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伊卜利斯

賓主落座,陳海鬆給三人端茶倒水後坐在小圓桌旁作陪。

徐向前指了指陳昌浩對馬元海說:“見見你是我們的一個心願,能見到你,我們也很高興,這說明戰爭即將結束,雙方都不必再搏命拚殺、你死我活了。”

馬元海說:“這也是我的心願,隻是身份不同而已。原本我是想在我的司令部裏看到你二位兵敗被俘的樣子,就快實現了卻叫這小子給毀了。”說著又一次指向陳海鬆。

陳海鬆坐不住了站起來說:“我早跟你說過,紅軍是久經戰陣、百煉成鋼的威武之師,有自己獨特的作戰思想和作戰方式,有打遊擊戰和運動戰的傳統、有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所有紅軍指揮員都能把我做過的事做好。

隻是我很幸運地獲得了行動的機會,換成別的誰也一樣能把你們的部署打亂,把你擒獲。所以,你不是輸給了我,而是輸給了紅軍,輸給了紅軍指揮員的軍事素養。不許再拿我說事。”

馬元海毫不在意陳海鬆的不滿:“還說不是因為你,不是你會說我們臨夏話、裝的一本正經,我怎麽會信任你?要不是你自稱在一百師裏做過軍官,就衝你自稱沒讀過書卻能口若懸河精妙分析戰場形勢、熟知國內外形勢我也會懷疑你,你問問西路軍裏有第二個這樣的人沒?

不是你身手了得、武藝超群,杜家堡、土地廟你能輕易攻陷?你問問西路軍裏有第二個這樣的人沒?

不是你膽大包天,別人想的起來偽裝成民團,騙得我的請領憑照偷襲我的後勤基地張掖城?虧我還在手下軍官裏誇獎你,反倒幫你禍害了他們。

不是你精於算計,指揮部騎二旅能讓你一個營不放一槍就被全部繳械?

不是你詭計多端,使用我的電台亂命頻發,我的包圍圈能被你調動的南門大開?

不是你不擇手段,又是換防、又是開會,我的部下將校能被你軟禁在張掖?

還說不是你,這些天我想通了,你就是伊卜利斯,讓我把大好的局麵拱手相讓。……”

“等等,等等,什麽伊卜利斯?”陳海鬆聽的糊塗。

“就是撒旦,就是你們漢人說的魔鬼。它原來是一個天使,但是在主創造了阿丹之後,因為驕傲自大而背判真主,之後得到主的應許可以讓他活至世界末日。從此,它便來到大地上與主為敵,它無時無刻不利用人的弱點來讓人違背獨一之主。我們都是被你**的迷途的羔羊。……”

看著終於可以發泄心中長久壓抑著的怨氣而喋喋不休的馬元海,陳海鬆一陣好笑,這就是宗教狂熱者的無奈,順利時都是真主的保佑、聖靈的指引,而失敗後則是撒旦作祟。從來不會主觀自覺地分析深層次的原因,找出自己的失誤。

徐向前和陳昌浩看馬元海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心裏一陣感慨,曾經把自己逼得狼狽不堪的馬家軍戰神會被眼前這個自己的部下氣的像個婦人一樣傾訴委屈,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

徐向前安慰道:“事已至此,所謂各為其主。馬總指揮不必生氣,畢竟如此一來,你我兩軍可以息兵罷戰,整備休養,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嘛。”

陳昌浩也說:“當前戰局基本明朗,你部已無法組織強有力進攻,指揮首腦一舉成擒,彈藥物資即將耗盡,我方一旦恢複過來,則攻守易位,你方乃必敗之局。還請將軍做出理智選擇,率部投降吧!”

陳海鬆也說:“是啊,當初我就說戰場停戰,你自己不服,等著你的部下打了勝仗救你,一拖再拖,就是不答應。是你自己看不清楚局麵,張掖易手,其實你軍已處於被動,指揮部被我控製後,更是落於下風,現在我與主力連成一體,你們敗局已定。

你不趕緊想想十幾萬穆斯林的命運、想想馬家軍全軍覆沒後的可怕後果,還在這跟我鬥氣,哪裏像個主帥的樣子?”一席話說得馬元海目瞪口呆。是啊,他每走出一步都把戰果告訴我,原來是讓我知道事不可為,早作打算。嗨,真是無法挽回了嗎?怎麽辦呢?

陳昌浩接著說:“所謂為將者,當有大智慧、大勇氣,要審時度勢,要對部下的生命負責。我軍到此地休整,並未做出人神共憤的惡行,也未對穆斯林造成任何冒犯和傷害,你們卻調動重兵對我軍窮追不舍、死纏爛打,殘殺俘虜、**女兵,對我軍來說,你們是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然而我軍遵從我黨抗日救亡號召,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念在你我都是中國人,都要麵對共同的敵人而不欲對你部實施報複、趕盡殺絕。希望你們麵對現實、看清形勢、站在民族大義的基礎上做出明智的決定。”

“不妨告訴將軍,倪家營我軍主力尚存13000人,加上海鬆獨立師的4000人,我軍將近兩萬,除去3000老弱病殘,可戰之兵萬五,擁有步槍萬條、迫擊炮近百門、輕重機槍400多挺,加上獲得你部充足糧彈,經過三天恢複,就是一隻猛虎,一旦出現在戰場之上,就是馬家軍的災難。是戰是和,還請將軍三思。”徐總指揮不失時機地拋出重磅炸彈。

兩人的勸說威脅對馬元海產生了一定影響,但他就是不服氣,開口說:“你兩萬人,就算兵精糧足,要讓十幾萬馬家軍全軍覆沒隻怕也難做到。”

徐總淡淡一笑“海鬆,把我們的後續決戰計劃給馬總指揮說說。”

陳海鬆在桌上攤開張掖地圖,把三麵封堵,中間設伏,四麵追擊的作戰預案大致講解了一遍。馬元海驚得差點暈過去,伸手扶著桌子,兩眼盯著陳海鬆咬牙切齒地問:“又是你的手筆?你是真想把我馬家軍斬草除根嗎?”

“我們隻是想停止內戰。而和平不是乞求來的,是靠打出來的。所以,在你們沒有放下武器之前,我必須做好打的準備。

統兵作戰,非比兒戲,大好的局麵一定要把握住、讓它發展下去。這個計劃是在為決戰布局,謀取勝勢,獲得戰場主動權。在永涼地區,你如果抓住我軍兵力分散的機會,發揮你騎兵速度優勢和人數優勢,進行這樣的戰役謀劃,攻占封堵古浪和山丹出口,全力進攻永昌,我軍那時就已覆滅或遁入騰格裏大沙漠。

可惜你沒有這樣的眼光和能力,采取從南向北依次攻取的笨辦法,遷延時日、徒增消耗,被我主力輕易遁去。”

看著徐向前、陳昌浩滿臉的震驚、馬元海懊悔地直拍大腦門接著說:“現在我作為西路軍前線指揮員不會放棄眼前一戰取勝的大好機會。張掖地形簡單、戰略空間有限,抓住幾個關鍵點,即使不能陣前全部解決,剩餘的馬家軍就會麵對我軍曾經麵對的天寒地凍、糧彈耗盡、無路可逃的戰場形勢。紅軍憑著革命理想能咬牙堅持,我不知道你們馬家軍能否堅持。”

“你準備什麽時候執行這個計劃?你不是答應要保全中國抗日力量嗎?”

“在沒有十分把握之前不會輕易發動。即使發動,兩位領導說了念在都是中國人的份上,不會趕盡殺絕,隻要放下武器,都可以活生生地進入你的新兵訓練營,各關口堵截部隊將采取威逼繳械的辦法,盡量不傷性命,有死不投降的就怨不得我們了。”

“馬長官很快會看出破綻,增派援兵,國軍大部隊也會趕來圍剿,你們仍然是難逃彈盡糧絕、被包圍、被消滅的下場。”馬元海祭出最後的法寶。

“一年前,我相信,可現在,形勢變了。日本人在華北步步緊逼,陸續成立漢奸政權,增派部隊、頻繁演習。全國人民都看到了華北上空的戰爭陰雲,都聽到了日本的戰爭機器在隆隆作響。全國各族各界都要求停止內戰,整頓國防,反抗侵略。我黨正在和國民政府談判,商談紅軍改編等事項,此時我們呼籲和平、要求停戰,正順應民心,蔣介石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大動幹戈的,所以我根本不擔心國軍大部隊。

再說說你們馬家軍,一百師主力全部在此,五師大部在此,這是青海馬家軍的全部正規軍力量,如果把他們全部繳械,不知道青海還有多少可戰之兵,再派些民團來,無異於送死。

如果選擇談判,條件合適的話,會把你們放回,也算是為青海保留一點力量,張掖肯定要交給國民政府,以換取我黨我軍的合法地位。你們已經喪失了最好的談判機會,整個河西戰役你們都是在為蔣介石做了嫁衣,賠了張掖折了兵,一無所獲。

你們馬長官利令智昏、貪心不足,參與到國共兩黨的爭鬥中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1937年2月1日,上午10點,陳海鬆離開張掖。昨晚四人談到淩晨2點,互相印證交戰以來各自的軍事部署和采取的戰術,各自軍隊的優勢和失誤,各自感歎機會太多,都沒抓住,都羨慕陳海鬆有著一雙透過迷霧看清本質的賊精賊精的戰略眼光。

隻是勸說馬家軍陣前投降的構想因為馬家軍的混亂結構而沒有實現。

回到東十裏鋪,陳海鬆先直接進入位於村子中間的指揮部。這裏原來是一個李姓大戶人家,馬元海駐軍此地後,海南騎二旅二團的李增蔭看上這裏,就逼著這戶漢人遷走做了他的團部,現在被西路軍前敵指揮部和九軍獨立師師部共同使用。三進的院子,前邊是警衛連、情報部門,中間是作戰部門,最後是電台通訊部門,獨立師司令部的相關科並入總部相關局,聯合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