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餐廳,意外的,飯桌上隻有薄晉洲和小薄荷兩個人。
蘇揚把取回來的衣服往沙發的角落一推,“她們人呢?”
薄晉洲抬頭看了她一眼,“彭璐去洗手間了,許笑笑被刑警隊的人叫走了。”
蘇揚還未從剛才的恐懼中完全抽離出來,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薄晉洲雙眉微蹙,他迅速地起身,在蘇揚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覆在了她的額間。“怎麽這麽涼?”他幹脆站起身來,審視一般地看著她。
“都半年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是也過得很好嗎?為什麽你……”
蘇揚話說到一半,被薄晉洲自嘲般的輕笑聲打斷,“我本來也覺得,就這樣也挺好的,我遠遠地守著你,隻要你和小荷好,什麽都無所謂。可是昨天你給我打的那個電話,讓我突然覺得,其實你根本就做不到放下我。退一萬步,哪怕我對你而言什麽都不是了,我不就更沒有必要瞻前顧後了不是嗎?當我什麽都不是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懷裏咿咿呀呀的小薄荷,“我就真的什麽都不怕了。”
“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感動嗎?”蘇揚冷笑一聲,“說得多好聽啊,可你還不是跟許笑笑眉來眼去的,顧過我這個前妻的顏麵嗎?”她冷下心腸,不給薄晉洲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你現在怎麽變得那麽虛偽,那麽……惡心。”
薄晉洲張了張嘴,僵在原地。
似乎是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小薄荷“嗷嗚”了一聲,很識時務地伸手要求蘇揚抱。
彭璐也回到了飯桌上,見情況不對,她抬手招來服務員。
漫漫時光中,會不會有一個人在任何時候都以一種堅定的姿態站在自己的身邊?
出租車上,小薄荷坐在蘇揚的膝蓋上,時不時地伸手抓抓她的頭發,可不管她使出什麽樣的招數,蘇揚始終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她不是不知道薄晉洲近些日子以來把許笑笑帶在身邊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他是薄晉洲啊,連她都能發現許笑笑的身份,他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她還是把最刻薄的話用在了他的身上,那個她即使離開了,卻依然深愛著的人。
戴著黑色鴨舌帽的人陰冷的話語回響在她的耳邊,她突然抓住彭璐的手,痛苦地將小薄荷緊緊地捂在胸前。
“到底怎麽了?”彭璐雙眉緊蹙,眼看著小薄荷就要哭出聲來,急忙把她從蘇揚的懷中抱了出來。
蘇揚的頭已經埋在了膝蓋上,她怕冷似的緊緊環住自己的雙腿。
彭璐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頭,恍然發覺,她的汗水已經將發絲浸透。
“蘇揚你看著我。”她拽著蘇揚死命地想讓她直起身來,一天下來心情起起伏伏,蘇揚本就已經沒了力氣,被她一拽,狠狠地摔在了車門上。
“哎喲輕著點兒!”司機師傅從後視鏡中看到她們的動作,出聲勸阻。
彭璐理都沒理,眼睛瞪著蘇揚,“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蘇揚麵無表情地將目光移到彭璐臉上,對視半晌,她的目光漸漸變成央求,“我求求你了,別逼我了好不好?我不能告訴你,我……”
說著,她的眼淚就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那個黑夜,冰冷的刀子抵著她的咽喉,她渾身顫抖,卻一動都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尖利的刀口就會將她刺破。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啊?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令均極力地勸阻,她還有沒有命活到今天。
淚水越流越多,蘇揚突然慘笑起來。
就在剛剛,那種瀕死的感覺再度襲來,甚至比前一次還要強烈。
因為這次,令均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
因為這次,被危及到的,還有她心尖上那個叫薄晉洲的人。
手機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出租車內壓抑的氣氛。
蘇揚抹了抹眼淚,接起電話。
“喂。”令均的聲音隔著手機傳了過來,停了片刻,他又出聲:“喂?”
蘇揚穩了穩情緒,“喂。”
即便如此,她顫抖的聲線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幾乎是立刻,電話那頭的令均就從沙發靠背上直起身體。“你怎麽了?”
“我沒事啊。”蘇揚這麽說著,眼淚卻又流了出來。
須臾,令均開口,“上次不是說彭璐來了嗎?她在你旁邊嗎?”
蘇揚本就不想再跟令均說下去,她直接把電話遞給彭璐,接過小薄荷,扭頭看向窗外。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跟薄晉洲一起吃了一頓飯,就變成這樣了。”
“嗯,行,我們大概還有十分鍾就到家,你過來吧。”
彭璐掛斷電話,眼眸被屏幕上薄晉洲摟著蘇揚抱著小薄荷的照片吸引,她對著手機屏幕婆娑一番,輕歎一口氣,把手機遞給了蘇揚。
“哎,我看薄晉洲對那個女的是一點意思都沒有,要是因為這個的話,你真的沒必要這麽難過。”彭璐試探著說了這麽一句,看蘇揚還是沒什麽反應,比了一個拉上嘴巴的動作,徹底噤聲。
司機師傅不住地從後視鏡偷瞥蘇揚,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起來,像是老公有了外遇,輕歎一口氣,他感歎道:“現在這個年頭,十個男人八個出軌,你們孩子還那麽小,做一切決定可都要慎重啊!”
他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蘇揚像是沒聽見一樣眸光盯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半晌,彭璐擠出一個笑容,“師傅您誤會了,不過還是謝謝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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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停在六層,“嘀”的一聲,門開了。
蘇揚左手拎著一個大袋子,右手抱著小薄荷,剛一進門,就見孫阿姨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把小薄荷從她手裏接了過去。
“買了那麽多東西呢?”她探頭看了看袋子裏滿滿的嬰兒用品,推了推老花鏡,“看媽媽給你買了那麽多東西,高不高興?”
“她可高興了!”彭璐一進門就把袋子擱在了地上,捶了捶腰,“可真是老了,拎這麽點兒東西就受不了了。”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歉疚地看向孫阿姨。
卻見她似沒聽到一般,伸手抹了抹小薄荷的嘴,“小家夥在外麵是吃東西了吧?”
說到這個,蘇揚微微垂了垂眸。
孫阿姨這才發現她的眼圈紅紅的,遞給彭璐一個詢問的眼神。
彭璐撇了撇嘴,用嘴型比劃了個“薄晉洲”,又伸手在臉上畫了兩道波浪線。
孫阿姨心領神會地輕咳一聲,“蘇揚啊,我有熬的雪梨銀耳湯,秋天幹燥,容易上火,你跟彭小姐快去洗洗手,兩個人都喝一碗。”
彭璐拽著蘇揚走向廁所,身後的孫阿姨看著蘇揚瘦弱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
蘇揚和彭璐洗了個手的功夫,沙發上就多了個兩個人都熟悉無比的人。
令均身上穿著黑色的套頭毛衫,衝倆人歪了歪頭,算是打招呼了。
蘇揚仍舊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去洗個手喝湯。”甩了這麽一句話給令均之後,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
令均對她這種愛搭不理的態度早就習以為常,衝著向他歉疚微笑的孫阿姨揮了揮手,“沒事兒,我不跟她一般見識。”說著,也拐進了衛生間。
在外麵待得時間太長,一回家,小薄荷就睡了過去。
孫阿姨忙著給小薄荷套棉衣服,也進了臥室。沒一會兒的功夫,客廳裏就隻剩下了三個老友。
彭璐手裏端著雪梨銀耳湯,舒舒服服地往沙發上一靠,愜意地歎了一口氣,“上次咱們三個這麽待在一起是什麽時候來著?”她像是在算時間,卻又記不清楚。
“兩年前吧。”久未出聲的蘇揚捋了捋耳邊的頭發,話剛出口,令均攸地勾了勾唇角。
“可不是,都兩年了,時間過得多快。”他拽起手邊的抱枕扔向彭璐,“喂,小彭子,還沒問過你,被拐賣的那段經曆怎麽樣啊?”
彭璐白了他一眼,“托你的福,這不也活著回來了嗎。”
“淨瞎說。”蘇揚往沙發椅背上靠了靠,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提及往事,三個人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令均就眉飛色舞地把自己這幾年的“豐功偉績”向兩個人好好吹噓了一番。
縱然如此,他消失的那一年,他再次出現時躲躲藏藏的樣子,甚至是他跟於正則待在一起時嘻嘻哈哈的做派,無一不提醒著蘇揚,他過得一點都不好。
記憶中那個目光堅毅,為保她一命不惜以命相抵的人,即便沒有消失,可也被他深深地隱藏了起來。
憑什麽所有的不幸都被他們三個人攤上了,蘇揚抽了抽鼻子,撅著嘴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醉一場。”
把所有的舉步維艱都拋在腦後,不是都說,一醉解千愁嗎?
聽到她的話,令均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小屁孩兒,真以為酒能解憂嗎?那都是古代的那些醉鬼編出來騙騙尋常老百姓的。”
蘇揚撇了撇嘴,大口大口地將自己碗裏的湯喝光,抹了抹嘴,“其實,甜食才真的是能讓人開心起來的東西。”
孫阿姨在湯裏加了不少的冰糖,彭璐和令均也學著蘇揚的樣子將碗裏的湯一幹而盡,末了,她抹了抹嘴角留下來的湯水,讚歎般地點了點頭,“別說,還真是。”
就像是藍綠色能讓人清爽,紅黃色能讓人興奮一樣,甜甜的食物,就是能讓人變得開心起來。
三個人像是小孩兒一樣,不停地說著笑著,似乎真的從往昔中得到了前進的力量。
秋風起了,吹落一地的金黃色。蘇揚沒告訴令均那個人找她的事情,即便是說了又有什麽用?
該來的,總會來。
就像是避不開的,總也避不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