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梅三歲的時候便被送入宮中,因為聰明伶俐,長得也算好看,六歲的時候被武令月提拔做了貼身侍女。
武令月從小就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大王又對她寵愛有加,她宮中的事情,自己便可以做主下令。甚至於武令月能夠下達令旨的時候,比她哥哥武昭日更早。這件事情在朝臣之中多有非議,但是誰都沒敢放在明麵上說。
因為誰都知道燕王武琿對武令月的寵愛,所以聰明人都不會去觸這個黴頭。
燕王武琿雖然聽到了一些風聲,但也是一笑而過,“孤的女兒雄才大略,和孤分外想象,未來說不定就是我們燕國的第一位女司馬。”
然而燕王還是小看了自己的女兒。
一開始,傲梅也以為自己被武令月挑中,隻是運氣使然,最後才發現隻是當初的自己過於幼稚天真。
“武令月,你一早就看上我了吧。”傲梅被姬雪櫻用劍指著,麵上略帶譏諷,“從你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便是準備將我培養成你的替身吧。”
武令月從傲梅的話語中回過神來,沉吟道:“一開始,本宮隻是想找一個相像的玩伴。”這個時候武令月已經沒有撒謊的必要了,“這天下有萬萬人,能夠找到一個容貌相像的並不容易,更何況這個人就出現在你身邊。”
從麵目上來說,武令月和傲梅有著七八分相同,若是不熟的人去認,當真能夠認錯。
“一開始你隻是把我當成玩伴,後來呢?”傲梅繼續笑著,“後來你就把我當成工具。”她麵上滿是怨毒,“你讓我陪你讀書識字,讓我跟著你學習宮廷禮法,更是派我去應對過你不喜歡的大臣。”
武令月已經明白了傲梅的意思,“所以,你就想取而代之?”
“為什麽不?”傲梅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們幾乎一模一樣,就連上過殿的大臣也不能將我們分辨出差別來,武琿都被蒙騙過幾次。憑什麽,我就得是一輩子的宮女,而你可以坐享其成,坐那萬人之上的公主?”
武令月沒有再說什麽“待你不薄”的廢話。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隨後低聲說道:“嫉妒,野心,是本宮教給了你,是本宮咎由自取。”
“沒錯!”傲梅朗聲說道:“是你造就了我,而我會見你取而代之!”
“昨夜你拔出匕首來,我還以為你要想玉竹一樣自盡,如今想來……”武令月搖了搖頭,“你當時是想要劫持本宮吧。”
傲梅沒有接這個話頭,隻是在那裏絮絮叨叨,“我一直在找機會,可是在宮中,保護你的人太多了,就算我下了手,也不能逃脫責難,還容易被人發現。我苦於沒有機會,而你自己把機會送到了我的麵前。”
“周遊列國!嗬,好大的野心!”傲梅哈哈大笑,“你在想辦法奪權,而我就一直在等著奪走你的一切!那些原本就該是我的,我才是應該是燕國的公主!嗬嗬嗬,說不定你將其他諸國大王說動了,我還能成為下一個燕國大王。”
“等你進入蜀國,我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傲梅麵孔扭曲,興奮得滿臉通紅,就像是一個將要贏得最終勝利的賭徒,“九嬰找到了我!是我在蜀國暴露了你夜間外出的行蹤。”
傲梅不滿地看著姬雪櫻,“隻是沒想到這個蠢貨,居然會讓你逃出生天。”
姬雪櫻眉頭微皺,餘光瞥向許歌。
許歌聳了聳肩,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傲梅還在喋喋不休,“也是我一直在路上給君青麟留下信息,讓他們能夠輕易追上我們。原本一切都簡簡單單,原本我的公主之位,已經唾手可得!偏偏,偏偏……”
許歌舉起手來,“恰逢其會,有怪莫怪。”
“許歌,我是欣賞你的。”傲梅望向許歌,眼神中帶著火熱的情緒,“甚至可以說,我是有些喜歡你的,若是你來當我的駙馬,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傲梅對許歌拋了個媚眼,“怎麽樣!和我聯手吧!我知道你現在還有餘力可以把她們全都殺掉!隻要你將她們全部殺死,我就是公主,未來你當燕國的王又如何?”
“哦?”許歌似有意動,餘光從武令月脖頸上滑過。
“武令月不可以殺。”傲梅緊張道:“就算要殺,也盡量不要破壞屍首。九嬰還得根據武令月的身子來校對我的容貌,這可不容有失。”
許歌目光一凝,隨後笑著說道:“當燕王,聽起來還真是天上掉了餡餅。隻不過啊……”許歌聳肩搖頭,“我可不想當什麽駙馬。”
傲梅麵色一沉,“許歌,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許歌歎了口氣,“我說傲梅姐姐,你現在可是階下囚,怎麽搞得像是我們被包圍了一樣。”
傲梅冷哼了一聲,“誰勝誰負,猶未可知。你們能夠逃得一時,九嬰卻能追殺你們一世。”
“九嬰這些逆賊餘孽,從建國至今就沒有消停過。”武令月不滿地咬了咬牙,“他們行蹤隱秘,善於躲藏,本宮或許找不到他們的老巢。可是傲梅你的命,現在就在本宮手中。”
“那你就殺了我吧!”傲梅絲毫不懼,甚至向前挺了挺脖子,讓利刃劃破皮膚,“屠刀就在你手!你下令啊!殺了我啊!”
“你當本宮不會殺你?”武令月雙眼一瞪,拎起短劍便橫在傲梅脖頸之上。
姬雪櫻輕輕一歎,將軟劍收了回去。
傲梅直勾勾地瞪著武令月,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
兩人有些僵持不下。
許歌輕咳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麽。
武令月卻是直接瞪了他一眼,“不要你多嘴!”
許歌趕緊舉起雙手,向後退了半步。
“本宮曾經以為,我們親如姐妹。”武令月歎了口氣,垂首搖頭,“都是我教壞了你。”說完這話,武令月將短劍向上一撩。
傲梅慘叫出聲,捂著自己的麵孔跌坐在地上。鮮血從她的指縫之間鑽了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武令月已經收劍還鞘,她對許歌點了點頭,“我們繼續走吧。”
香蘭還有些不忍地望向傲梅,“那她……”
武令月回頭看著傲梅,她眼中已經沒有半點溫度,就像是在看個陌生人那樣,“希望君青麟像你說的那樣,總能夠墜上我們的尾巴。”
哀莫過於心死,平靜以對是填不滿的疏遠。
回應武令月的,是傲梅怨毒的雙眼。
許歌撕下一片衣袖來,輕輕放在地上,最後看了傲梅一眼,歎了口氣。他在前方領路,一眾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傲梅站起身來,對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大吼,“武令月!今日你不殺我!你一定會後悔!你們全都要死,全部都要死!”
她的聲音在樹林之間反複回**,再也沒了回應。
這一吼,似乎用盡了傲梅全身的力量,她頹然地坐在地上,雙手捂住麵孔,微微顫抖著。那淚水混雜著鮮血流淌而下,分不清是怨恨還是痛苦。
三個時辰之後,君青麟找到了這裏。
君青麟身邊的黑衣人還剩下二十多個,他們將傲梅團團圍住,看著她跪坐在地上,毫無生氣的模樣。
君青麟還是那一身青色儒衫,不過沒有泥濘,也不知他隨身帶了多少件換洗衣服。他緩緩走到傲梅身前,用紙扇將傲梅的下巴抬了起來。
入眼處便是那猙獰傷口,從下顎一直劃到額頭。傲梅用許歌留下來的碎布胡亂纏著,仍舊遮掩不住血肉模糊。
君青麟露出嫌惡的表情,收回紙扇來,“人呢?”
傲梅雙眼無神,她如同提線木偶般舉起手臂,有氣無力地指向眾人離開的方向。
君青麟抬了抬下巴,立刻便有幾名黑衣人朝那方向追了出去。
那幾名黑衣人剛剛離開,傲梅突然暴起,雙手去抓君青麟的長衫。君青麟眉頭緊皺,向後退了一步,隻是讓傲梅抱住了靴子。
傲梅歇斯底裏地狂吼,“帶上我!我還有機會!隻要殺了武令月。我的臉你們肯定能治。我還要成為燕國的公主!我一定能夠成功,誰都不會發現有什麽問題!”
君青麟將她一腳踢翻在地。
傲梅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要不是姬雪櫻那個臭婊子突然回來!我已經成功了!我已經是公主啦!”她瘋瘋癲癲地站起身來,張開雙臂就像是在沐浴著陽光,“我是公主!對,哈哈哈,我就是公主!”
君青麟眉頭一挑,一根鋼針已經被他夾在兩指之間。
“本宮是天命之女!本宮富有四海!”傲梅指著君青麟,“你見到我為什麽不下跪!我可是公主啊!你為什麽不跪?你是不是……”
“噗!”
鋼針穿顱而過。
傲梅眉心湧出一團血漿,微張著嘴巴,緩緩倒下。
君青麟拂了拂鞋頭,厭惡地皺起眉頭來,“已經沒用了的廢物,真是髒了我的靴子。”
前去探路的黑衣人很快就趕了回來,他們對君青麟點了點頭。
君青麟背起雙手,徑直離開了此地。其餘黑衣人紛紛消失在樹林之間。
這荒林,這薄霧,這輕風撫過。
傲梅的雙瞳凝視著天空,漸漸擴散,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