在身。
夥計們下意識地向內緊縮,就像是被城防軍的氣勢所迫。
唯有許歌一人,直挺挺地站在前方。
王子仲藏在人群之中,看著許歌的背影不斷冷笑:讓你要出風頭,須知道,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櫞子先爛!
“你們做什麽的?”為首那甲士幾乎要把長槍插到許歌臉上。
許歌伸出一根手指,將槍尖往推遠了一些。他也不說話,隻是指向一眾甲士身後。
那些甲士不明所以,卻還是跟著許歌的指示回頭張望。
一個白衣人影正站在城門口上——柳來秀。
“要動手了嗎?”王子仲暗中捏住兵刃,他調整了一下腳步,尋了一個適合突圍方向。他還記得靠近冷楓身後,隻要情況不對立馬就能帶著冷楓離開。終於其他人的死活,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柳來秀身邊出現了第二個人,一個將官打扮的大漢。他幾乎是在出現的瞬間便開始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眼睛都嚇了嗎?連大王子的朋友都敢攔著?”
王子仲手裏的長刀差點掉在地上。
守門甲士吃了一驚,著急忙慌地收起長槍。
城防將領與柳來秀一同走下逞強,那將領一邊彎腰鞠躬,一邊將令箭雙手捧給柳來秀,“下官手下這些弟兄從未見過貴人,這才疏於隸屬,還希望貴人不要責怪。”
柳來秀沒有去接令箭,隻是朝許歌揚了揚下巴,“那位才是貴人。”
將領趕緊點頭哈腰,“明白明白。”他狗腿地湊近許歌身前,將令牌雙手奉上。
許歌掃了一眼,見到令箭上大王子的“闞”字,這說明柳來秀出色地完成了他所交付的任務,“你收著吧,大王子說了,這令箭隻能用一次。過些時候,大王子既然會派人來取。”
將領得令,小心翼翼地將令箭貼身收起,“貴人還有什麽吩咐?”
許歌搖了搖頭,“讓路吧。”
城防將領哪敢不從,立馬讓守門甲士分開了路徑。
在眾人激動的眼神中,在吳國百姓好奇的目光裏,在城防軍諂媚的笑容下,在王子仲目瞪口呆的時候,許歌領著一國奸細從吳國王都大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冷楓再看許歌,心中隻剩下讚賞與敬佩。
許歌保證不會放棄任何一人,他說到做到。
原本以為艱難萬分的任務,居然在許歌的穿針引線之下迎刃而解。這讓得以幸存的所有人都對他敬重有加。
除了王子仲,他隻覺得心裏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柳來秀與眾人匯合,一同出了城門。
眼看著共工城的城門離大家越來越遠,眾人都感覺卸下了千斤重擔,一個個覺得渾身輕鬆。一放鬆下來,夥計們便七嘴八舌地聊起天來,這些聊天的內容最多見地便是追許歌稱讚。
誇他年少有為的有,誇他足智多謀的也有,各種稱讚如同彩虹一般絢爛。
許歌卻是在眾人鬆懈之時搖頭拒絕,“我隻不過是做了些微小的工作,我們現在還沒有離開吳國地界,遠遠不到安全的時候。”
他這話完全沒有打消大家對他的讚揚,反而添了些“不驕不躁”,“虛懷若穀”的稱讚。許歌表示,他自己也很無奈啊。
一派祥和氣氛中,隻有王子仲一人的臉色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