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剛蒙蒙亮,碼頭上已經人聲鼎沸。

進港的商船絡繹不絕,卸貨的碼頭工聚集在一起,不斷和船主討價還價, 希望能得到更多工錢。

許多小商人徹夜未眠, 等候在碼頭上, 專為今日抵達的漁船。

一隻小型船隊抵擋港口,船頭的標誌格外醒目。船體顏色和並排聳立的桅杆象征船主的身份, 這是水妖的紅船。

“是水妖的船!”

船隊的到來引發一陣歡呼。

水妖船隊總能帶來難得一見的貨物。無論定價多高,運往其他城池, 價格都能翻上幾番,讓商人們賺得盆滿缽滿。

這次入港船隻不多,想獲得最新鮮的貨物, 動作必須快,以免被他人捷足先登。

“別擠, 小心!”

守衛努力想要維持秩序,奈何收效甚微, 更被擠到人群邊緣。外套被抓開口子, 扣子丟失數顆,鞋子也被踩掉一隻,赤腳踩在路上,腳底差點被劃傷。

負責碼頭的治安官了解到情況,從城內調出更多人手, 動靜鬧得不小,引來更多人潮, 碼頭上很快變得水泄不通。

“不要擁擠!”

守衛們提高嗓門, 很快被雜亂的人聲壓下。

紅船停泊在港口, 遲遲沒有動靜。

有人故意在碼頭上搗亂,在人群中引發激烈的爭吵。接連有人被卷入,彼此吵得不可開交,甚至大打出手。

治安官見勢不妙,立即命人向城內求助:“快去見法恩執政官,事情不對勁!”

遇到鮫人和水妖的海船到來,碼頭時常發生擁擠,偶爾也會出現混亂。今天的情況絕無僅有,有人刻意引導,不斷推波助瀾,嚴重到無法控製,處處透出詭異。

“快去,不要耽擱!”

治安官聲色俱厲,命令心腹馬上回城。自己則留在碼頭,防範混亂加劇,試圖找出混亂出現的源頭。

在此期間,衝突開始流血,兩名商人身受重傷,接連倒在地上。

血在地麵流淌,浸入石板之間的縫隙。詭異的聲音縈繞在耳畔,似從地下傳來。

怪聲陡然增強,石板倒掀飛起。恐怖的黑風直衝天際,瞬間席卷碼頭。數名商人倒飛出去,越過眾人頭頂,重重摔在地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商人們口吐鮮血,維持摔倒在地的姿勢,根本無法動彈一下。

眾人始料未及,不由得大驚失色。

有人認出黑風的來曆,高喊道:“這是惡魔的黑風,快跑!”

轉瞬之間,黑風掠過頭頂,覆蓋整座碼頭。

鳳中出現恐怖的疫魔,咆哮著衝向人群,企圖將海港變成一片死地。

“疫魔,是疫魔!”

“救命!”

眾人不顧一切向外逃,停泊在港口的船隻紛紛拉起風帆,爭先恐後遠離海港。

幾艘海船距離太近,互相之間摩擦碰撞。一艘小型商船夾在其中,船舷斷裂,船頭和船尾損傷,左側船體出現裂痕,當場破開一個大洞,海水洶湧灌入。

引發混亂的水妖紅船留在原地。

船上靜悄悄,艙室內不見燈火,甲板上也沒有人影。操控船隻入港的水手消失無蹤,留給眾人的隻有三艘透著詭異的空船。

混亂不斷加劇,疫魔肆虐海港,逼迫眾人逃向城內。

“救命!”

有人不慎跌倒,再也沒能爬起來。

無數隻腳踩在身上,他試圖呼救,聲音卻被嘈雜聲掩蓋,根本無法傳入同伴耳中。

男人是城中有名的無賴,因為一時貪婪,聽從神秘人的吩咐,在碼頭引發混亂。逃跑時推倒幾個商人,趁機搶走他們的錢袋,沒料想會害死自己。

疫魔隱藏在風中,不斷發出怪笑,誘發人群恐懼心理,驅趕他們逃向城池,仿佛在驅趕一群羔羊。

三名執政官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頭。

看到城外的亂象,最年輕的塞提臉色煞白,下意識看向法恩。後者神情凝重,雙手扣在牆頭,沉聲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不行。”總是一身白袍的拉德諾斯出言阻止。

“他們會被殺死!”

“城內防守力量不足,一旦疫魔衝進來,後果誰來承擔?”拉德諾斯極其強勢,任憑疫魔逼近,城外的人群哭喊著求救,堅持不肯打開城門。

“難道看著他們去死?!”法恩倏地轉過頭,目光如電,仿佛要刺穿拉德諾斯內心,看穿他的真實想法。

“他們注定會被舍棄,成為召喚惡魔的祭品,你也是一樣。”拉德諾斯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你說什麽?”

“頑固不化沒有好下場,我早就提醒過你,法恩。”拉德諾斯單手一揮,城頭的騎士突然調轉刀鋒,將弓箭和長矛對準了法恩和塞提。

“拉德諾斯,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法恩怒聲道。

“我當然清楚。今天之後,世人都會知道露西婭勾結水妖引發混亂,用鮮血召喚惡魔。白船城遭到屠戮,為的是壓滅反對的聲音,用城池諂媚雪鬆領主。”

拉德諾斯不再惺惺作態,開始顛倒黑白,惡語中傷。

“刺槐領主迷戀半水妖,必然是她的手筆。她早就和雪鬆領主暗通款曲,否則為何逃進雪鬆領?”

拉德諾斯越說越起勁,笑容猙獰扭曲,恍如一隻惡鬼。

“她要奪取刺槐領,報複老領主和刺槐領主定下婚約。我是忠誠荊棘家族的執政官,自然要向世人揭穿真相,為荊棘領撥亂反正。”

“你在信口雌黃,無恥之尤!”法恩暴跳如雷。

拉德諾斯猖狂笑道:“法恩,是你看不清現實。露西婭早就喪失權利,隻能依附於他人。之前是刺槐領主,她的丈夫。如今是雪鬆領主,兩人之間必然存在不可告人的關係。”

“你沒有任何證據,完全是在血口噴人。”法恩怒視拉德諾斯,單手握住劍柄,怒意昭彰,殺氣凜然,“拉德諾斯,你是一個卑鄙小人,你的家族、你的血脈、你的先祖都將因你蒙羞!”

“我哪裏說錯?”拉德諾斯完全不在乎,繼續道,“白船城本該歸還領主大人,絕不應該落入雪鬆領主手中。城主看不清形勢,下場就是重病而死,死前受盡折磨。”

“你這個無恥的背叛者!”法恩抽出佩劍,斬斷攔路的長矛,怒吼著衝向拉德諾斯。

知道法恩力量超群,拉德諾斯狡猾地躲到騎士背後,下令放箭。

“殺了他。”

要徹底收回白船城,攫取露西婭的權利,必須出具正式文書,三個執政官共同蓋章,坐實她背叛領地的罪名。

法恩不可能心甘情願,隻能送他去死,奪走他的徽章。

“塞提,法恩頑固不化,注定走上絕路。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拉德諾斯威逼利誘,試圖將塞提拉入自己一方。

他被法恩壓製多年,一朝翻身占據上風,太過洋洋得意,沒發現年輕的塞提垂下衣袖,一把鋒利的短劍滑入掌心。趁他疏於防備,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到他背後,單臂扼住他的喉嚨,刀鋒逼近他的眼角。

“塞提,你瘋了嗎?”拉德諾斯惡聲道。

“我沒瘋。”塞提手下用力,短劍在拉德諾斯的臉上劃出血痕,“你大概忘記了,我有魔族血統。疫魔的出現和你有關,是你召喚了它。”

“不是我,我沒有辦法控製它。”拉德諾斯聲音微顫。

“但你身上有巫師法器,自信它不會傷害你。”

秘密被揭穿,拉德諾斯身體微僵,額頭滑下冷汗。

“我猜對了。”塞提冷笑一聲,“拿出來,交給法恩。”

拉德諾斯不情願,臉上和脖子上又多出幾道傷口,刺痛感猶如火焚。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塞提硬聲道。

刀鋒再靠近半寸,就能讓他失去一隻眼睛,拉德諾斯被迫摘下一枚手環。

“法恩,你戴上這個出城,去投奔露西婭夫人。”塞提加重力氣,壓製拉德諾斯,差點讓他喘不過氣來。

在之前的戰鬥中,法恩肩膀受傷,外套被血染紅。如果不是塞提出手,他已經死在亂箭之下。

城外狀況十分糟糕,從碼頭到城門前,數十人遭遇踩踏,倒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身。

疫魔藏匿在風中,飄浮在眾人頭頂,似乎不著急入城。恰似貓戲老鼠,它要將所有人逼瘋,再降下一場瘟疫,在慘叫聲中觀賞生靈塗炭。

在荊棘領主的計劃中,白船城將不存一人。巫師法器不過是個幌子,誘騙拉德諾斯徹底背叛,利用完再一腳踢開。

屠城的謊言流傳開,沒有人能出麵作證,露西婭百口莫辯,她的正義複仇也將失去根基。

“背叛者從來不受歡迎,更不值得信任。”

疫魔不停發出怪笑,壓迫眾人的神經。

堵在門前的人群陷入狂亂,竟開始撞門。鈍響聲接連不斷,牆頭滾落石塊和塵土,城門變得岌岌可危。

“法恩,你快點離開!”塞提連聲催促法恩,讓他快走。

法恩卻搖了搖頭,目光環視四周,握住一根長矛,對騎士道:“拉德諾斯欺騙了你們。無論他曾經許諾給你們什麽,注定不會兌現。”

騎士們肉眼可見產生動搖,拉德諾斯心急如焚,卻被塞提控製住,無法為自己狡辯。

“他要依靠巫師手環才能保命,你們以為自己能平安離開?不,你們會葬身在此,和城外的人沒什麽區別。”法恩表情嚴肅,掐滅騎士們最後的幻想,“一旦疫魔闖進來,所有人都會死。”

對準他的長矛陸續垂落,再沒有抬起。

“拉德諾斯,你以為自己將獲得重用,事實上,你同樣是個棄子。”法恩冷笑一聲,當著他的麵掰斷手環,“你逃不出去,注定和這座城一同陷落。”

“不!”

手環斷成兩半,碎裂在地上。

拉德諾斯憤怒大叫,怒火背後藏著無盡恐慌。

就在這時,呼嘯的黑風突然停滯,風中的疫魔也不再怪笑,而是轉移目光,定定望向海麵。

轟!

海底傳來巨響,掀起十幾米高的巨浪。

海浪向前推近,如水牆橫亙海麵,一直衝向岸邊,淹沒整座港口。

浪頭打下,停泊在港口的空船被掀翻,船身四分五裂,葬入冰冷海底。

白船城的城民對這樣的景象無比熟悉。

“海獸!”

“海獸來了!”

疫魔未去海獸又至,災難當頭,無論城池內外,所有人都陷入絕望。

“如果這也是計劃中,拉德諾斯,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法恩看向拉德諾斯,語帶譏諷。後者臉色慘白,根本無力反駁。

天空中烏雲聚集,黑沉沉壓向城頭。狂風平地而起,悶雷在頭頂炸響,閃電近在咫尺。

海獸貌似十分討厭疫魔,登陸後沒有直撲城池,而是揮舞著觸手衝向黑風,試圖將疫魔抓出來撕成碎片。

疫魔沒有和海獸對抗,而是將它引向城牆,借助海獸的力量摧毀城池。

千鈞一發之際,天空中出現一頭魔龍。

魔龍盤旋在高空,俯視陷入困境的白船城,張口噴出一道龍息。龍息降下黑火,短暫逼退海獸,救下陷入絕境的人群。

海獸發出怒吼,向天空揮舞觸手。

魔龍俯衝而下,黑火點燃海獸的護甲,將它燒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沒有惡魔不懼怕魔龍。

在魔龍出現的刹那,疫魔就準備轉身逃跑。不料黑風剛剛聚集,就被一道火鏈衝散。

火紅色的幼龍飛在半空,不斷噴出龍息,鎖定下方的疫魔。

一路之上,幼龍被實施嚴格教育,連續幾次挨揍,滿心鬱悶無從排解,疫魔正好撞上槍口。

“嗷!”

叫聲固然稚嫩,龍息熱度駭人。

疫魔抱頭鼠竄,頂著燒著的腦袋衝向碼頭,看到石板斷裂處,不管不顧向下衝,結結實實撞上一層冰殼。

冰魔牽引馬車抵達,腳下延伸出藍色冰川,恰好封住疫魔的逃生之路。

雲婓推開車門,目光落在疫魔身上,側頭詢問甘納,得到肯定回答,對疫魔牽起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既然來了,必須留下。”

話落,雲婓舉起權杖,寶石溢出紅光,一枚魔紋在天空出現,將疫魔完全籠罩。

疫魔試圖抵抗,力量卻被魔紋抽走。它驚恐發現,隨著魔紋逼近,它變得異常虛弱,別說是逃跑,連站都站不穩。

下一刻,魔紋發生變化,閃電從天而降,交織成恐怖的電網。

疫魔承受不住魔紋的力量,直接撲倒在地,被紫藍色的電光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