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一名金甲侍從以手捶胸,單膝跪在關格麵前。他的麵容枯朽,雙眼發黑,不知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關格背對著他,手中捏著一份地圖。那地圖並沒有經過特別好的保養,大概三分之一的部位濺上了油漬,還有隱約透出的血跡。
“還是沒有聯係嗎?”關格的雙眼在地圖上移動,慢條斯理地問道。他一手按壓著太陽穴,很是疲勞的模樣。
那金甲侍從將腦袋深深垂下,“屬下無能。”
“不是你的責任。”關格低聲勸慰了一句,在地圖上畫了個圈,“十天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終於抬起頭來,雙眼充血泛紅,“我們隻能盡量做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給天意吧。”
關格輕笑了一聲,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們正站在一片高坡之上,俯視著腳下樹林。
樹林之中,密密麻麻的隊伍若隱若現。他們身上的衣甲各式各樣,他們的旗幟五彩繽紛,甚至還操著五湖四海的口音。幾萬人的隊伍擠在一塊兒,互相看不順眼,又紛紛保持克製。
他們原本是蜀國綠林中出了名的好漢,如今全都聚集在關格麾下。
“這些豺狼,老哥幫你引開了。”關格低聲自語,“若是真有天意,希望這天意叫做許歌吧。”
數十裏外的密林深處,一柄利劍挑開藤蔓。許歌從樹叢之中冒出頭來。他先是左右觀察了一番,許久才對著身後招了招手。
武令月,香蘭,姬雪櫻順序而出。大家謹慎地打量著四周。他們四人如今就像是遭了荒的慌民。一個個衣衫襤褸,發髻散亂,手肘膝蓋處多有汙損,看起來非常落魄。
“暫時在這裏休息一會兒。”許歌手中捏著千磨劍,靠在一棵大樹上緩了口氣。
其他人不發一言,各自找了個位置,靜靜恢複著體力。他們經過十天的朝夕相處,已經形成了一定的默契。不用許歌吩咐些什麽,他們便會各自麵向一個角度充當崗哨,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武令月瞥了許歌一眼,低聲說道:“我們是不是又偏離路線了?”
許歌惡狠狠地咬緊牙關,“九嬰那些家夥真是陰魂不散。他們倒是上來拚個死活啊,就是不停地騷擾我們,把我們往北方逼,遠離關大哥的大隊人馬。”
武令月皺眉說道:“往北走那就是狄國了。破地方和本宮的大燕可是世代血仇,想必那裏想要本宮死的人應該更多了吧。”
許歌搖了搖頭,“你放心,事情不會壞到那種程度。”他握緊千磨劍,“我一定會帶你們走出去,這是我的承諾。”
武令月輕笑了一聲,“男人的承諾,不就是和放屁一樣。”
許歌無奈搖頭,“你這個堂堂公主,說話就不能文雅一些?”
武令月臉上笑意更濃,“既然本宮是公主,自然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然要這權力做什麽用?整天做個鋸嘴葫蘆嗎?”
姬雪櫻在一旁無奈搖頭。
他們這一路走來,許歌和武令月之間的鬥嘴便沒有停過。這樣也好,給枯燥緊張的逃亡之路增加了一絲調劑。若不是這小小吵鬧,說不定早有人忍不住崩潰了。
“十天”時間,聽起來不算太長,但若這十天每時每刻都有被暗殺的風險,那每一刻鍾都會變得漫長。
稍遠處,飛鳥驚林。
姬雪櫻第一個站直了身子,“有動靜。”
許歌握緊千磨劍,應聲說道:“該出發了。”他揚了揚手中千磨劍,那劍刃依舊閃亮如新,不僅沒有磨損,看起來像是更加鋒利了些。
千磨利劍,越磨越利。
姬雪櫻那柄軟劍便不堪大用了,已經被她換成了一名黑衣人的長刀。那軟劍如今隻剩下了束腰的作用。
倒是武令月的短劍比想象中更為堅韌,也就是在拚殺之中,被蹭掉了一些無用的裝飾,劍刃依舊雪亮。
就連香蘭也換了一柄短刀。匕首在這種時候,隻能當成最後一道保障。
三女都在握柄上綁住了布條,防止脫落,而許歌就顯得隨意很多。
這全要歸功於千磨劍的特異之處,那便是非常防滑。哪怕是經曆了十天血戰,日曬雨淋,也不會出現脫手打滑的情況。許歌推測,這應該是和它劍柄的特殊材料有關。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跟著許歌繼續前進。
大家沒走兩步,香蘭腳下突然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好在姬雪櫻扶著壓陣,眼疾手快。她扶住香蘭的腰肢,隻覺得入手處宛若一根羽毛,沒有半點分量。
香蘭晃了晃腦袋,低頭說了聲,“謝謝。”
姬雪櫻眉頭微皺,沒有鬆開香蘭,她反而將香蘭一把拽入自己懷中。
香蘭臉上一片羞紅,又是慌亂地去推姬雪櫻,可是她的力氣哪裏是姬雪櫻的對手。姬雪櫻隻用一隻手臂,便如鐵箍一般將香蘭抱在懷裏。
武令月調笑道:“雪櫻妹妹,你若是看上香蘭了,等離開了這裏我就做主把她送你,想來她跟著你是不會受苦的。”
姬雪櫻卻沒有笑,而是用另一隻手去碰香蘭的額頭。
香蘭更為慌亂起來,她慌張地扭動著上半身,妄圖拉遠和姬雪櫻的距離,可惜隻是徒勞。
姬雪櫻的手掌在香蘭額頭上一碰,立馬沉下眉頭,“多久了?”
香蘭避開姬雪櫻的目光,“姬姑娘,你在說什麽?我……”
姬雪櫻將香蘭放了開來,對另外兩人說道:“她在發高燒,不知道燒了多久。”
許歌與武令月同時一驚。許歌心中暗暗責怪自己沒有注意到香蘭的身體變化,而武令月直接開口問道:“香蘭!這是怎麽回事?為何你不說?”
香蘭諾諾地說道:“奴怕,怕影響到大家。”
武令月無聲一歎,她摟住香蘭的雙肩,沉聲說道:“玉竹死了,傲梅背叛了本宮,若是連你都走了,你是想要讓本宮真的當一個孤家寡人嗎?”
香蘭咬住下唇,眼中含著淚水。
武令月輕撫著香蘭的後背,“你放心,你家公主我醫術可是跟著九霄門的大醫師學過,可不會讓你折在這裏。”
香蘭默默點頭。
武令月鬆開香蘭,稍稍有些為難地說道:“隻是這荒山野嶺的,哪裏去找能用的草藥?平日裏隻要找太醫去要就是了,現在正是難辦。”
許歌輕咳了一聲,舉手說道:“我雖然沒學過什麽醫術,不過沒事也會跟小師妹去幽蘭穀采草藥。”
武令月眼前一亮,“你這破落戶,怎麽不早說了。現在最緊要的是讓香蘭將高燒退下來。你知道哪裏有灘前草嗎?小花小冠,出穗狀花絮。”
許歌立馬點了點回頭,“順著水源去找應該就能找到。”他辨別了一番樹林的疏密,隨後指了個方向,“這邊走應該就能找到水源。”
這些日子一來主要都是許歌在指路,大家對他的尋路本領深信不疑。
四人立即行動起來,許歌在前開路,姬雪櫻繼續斷後,武令月扶著香蘭居中。繞過了幾個彎,他們便聽到小溪流水的聲音。
許歌卻在這時候抽了抽鼻子,抬手示意眾人止步,“腥臭味。”
有水源的地方就會有野獸,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得虧眾人侍從下風處來,沒有提前驚動對方。
三女聽從許歌的安排,紛紛彎腰前行,盡量不發出半點腳步聲響。他們向前又走出了百十步,許歌小心翼翼地剝開樹叢,正見到河岸邊上有一頭花紋豹子正在低頭飲水。
那花豹身長一丈,身上筋肉雖不及虎獅雄壯,但是流暢分明。它那一雙耳朵,哪怕正在飲水,也不斷地扭轉彈動,時刻傾聽著四周動靜。
許歌並不怕花豹,隻是這種時候沒必要和野獸死磕。他稍作思索,便對身後眾女子揮了揮手。溪水很長,草藥生長不止一處,,沒必要冒著危險在這裏采取收集。
可眾人剛剛準備離開,那花豹猛然抬起頭來。
樹林之中突然閃現出十數道身影,咆哮著向那花豹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