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等到喬南進了門,江渺渺才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冷落他。

剛才還想著應該晾他一天,此刻,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鉛筆聲,江渺渺完全崩不住了。她回過頭,看到喬南大喇喇地靠在沙發上,手上的鉛筆飛速地上下移動著。

她想過去看看,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也太沒脾氣了,隻能回過身靠在椅背上,單手托著下巴,盯著電腦屏幕定定地出神。

這種時候,他難道不應該過來哄自己嗎?江渺渺端起桌邊的水,喝下一口,順手擰開桌上的藍牙音響。

手機自動關聯上音響,她打開播放器,放上一首舒緩的音樂,想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劃過,不知不覺中,江渺渺已經把剩餘的十幾張圖片處理完成,看了眼時間,快到中午了。

關上音響,屋子裏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回過頭,喬南靠在沙發上,似乎是睡著了的樣子。

江渺渺輕手輕腳地走近他,在茶幾上看到他隨身帶著的筆記本。翻到最新的那一頁上,是她窩在被子裏抱著手機打字的樣子,仔細看,甚至能看出她的頭發是濕著的。

她臉一熱,比劃著打了他一下,輕聲嘟囔道:“就你聰明。”

其實想也能想到,手機發送的郵件會顯示“發送自iPhone”這樣的字樣,加上早上的時候他就察覺自己昨晚睡覺沒吹頭發,畫裏的畫麵實在很好想象。

她的心一下就軟了下來,手指劃過他的眉間,被他一把抓住。四目相對,喬南的眸色泛著些許迷離。

他一把把她拉入自己的懷中,翻了個身,把她擠在靠近沙發靠背的那一側,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沙啞著嗓音說:“讓我抱會兒。”

“怎麽這個時候睡啊?”江渺渺有些擔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好在沒有發燒。

半夢半醒之間,喬南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昨晚沒睡。”

江渺渺愣了愣,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應該是因為程遠之和林曉怡的事情,遊樂場開發的項目生了變故吧,才讓他突然又忙成這樣。一夕之間把項目調整成秦威可以接受的程度,那事後他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妥善地安排在這次變故中被影響到了的人。

她往他懷裏縮了縮,就覺得自己的腰被箍得更緊了。

昨晚江渺渺也就睡了幾個小時,窩在喬南的身邊,她的心也漸漸踏實了下來。愛一個人不是看他說了什麽,而是看他做了什麽。這句話突然在江渺渺的腦海中閃過,她的嘴角無意識地上揚,沒過多久,也跟著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江渺渺發現自己躺在了**。房間裏靜悄悄的,她緩緩地坐起身來,意外地發現喬南不在。

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餐桌上的玻璃水杯下壓著一個字條:“有急事要去處理,爭取晚上回來吃飯。”署名後麵還畫了一顆心,簡直就像是中學生談戀愛。

江渺渺把字條折起來夾進自己的《牛虻》中,又給自己煮了一碗麵當午飯。

本來是想著趕緊把工作處理完,好下午的時候找部電影看的,江渺渺百無聊賴地往沙發上一倒,摁開電視,閉上眼睛聽起了新聞。

“此遊樂場為霖市近年來最大的休閑娛樂開發項目,工人鬧事事件不僅嚴重影響了項目進展,同時也使剛剛恢複元氣的地產業大亨文城集團再次陷入危機。事故原因尚在調查當中,以上為霖市電視台跟蹤報道。”

新聞的上半部分她錯過了,可是“文城集團”四個字她絕對沒有聽錯,她猛地睜開眼睛,新聞中拍攝到的是身穿淺灰色西裝的人被擔架抬著送到救護車裏的畫麵。

江渺渺記得喬南有這種顏色的西裝,一時之間,她連手都抖了起來。

拿起手機撥通喬南的電話,等待聲響了許久也沒有人接起。

還有誰能找到他?江渺渺慌亂地翻著手機通訊錄,陳彥宇!她手指微微顫動,撥通陳彥宇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江渺渺強忍著淚意,連鞋都沒顧上換,奪門而出。

在出租車上的時間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漫長,江渺渺坐在車後座,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她想起在南山的那一晚,喬南手上大片大片的血跡。這些血跡跟她眼前的眼淚重合,像是不斷被浸染出更多的血一樣。

她拚命地拿手背擦著淚,好讓這種不吉利的感覺離自己遠一點。

正在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看到她的樣子,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邊唉聲歎氣,一邊勸著江渺渺說,再大的事也不過生死。

她聽到“生死”這樣的字眼,哭得更凶了,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抽泣著下車,直奔陳彥宇的私人醫院。

嘈雜的人聲不斷,有不少媒體記者聞風而至,堵在醫院門口。江渺渺什麽都顧不上了,一個勁地悶頭往裏闖。在門口守著的保安不認識她,以為她也是記者中的一員,伸手就把她擋在門口。幸好前台小姑娘見過她兩次,跟保安解釋過之後,才把她放行。

江渺渺幾乎是衝到手術室門口的,“手術中”的字樣又大又紅,閃得她的眼睛又酸又澀。

“小渺?”熟悉的聲音傳來,江渺渺身體一僵,飛快地轉過身,看到喬南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你……”她握住他的胳膊,又回過身看了眼手術室,哽咽著問:“你沒事吧?”

喬南當下就明白過來,她肯定是看到新聞,誤以為他出了事,才急成這樣。“我沒事,出事的是一個很重要的合作方。”他把她拉入自己的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她的同時,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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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以前,他被公司的人緊急通知,說遊樂場水上項目那邊出了事,有工人身上綁了炸藥,還揚言說管事的人要是不來就引燃炸藥。

他趕過去的時候,原本負責水上項目的合作方——也就是現在躺在手術室裏的人已經到達了現場,雖然他負責的項目被移到了秦威那邊,但是鬧事的這個人最早是經過他的公司被介紹到項目這邊的,他必須過來善後。

鬧事的人要求不多,就是想繼續承接項目而已。其實這些秦威已經應了下來,隻不過他因為一些公事去了Y市,一時半會兒根本就趕不過來。可是即便秦威已經口頭交代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先應下這個工人的要求,鬧事的人仍然不放心,他要求必須見到能做決策的人才肯從假山上下來。

喬南趕到的時候,合作方已經喊得口幹舌燥了。他把人換下來以後,跟鬧事的人做出超出他原本承接項目所能賺取的金額的口頭承諾,成功引導他從假山往下走。卻沒想到,假山因為還沒完工固定,直接朝地麵砸了下去。

合作方站的位置靠近假山,被崩下來山石砸到頭部,當即被送到私人醫院。

上次跌落瀑布的時候,喬南在中途就昏了過去,視覺上帶給他的衝擊力遠遠比不上假山坍塌帶給他的震撼。

就在山石轟然倒地的那一個瞬間,他突然想到江渺渺曾經跟他說的話:“沒有遇到過能跟我相愛的人,好不甘心啊。”

生死麵前,果然能讓人更了解,如果生命在這一刻終結,有什麽事情是最遺憾的,有什麽人,是想好好說一句再見的。

此時此刻,喬南的想法比任何時候都明晰。

什麽對婚姻沒有信心、無法逃離過去的陰影,都比不上他心中的呐喊:“想見她,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大概是見到喬南以後心裏安定了下來,江渺渺的精神一放鬆,整個人都癱了下去。她有些脫力地靠在喬南身上,被他攬著肩,陪他一起等在手術室門口。

嘈雜聲被隔絕在外,安靜的走廊中,兩個人靜靜地依偎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渺渺的手機震動起來。出門出得急,她的手機一直握在手裏,猛地一震,驚得她一哆嗦。

喬南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就見江渺渺接起電話,“嗯”了一聲之後說:“我跟他在一起呢。”說著,就把手機遞給了他。

是程遠之的電話,他看到了新聞,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影響到了喬南的項目,特地打來電話問有沒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

喬南在電話裏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把責任擇得清清楚楚。

這個項目如果按照原計劃推進下去,那勢必會跟鬧事的人有更加深入的合作。如此情緒化的人,不見得會穩穩當當地完成項目,所以這次的事件,反而清理掉了一個大隱患。

這次文城集團會掏出一筆讓鬧事之人滿意的錢來補償他,但出了這樣的事,這恐怕是他在這個行業賺的最後一筆錢了。

喬南的話語中帶著些許的冷漠,江渺渺聽著他的話,卻覺得這樣的判斷其實是最穩妥的處理辦法。鬧事的人可以拿這筆錢做些小本生意,他實在不適合這個行業。

她握著喬南的手,在他掛下電話後,抬起頭,在他的下巴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