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歌看到十數個人衝出來的時候,心中頓時一緊。他還以為是自己暴露了行蹤又被九嬰給攆上了尾巴。

等看清那些人的裝扮,許歌才稍稍鬆了口氣。

那十幾個人並不是黑衣打扮,從身手來看,隻是比較強壯的普通人。而且他們似乎普遍氣血不足,腳下有些虛浮的模樣,奔跑起來速度也不算太快。

這些人應該隻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在山林裏生存的村民。

因為西蜀特殊的環境關係,這種散落在深山老林中的村落並不少見。就連西蜀朝廷都沒能將整個西蜀徹查一遍,這些村落多數也不會和外界主動接觸。

從他們比較完整的衣服和武器來看,他們的村落應該是處於半封閉的狀態,好歹和外麵的世界保持了一定的聯係。這也是村落想要發展起來的必然因素,隻靠窮山惡水,那就隻有滅亡一條路徑。

許歌從觀察得到結論,隻用了一轉眼的時間。而花豹的反應比他的思考速度更快。它幾乎是在聽到吼聲的瞬間轉過身來,四肢緊抓泥土,低伏著身子,一雙獸瞳睜大到了極致。

花豹的尾巴宛若鋼鞭一般敲打著地麵,喉嚨裏發出警告的低吼聲音。麵對一個全力以赴的花豹,那些村民並沒有退縮,他們手中拿著鋼叉盾牌,散開包圍花豹。

眼看一場惡戰在即,許歌倒是不想插上一腳。

從許歌的角度來看,這應該是村子裏正常的一次狩獵,村民們事先應該有了萬全準備,若是他突然出現,說不定還會打亂對方的狩獵節奏。

另一方麵,君青麟的追兵就在身後,許歌若是在此地浪費了時間,說不定就會再次暴露行蹤。君青麟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到時候要是牽連了這些無辜的村民,那才是真正的罪過了。

許歌心中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跟身後幾人打著手勢,讓眾人先行後退。他們繞道前進的計劃並不準備更改。

就在許歌招手的瞬間,狩獵場上產生了變化。

“嗖”的一聲輕鳴,一根長箭從樹林之中激射而出。那長箭越過眾人隊伍,準確無誤地擊中了花豹的右眼。

花豹發出一身痛呼,鮮血淋漓而下。

這支箭就是總攻的信號,一眾村民陡然加快速度,向花豹包圍而去。他們抓緊盾牌,紛紛揮動鋼叉,紮向花豹的身軀。

許歌下意識地朝長箭出處望去,正見到一名獵裝少女,少女的雙臂還保持著射箭的姿勢。她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獵場中的變化,單手從背後箭囊中叼出一根箭來,再次搭在弓弦之上,蓄勢待發。

那姑娘鼻梁硬挺,一身英氣,活脫脫一個戰場上的女將軍。

許歌倒是沒想到在深山老林裏還能遇到這樣的姑娘,稍稍有些愣神。

就在許歌愣神的時候,狩獵場上局勢驟變。

花豹一隻右眼被射瞎,身上又被紮上了兩柄鋼叉,疼痛之餘也激發了它的獸性。它裂開大嘴,露出兩根鋒利的獠牙,爪尾齊用,將周圍的村民抓傷逼退。

一名村民躲閃不及,被它的的尾巴掃中小腿,頓時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入溪水之中。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是小腿發不上力,就在水裏撲騰。

而花豹的反擊隻是一個開始,它瞅準一柄鋼叉刺來的機會,張口將那木棍咬住,隨後用力一甩。

村民沒有及時鬆手,被花豹拽倒在地。

其他村民趕忙上前救援,鋼叉紛紛紮向花豹的要害。

花豹對此視若不見,隻是對著腳下村民一口咬去。

鮮血飛濺!

那村民抽搐了兩下立即沒了性命。

花豹更是仗著自己身手靈活,在鋼叉紮下之前飛躍而起,銜著村民的屍體從眾人頭頂縱身跳過。

鮮血從村民咽喉部位飛濺出來,澆得地上眾人滿臉都是。而花豹騰身半空,眼神中滿是睥睨天下的輕蔑。

此時此刻,又是“嗖”的一聲輕響。

少女手中長箭再次出手,這一次她瞄準的是花豹的左眼。

電光火石之間,花豹身處空中,無處閃躲。可是它硬生生地拚著本能,將腦袋側開了一個小小角度。

沒中!

長箭劃過花豹的臉頰,犁開一道深深血痕,卻沒能傷到花豹的眼睛。

花豹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它舒展全身,輕鬆地跳過人牆,落在了少女麵前。

“悠悠!”近戰村民中有人呼喊著少女的名字。

名為悠悠的少女不為所動,麵對朝自己撲來的花豹,她甚至半步都沒有後退。那雙穩定的手掌,迅速從身後箭囊中夾出了下一支箭。

花豹拖著屍體撲殺而來,悠悠彎弓如滿月。

村民們連聲驚呼。

那花豹獨眼之中突然目光一閃。

許歌聞到一絲詭異的味道。

“不好!”許歌低聲喝道:“這花豹要使詐!”

說時遲那時快,花豹猛然甩動脖頸,將屍體向悠悠全力甩去。

悠悠頓時一愣,就連握緊弓弦的手掌也是一頓。

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便是將屍體踢開,或是拚著視線受阻賭一箭能否將花豹擊殺。以悠悠的鎮定自若來看,許歌相信她能夠做到。

然而,悠悠退了。

她在屍體將要臨身的瞬間,向後退了一步。就這一步,她將原本平衡的局勢送到了花豹空中。

在後退的過程中,悠悠手中長箭不免晃動下垂。花豹趁著這個機會,已經衝到了她的麵前,鋒利的爪牙要將悠悠撕成碎片。

花豹眼中閃過一絲血光,那是嗜血的愉悅。

而悠悠臉上平靜如水,隱約之間,她似乎放起了抵抗,雙臂緩緩落下。

生死已定?

“驚蟄!”

樹林之中猛然竄起一道驚雷。

千磨從花豹的左顱插入,又從右顱鑽出,巨力將那花豹死死釘在樹上。它眼中神采還停留在那興奮之中,全然沒想到身邊還有其他人類正在潛伏。

局勢驚天逆轉。

許歌抽出千磨劍,花豹的屍體滑落在地上。

四周鴉雀無聲。

片刻之後,那些村民大叫大嚷起來。他們瘋了似地趕了回來,嘴裏叫嚷著含糊不清的土話,紛紛從腰間解下皮囊。

許歌還想解釋兩句自己沒有惡意,那些村民已經將他隔開,團團圍著花豹的屍體。他們手腳麻利的將花豹倒吊起來,又將它咽喉割開放血。

那些皮囊便在底下小心翼翼地盛著,哪怕是額頭傷口上湧出來的鮮血他們也不放過,用刀刃小心翼翼地引入皮囊之中。

許歌有些鬧不明白,西蜀土話上百種,他也隻能聽個大概,總之就是感謝上蒼恩賜之類的話語。

許歌倒不是想要他們的感恩,隻是剛剛殺了花豹就被晾在一邊,這確實讓許歌感到有些尷尬。況且,連同伴的屍體也不管了?

好在被救了的少女悠悠沒有忘記他,走到了他的麵前。

許歌皺了皺眉,連說帶比劃道:“你可說的慢一點,我不是很聽得懂。”

“你們是蜀國人?”悠悠說著一口標準的大蜀官話,又餘光瞥了一眼姬雪櫻她們躲藏的樹叢。

許歌有些驚訝,“你的官話說得不錯。”

悠悠並沒有回答,打量了許歌一番隨後繼續問道:“遭了難的旅人?”

許歌摸了摸鼻子說道:“算是吧。”

悠悠深深地看了許歌一眼,隨後點頭說道:“剛才謝謝你。”許歌還想客氣兩聲,那姑娘有語氣生冷地說道:“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許歌又有些鬧不明白了,或許這是他們村子對待救命恩人的特殊方式?許歌摸了摸鼻子,也不打算深究,反正他也沒準備求什麽回報,隻是看著少女危在旦夕,忍不住出手相助罷了。

“那你們自己保重。”許歌拱了拱手,便準備離開。誰知那些剛剛還在狂歡的村民向他圍了過來。

許歌心中一緊,立馬握緊了千磨劍。

樹林中剩下三女趕忙鑽了出來,隨時準備支援許歌。

不過那些村民看起來沒有惡意,他們麵帶笑容地看著許歌,其中一人還說了一通土話。許歌大致聽明白了“好劍,做客”這兩個詞。

許歌趕忙擺了擺手,“我們還要趕路,做客就不必了。”

那村民聽到許歌說的官話,立馬看了悠悠一眼。悠悠別過臉去,顯然是不想做兩人之間的翻譯,那村民無奈地歎了口氣,便沒有再說什麽。

許歌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悠悠,不過還是很有風度地再次拱手,“後會有期。”說完這話,他便準備離開。

為首那村民目光一掃,突然落在了香蘭身上。他眼中光亮一閃,再次將許歌攔住,這次他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說道:“哦們村子裏有代付的縮,你悶有人生咯病,正好可以看看咯。”

許歌聞言一喜,“你們村裏還有大夫?”

真是瞌睡了送枕頭,香蘭正好生病,在深山老林裏還能遇到大夫,那這條命算是保下來了。

村民聽到許歌的問話,立馬興奮地點著頭,“大夫似很好滴大夫,包治百病的咯。”

這時候,悠悠在一旁不陰不陽地插了一句,“大夫是村長,也是村裏的大祭司。”她看了香蘭一眼,生硬地說道:“她的病看起來也不算太嚴重。”

許歌笑著點頭,心中想著果然不能以貌取人。悠悠看著挺漂亮一姑娘,性子倒是冷淡排外的很。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往往半封閉的村子裏都有著排外的傳統。

香蘭的情況並不樂觀,有大夫在,先不說他的醫術如何,草藥總是會有一些的。到時候讓武令月自行發揮也行。至於君青麟的威脅,在救治香蘭之間,許歌自然會選擇救人。隻要治病之後盡快離開,不要給村民帶去麻煩。

既然如此,許歌便答應了村民們的邀請,加入了他們尋獵的隊伍。這些村民手腳麻利地收拾了花豹的屍體,分袋裝好。然而令許歌有些意外的是,這些村民對待自家人屍體的態度有些奇怪。

他們並沒有將村民屍體帶回去的打算,反而是將村民的鮮血收集了起來,就和收集那花豹鮮血一樣。至於屍體,就地掩埋也就是了,連塊墓碑都沒準備安放。

許歌也不好多問,西蜀野外的村子數不勝數,大家有些奇怪的習俗都很正常。從他們獵殺花豹的情況來看,至少這不是一座食人村落,這就夠了。

一行人跟在狩獵隊伍之中,向密林深處行去。

雖然語言有些隔閡,但是許歌的性子外放,很快和眾人打成了一片。他從細細碎碎的話語中了解到,這些村民的村子沒有名字,隻是大家都姓屠,許歌也就將它叫做了屠家村。

至於悠悠,其實原名叫做屠悠,是村子裏負責出村采買的人,所以學了一口標準的大蜀官話。

聊了一陣,大家還有采摘野果的任務,也就各自忙碌去了。這時候屠悠卻走到了許歌麵前,語氣生硬地說道:“你們治好了病,必須馬上離開村子。”

許歌搖了搖頭,不解地看著她,“屠姑娘,我們才認識半個時辰,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