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抗聯往事
.楊俊恒回憶起自己的老長官特別來精神,崇拜地說:“蘇營長是東北講武學堂畢業的,按他的能力早該高升了,可他平日裏心思都在下邊,跟兄弟們打得火熱,抓訓練、抓軍紀、抓夥食,和咱們一起吃飯訓練,咱們營都服他,是全旅最有戰鬥力的營。
黃誌軍聽了介紹對蘇營長肅然起敬,軍閥隊伍裏這樣有操守、有思想的軍官還真是少,即使有很多也被排擠掉了,東北軍的郭鬆齡、楊宇霆這些有文化、有思想的不都被排擠的難以立足嗎?忍不住問:“這樣的軍官恐怕在軍閥部隊裏吃不開吧?”
“真叫你說著了,咱們旅長、團長、其他營長多的是跟著大帥巡防營時的老人,大多不識字,也不懂指揮,全是軍閥習氣,沒事就喝花酒、打牌賭錢,敲詐大戶和商人。咱們蘇營長心眼好、人正派,見不得那群胡子的行徑。官長們也不喜歡他,把俺們營打發到貧瘠小鎮,苦差難事都是咱們。”
“哎,天下烏鴉一般黑,我當年也是陝南保安旅的,被紅軍俘虜才參加革命。跟你說的一樣,還是咱紅軍、八路軍把咱們這些泥腿子當人看。蘇營長參加抗聯肯定打了不少勝仗吧?”
“蘇營長和你們陳司令挺像,打仗不吃虧,主動尋找敵人的薄弱環節、靈活自如地扯動敵人的防線。遊擊隊一成立他親自去偵察敵情,回來就帶著咱們百十來人悄悄渡過輝發江跳出了鬼子包圍,南下到樺甸、輝南、金川、柳河、海龍、臨江一帶,圍著吉海鐵路沿線打遊擊。”
“你們那時候不是跟著楊司令嗎?怎麽獨自出擊了?”
“咱們那時還是海龍遊擊隊,歸海龍縣委管,楊司令他們歸省委管。反正抗聯的隸屬關係很複雜。我也搞不太清楚。當時民眾抗日活動基本停止隻有咱們那幾片還有些抗日組織,所以鬼子漢奸都集中過來,海龍呆不下去了,不走就得死。蘇營長就把咱們帶到江南了。”
“離開根據地不是更困難了嗎?”
“俺們當時也是這麽想,可事實證明,包圍圈外邊敵人力量薄弱的多,漏洞也多,有的屯子裏隻有五六個兵,有的警署裏才十來個人。不長時間咱們就配齊了槍支,密營裏彈藥糧食都有,隨時都可以獲得補充,撤退時很快就能找到落腳點,不怕鬼子的封鎖。”
“老聽你們說密營,密營是幹什麽的?”
“這是山上土匪們創造出來的秘密據點,在一些人跡罕至的山林裏修的窩棚板房,裏麵存著糧食、彈藥、有的還放著藥材、鋪蓋,出去行動時可以利用,一般人找不到,隻有自己人才能通過記號尋找到。蘇營長就學了來,在咱們活動區裏修建了好多這樣的密營,部隊不至於忍饑挨餓缺少彈藥,還能遮蔽風雪。”
“這是個好主意,哪天你得給我好好介紹一下,咱們進了山裏少不得也得用上它。這裏不比華北,那裏有咱們的百姓,這裏都是無人區,還真得想法解決補給問題。你們後來怎麽樣了?”
“楊司令的部隊後來也跳到了江南,我們經常配合他們行動,那年咱們打三源浦,蘇營長會說日本話就化裝成鬼子軍官,我們化裝成鬼子兵,還綁了幾個戰士當俘虜,混進了敵人據點,鬼子一點防備都沒有,被我們打死了十幾個,還活捉了鬼子稽查局長,搗毀了滿鐵工程局和警察署,燒毀了二鬼子營房。”
“你別說,我們陳司令就愛這麽幹,我們在張掖、華北,隻要有可能經常偽裝偷襲,還沒失過手呢。”
“我在法庫也聽孫鐵虎團長說了,所以見到陳司令感覺特別親近。我們在江南動靜一大,鬼子不高興了,調來了大漢奸邵本良的皇協軍一個旅前來討伐,楊司令指揮咱們大範圍機動,拖著邵本良在山裏打轉轉,然後咱們合兵一處攻打他的後勤基地柳河縣涼水河子和鬼子的重要據點八道江鎮。據點裏都是些老弱傷兵,沒費啥勁就攻了進去,繳獲了大批物資和武器,隊伍也擴大了一倍。”
“這才是咱紅軍的打法呀!有蘇營長和楊司令領著你們邵本良恐怕不是對手。”
“可不是,這老小子以前就是咱東北軍裏的團長,山匪出身,投靠鬼子以後剿了十幾隻抗日武裝,鬼子風他當了少將,手裏有7個團,最後栽在楊司令手裏了。翻過年咱們海龍遊擊隊奉命佯攻柳河引誘邵本良的主力救援,楊司令的一軍獨立師在他的必經之路黑山嘴子設下埋伏圈,把他的兩個精銳營擊潰,繳獲一門大炮,四挺機槍。接著,又利用二鬼子遷營的機會,在大荒溝再次伏擊了他一個營,俘虜就有100多人,截獲了40大車軍用品。”
“這樣機智靈活的指揮人才太難得了,要是在陳司令手底下肯定受到重用,他在三師嗎?我老黃要好好敬他幾大碗酒。”
“哎,犧牲了,要是他活著,南滿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蘇營長不僅指揮作戰善於動腦,常常以少勝多,而且關鍵時刻勇猛異常,衝殺在前。就那次打完八道江鎮咱們隨楊司令撤到老坡口被聞訊趕來的鬼子重兵圍擊,他帶著咱們遊擊隊留下阻擊掩護獨立師突圍。堅守兩個小時後,他端起機槍領頭殺開一條血路,向敵群衝擊。當大家衝出重圍時,他自己卻昏倒了,才發現他腹部兩處中彈。那是35年3月的事,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真是個好漢子,一個隊伍領導硬氣部隊才會敢打敢拚。”
“是啊,海龍遊擊隊全是在他手裏發展起來的,可惜他的傷還未痊愈,就又參加攻打撫鬆縣萬良鎮的戰鬥。咱們剛開始進攻,北邊高升村的二鬼子討伐隊就趕來增援,這幫混蛋地形熟、體能好、槍法準、善於偷襲,部隊受到損失被迫轉移。這些二鬼子仗著地形熟圍著咱們窮追不舍,部隊邊打邊撤,好不容易才擺脫糾纏,蘇營長舊傷崩裂,口鼻出血,陷入昏迷。4月19日中午,咱們退到北崗高四爺小山上又被討伐隊包圍,突圍時他再次中彈英勇犧牲。”
“操他娘的二鬼子,比他娘鬼子還壞。等著,老子一定要了他們的狗命,為蘇營長報仇。”
“蘇營長犧牲後,組織上任命我繼任大隊長。部隊受損嚴重、思想也不穩定,好不容易支撐下來與軍部會合,楊司令把海龍遊擊大隊改編為第二教導團,任命我為團長。36年以後一直跟隨楊司令主力在通化、輯安遊擊作戰,隊伍再次得到發展。我們擴編為第三師,我當了參謀長。”
“看來東北的抗戰環境真的很惡劣,有那麽多人當漢奸,死心塌地地為鬼子賣力。不嚴厲打擊,這東北哪裏還有民族正氣,再過些年豈不是大家都不把自己當中國人了?”
“我們也很頭疼,虧都吃在他們手裏,關鍵還是抗聯力量不強大,震懾不住他們的囂張氣焰,打又打不過他們。這些二鬼子部隊有鬼子撐腰、不受凍不挨餓,有軍餉,活的滋潤,吸引了許多寡廉鮮恥的敗類參加,整個東北有幾十萬中國人在替鬼子屠殺中國人。”
“媽的,狗日的張作霖、張學良是怎麽管理東北的嗎?兩三千萬人幾十萬當了鐵杆漢奸,老百姓連最基本的愛國心都缺乏,難怪淪落的這麽快。”
“張作霖、張學良都把東北看成是自己的地盤,東北過去隻知道有張大帥,不知道國民政府。而且東北開禁才幾十年,這兩三千萬人大部分是生活貧苦的農民,沒有什麽文化,也沒有什麽大家族影響社會風氣,社會是一盤散沙,老百姓滿心求得是一家一戶的幸福平安,所以在東北開展抗日工作難度很大。”
“放心吧,陳司令來了這局麵一定能給他翻轉過來,當年咱們西路軍一萬多人被十來萬馬家軍圍困在河西,陳司令十幾天就打了他們個全軍覆滅,華北咱們八路軍六萬人出征,連打幾個勝仗,部隊翻了倍,占了幾十個縣當根據地。東北雖然是第一次來,有你們的經驗,有陳司令的指揮,站穩腳跟創建幾塊根據地沒有一點問題。”
“咱們就等著這一天呢,陳司令來的太及時了,再不來就咱們抗聯這點家底非得讓小鬼子困死在大山裏不行。”
“陳司令說半年內作戰任務我們承擔,抗聯部隊集中休整,進行正規化訓練,沒有技術和軍事技能再勇敢也無法贏得勝利。”
“這我相信,看了你們的行軍、作戰我才明白我們失利的根本原因還在於自己沒有形成壓倒性優勢,你的兵汽車都會開,咱們那好多人連牆都還打不準呢?”
“開汽車不算什麽,張掖出來的老兵都會開,大部分人還學過開坦克,還有幾百人去學開飛機了。咱們司令說過,部隊的戰鬥力是崇高的理想、過硬的素質和先進武器的結合。現代化的軍隊必須能夠控製戰場、控製天空,將來還要控製海洋。所有跟軍隊有關的技術都要學,咱們團的老兵輕武器之外、還會開車、開坦克、用大炮、用電台、騎馬、滑雪,到那都能適應,碰上啥就用啥。”
說著話,汽車開到了半山腰,山勢陡峻起來,沒有上山的路了。黃誌軍留下一個排看守汽車,保持警戒,其他人背起30公斤的口袋、木箱,跟著楊俊恒踩著厚厚的積雪鑽進了茂密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