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句雲:“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句子用在屠家村上正好合適。
隻是遮蓋屠家村的山水柳樹並不是天然而成,是由村民們自行建造而起。這一點也震驚了許歌等人。
當他們看著屠悠在石頭和樹木上敲了幾下,樹門便自行開合之後,直接顛覆了他們對於屠家村的印象。
在之前的交流之中,許歌隻當屠家村是一個與外界偶有溝通的村落,這種村落在西蜀境內很多。閉關鎖國往往也就意味著落後,偏偏這村子裏出現了這樣機關化的設施,隻怕是和蜀國現有的機關術相比也不會遜色多少。
矛盾的地方在於,這種機關術高度驚人的村落,又隱藏在塵世之外。難道是傳說中遺世獨立的“桃花源”?又或是另有深意?
許歌心中警鍾頓時敲響了,他默默加大了對四周的警戒。
然而這些村民如同沒事人一樣,繼續熱情地邀請著許歌他們前往村落做客,絲毫不介意許歌審視的目光。
許歌暗中猜想,這些村民不是過分地熱情好客,便是對他們有所圖謀。雖然許歌想不明白,他們這夥落魄的旅人,身上還能有什麽值得圖謀的東西。
或許是他自己想多了吧。
許歌搓了搓臉,讓自己緊繃的情緒放鬆一些。天府城中的遭遇,還有連日以來的追殺,讓他對身周一切充滿了懷疑。
這種懷疑有時候能夠救人一命,有時候又會錯過別人的好意。
可能是察覺到了許歌遲疑,那些村民便手舞足蹈地解釋了一番。他們生活在山嶺之中,山中野獸眾多而他們人手往往不足,便不得不發展起了機關術。
這個解釋也說得過去,許歌便暫時將警惕放入了心底,繼續跟著村民們往樹林深處走去。
穿過機關術改造過後的樹蔭長廊,眾人很快便見到了村落大門。和外麵的機關相比,這村落便普通了許多。
用泥土壘砌的圍牆,大概隻能防止野獸一躍而上。在圍牆上偶爾能夠見到巡邏的村民,雖然身上背著弩箭,但是並沒有什麽久經沙場的慘烈殺氣。
至少這裏不會是個土匪窩了。
許歌在心中安撫著自己。
圍牆上的哨兵發現了歸來的尋獵隊,一邊大聲招呼著同伴,一邊朝眾人揮手。尋獵隊也像是卸下了身上重擔,大聲回應著哨兵。
大概兩人高的大門開啟,能夠看到村裏的街道,借著山壁層層向上,錯落有致。有些村民聚在大門口歡迎歸來的尋獵隊。尋獵隊隊員們向大家展示著捕殺的花豹皮,眾人便是一陣歡呼。
大家其樂融融的時候,許歌觀察到有一名中年人站在人群之外,雙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看著大家。
那中年人和村民們是一模一樣的打扮,隻是綁著一根發帶,發帶上插著兩根鮮豔的翎羽。那翎羽顏色鮮紅,分外出挑。
許歌思索了許久,也不知那翎羽出自何種飛鳥。
中年人目光一掃,正好與許歌對上。他對著許歌微微一笑,隨後找到了尋獵隊的隊長。隊長垂首立在那人身旁,兩人耳語一番,中年人便朝許歌他們走了過來。
“遠道而來的客人。”中年人操著一口流利的大蜀官話,“我是這個村子的村長,屠昧,歡迎你們來此做客,也感謝你們對我們的幫助。”他向許歌張開雙臂,許歌便象征性地與他擁抱了一下。
屠昧湊在許歌耳邊說道:“也要感謝您對悠悠的救命之恩,身為她的父親,我必須再次向您道謝。”
許歌愣了愣神,倒是沒想到屠悠居然是屠昧的女兒。他下意識地望向屠悠,見到對方正在擦拭弓箭,沒有和任何村民打招呼。
屠昧注意到了許歌的目光,無奈又寵溺地搖了搖頭,“悠悠從小就是這樣冷清的性子,希望恩人不要見怪。”
許歌尷尬一笑。
屠昧拍了拍許歌的肩膀,笑著說道:“等今夜給諸位擺宴,到時候我陪恩人多喝幾杯,權當給恩人賠罪。”
盛情難卻,許歌也隻能先答應下來。
屠昧上下打量著許歌,眼中似是放光,“我看恩人真元充沛,冒昧地問上一句,不知恩人修習得哪一道,又是何等境界?”
這個問題雖然有些冒昧,許歌還是回答道:“天人道,二流巔峰。”他的境界其實已經可算是初入一流,不過麵對問答,他還是給自己留了一手。
屠昧聽到許歌的回答,眼中浮現出滿意的神色,“悠悠倒是運氣好的。”
許歌聞言一愣,隻怕屠昧誤會,趕緊揮手說道:“村長不要誤會,我對令愛……”
“哈哈哈,恩人不必緊張。”屠昧打斷了許歌,望向他身後的香蘭,“我還聽說恩人的好友生了病,我對醫術也是略懂一二,不如讓我搭手看看?”
許歌一直擔心香蘭的病情,既然屠昧主動說了,他便側身讓出路來,“麻煩村長了。”
屠昧微笑回應,隨後對香蘭拱了拱手,“這位姑娘,請恕在下冒昧。”
香蘭望向武令月,武令月直接抬起她的胳膊伸向屠昧。
屠昧再次告罪一聲,這才搭上香蘭的脈搏。他的眉頭稍稍收緊,指尖挪動了幾下,隨後點了點頭,“不礙事,這位姑娘應該是近日來過於勞累,又受了雨水的寒氣,所以外邪入侵。我們村中常備抵禦風寒的草藥,調養幾日也就好了。”
姬雪櫻與武令月對視了一眼,紛紛鬆了口氣。
屠昧向後退了半步,向村內攤手邀請,“還請幾位恩人向入敝村休息,稍晚時候開設宴席,以謝諸位在危急時刻施與援手。”
村民們結束了討論,將道路讓出來,對著許歌他們夾道歡迎。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還有人暗中指指點點。這種成為焦點的感覺,讓許歌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屠昧看出了眾人的窘迫,趕忙朝大家揮了揮手,“都散了吧,各做各事,夜裏記得來我家喝大酒開宴席。”
既然村長都說了話,那村民便在哄笑中散了開來。隻剩下屠悠一人遠遠地跟著大家。她自然也是住在村長家的閨女,卻是不願意和大家過分親近。
許歌也是見怪不怪了,一邊跟著村長前進,一邊觀察起四周來。
屠家村建在山中,階梯眾多,向上蔓延。村長家就在山丘高處,正好能夠俯瞰整個村落。兩邊的民居都是西蜀特有的風格,吊腳樓,滴水瓦。
若說是有什麽特別之處,便是每家每戶屋簷之下都會吊著類似的裝飾。那不是常見的嘲鳳雕塑,而是一串小刀。
每家每戶的小刀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還有人直接在門板上畫上了大刀的花紋,也不知是什麽神靈的圖騰。
深山老林中的村落有些圖騰信仰也是常有的事情,隻是那些學習機關術的人,往往對神鬼之說敬而遠之。像是屠家村這種機關術與圖騰並存的村子,倒是較為少見。
許歌還觀察到,屠家村不大,但是有三個鐵匠鋪。此時還能見到煙雲滾滾,顯然裏麵正幹得熱火朝天。不過聯想到屠家村的機關術造詣,多些鐵匠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說不定人家還占了一座鐵礦呢,還是外人不知而已。
最後一點,倒是讓許歌頗為在意。
他們一路從村門口走到山丘頂端,居然沒有看到一個老人。整個屠家村仿佛隻存在著孩子,青年與中年人,年紀最大的,看起來不超過五十歲,也不知是何種原因。
或許是因為老人們都不愛動彈,全都待在家中休養?
許歌不得其解,隻能將疑問埋入心中。
屠家村並不大,眾人很快就來到了村長屋外。山丘頂上就這麽一戶人家,也不怕走錯。村長家門口種了一棵大桑樹,樹幹足足需要兩人合抱,也不知活了多少年歲。
屠昧將眾人引入籬笆牆內,“地方小,還希望諸位不要嫌棄。”院子裏曬著各種草藥,正如屠昧自我介紹的那樣,他的醫術應該值得信賴。
許歌自然擺手應和,送上幾句客套話。
屠昧便將西側廂房劃給了幾人,“諸位先在廂房休息,我一會兒給香蘭姑娘調配了湯藥親自送上門去。”
村長如此熱情,許歌也隻能拱手謝過。
“悠悠,你帶幾位客人去廂房休息吧。”屠炭吩咐了一聲,謝罪過後,直接往後廚方向去了。
許歌眼巴巴地看著屠悠。
屠悠直接哼了一聲,理也不理他們,徑直往東側屋舍走了過去。
許歌對此無可奈何,隻能摸了摸鼻子,“走吧,也就幾步的路。”
武令月嘲笑許歌,“想不到咱們風度翩翩的許少俠,也有在姑娘麵前吃癟的時候。”
許歌立馬回嘴道:“這麽說來,我在公主麵前是沒吃癟咯。”
武令月愣了愣,隨後別過臉去,不再理睬許歌。
許歌哈哈一笑,領著眾人往廂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