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後院
裴卿匆匆趕到,靈宿正扶著他姐去**躺著。
靈盈出門一趟,也不知道幹了啥,掙裂了傷口,此時新換的白色衣裙上沾滿血跡。
裴卿一見到血,就來氣了:“怎麽搞的,你本來就傷得重,又出去瘋跑什麽?”
靈盈別過臉去,握了握袖袋,麵有窘色。
靈宿最看不得別人欺負他姐,聞言就不客氣地搡了裴卿一把:“臭大夫,你瞎嚷嚷什麽!我姐傷成這樣,還不是你捅的!”
裴卿一愣,覺得好像是這麽回事。
但是,他又覺得冤得慌:“要不是你姐給我下藥,我能瘋成那樣?”
“你——”
靈宿給噎住了。
那邊,靈盈握緊了拳頭,臉紅得快要滴血。
她抬起水靈靈的眸子,低聲道:“是!裴大夫當時中毒,都是被我害的!我這是自作自受,與人無尤!靈宿,你別管我了,你們都出去!”
靈宿又心疼又氣憤,不由得跺了跺腳:“姐!”
“出去!”
“好吧好吧,我出去就是,你別激動,省得傷口裂得更大……”靈宿不敢再惹姐姐生氣,轉頭又恨恨瞪了裴卿一眼:“臭大夫,你個睜眼瞎!”
裴卿:……
“誒,臭小子你罵誰呢?我這眼好好的,哪兒瞎了……”
他在後頭罵罵咧咧的,但靈宿已經一陣風似地出去了。
屋子裏就剩下他與靈盈二人。
裴卿住了嘴,轉身看向靈盈,忽然就不知說什麽好了。
他其實不是不懂靈宿的意思,因為當時靈盈當著眾人剖白的時候,他雖昏迷著,但腦子卻是清醒的——林皓文要來的驅盅香裏,雖多加了一味藥材,改變了藥性,但驅盅的效用還是在的。他當時沒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但腦子卻是清楚的,所以對後來發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時,麵對靈盈,他就有點窘迫。
因為,他實在是對她,沒起過那方麵的心思。
按說裴卿也老大不小了,在大梁早到了婚配的年齡,京城中像他這樣的世家子弟,被拘在家裏的,早就娶妻生子,沒準小妾都有好幾個了。可裴卿至今未娶。
他不是不想娶,而是覺得沒遇到合適的人,不想憑父母之命就草草湊合。
更何況,他誌在行醫,並不想困在京城當一個太醫,他更向往的是行走江湖,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世外遊醫。而京城裏,他家中長輩給他物色的那些名門閨秀們,哪個吃得了這種苦,肯隨他四處漂泊?所以就一直單著。
至於靈盈麽……
裴卿以一種全新的目光,悄悄打量了一下對麵的女子——看起來二十來歲年紀,杏眼桃腮,生得非常美豔,身材也是火辣辣的,毋庸置疑是個大美人,還是帶刺的那種,但是,好像不是他喜歡的那款。
裴卿自小在中原長大,讀著聖賢書,與太子一同接受先賢大儒的教導,他的審美還是偏中原的——喜歡那種書卷氣的女孩子。
至於雙方的身份,就更加棘手了。
靈盈是常息成名的刺客,而他則是大梁的太醫——即便那太醫的名頭,是他爹按著他的腦袋強行讓他幹的,但那也是有官職在身的。
一個國家公務員,一個敵國殺手,怎麽看都不行。
更何況,裴卿還見過靈盈的真身,
一想到她那對閃著冷光的、鐵藍色金屬質感大蠍鉗子,還有一條長長的褐色蠍尾,裴卿的後背就一陣發毛。
“那,那啥,靈盈,你沒事吧?我,我還是先給你包紮一下傷口吧!”他垂著眼,硬著頭皮道。
靈盈見他這副神情,就知道他是拒絕了自己的,眼中的期盼墜落下去。
她也換上了一副冷冷的表情:“不用了,不過是掙裂了一點傷口,我自己換藥就行。”
“還,還是讓我來吧,畢竟是我動手傷的你……”裴卿大著舌頭,感覺自己都快要不會說話了,低聲:“對不起……”
靈盈心酸酸的,又軟又疼,像是有人拿鈍刀子割她的肉。
對方越是表現出關心,她越是難過。
那一瞬間,她心中充滿了委屈,覺得自己為什麽要喜歡上這麽一個人?
他除了長得好點,醫術好點,心腸軟點,到底還有什麽好?
於是,幹脆破罐破摔道:“裴大人,你不用道歉,這事本來也怪我。是我自己異想天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害了你,也傷了自己,是我活該。”
“不,話也不能這麽說……”裴卿感覺靈盈好像快哭了,雖然她此時臉上是掛著笑的。那笑容哀婉淒豔,有些別樣的美,裴卿從來沒見過,於是愣了一愣。
他道:“好了,把話說開了就好,咱們以後還是像從前那樣做朋友吧!你看,咱們同泱泱他們幾個人,這段日子刀裏來,火裏去,也算是同甘共苦,生死相交了,何必這麽生分呢?來來來,讓我給你療傷……”
“不用了!”靈盈忽然拔高了聲音,直直瞪著裴卿:“裴大人的話說得沒錯,咱們是生死之交,是朋友,更何況你還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我靈盈這輩子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是三生有幸,不能再奢望更多了!不過今兒我這傷是在胸口,男女有別,還是不勞裴大人的大駕了,否則,依你們大梁的俗語——叫什麽男女瘦瘦不親?”
“是授受不親。”裴卿連忙更正道。
“對,是這個詞兒。”靈盈點了點頭,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若今日幫我療傷,脫了我的衣服,豈不是得娶了我?我靈盈不喜歡強買強賣,所以還是算了吧。”
裴卿聽了這話,大為尷尬:“靈盈,我們中原的話不是這麽用的。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可還有一詞,叫事急從權。我是大夫,你是傷員,我給你療傷沒人說閑話的,你快躺下讓我給你包紮……”
“你住手!”
靈盈突然拔高了聲音,那聲音極其尖銳,甚至有些絕決:“裴卿,別人的閑話我靈盈從來不管!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是怕管不住自己的心!你,你快走吧!”
裴卿再度愣住了。
靈盈如此直接,讓他無所適從。
他訥訥的,歎了口氣。
我這也是沒辦法啊,他心想。
隨後,他點了點頭,掏出幾瓶藥:“那你自己包紮一下吧,這幾種藥,內服外敷,對刀傷有奇效,且不會留疤,你勤用著點。”
說著,把藥放到桌上,又收拾好藥箱,真的要走了。
然而,就在他將要跨出大門的那一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泣。
緊接著,靈盈像隻小鳥般撲了過來,依依不舍從背後抱住了他:“裴卿!”
裴卿的後背僵住了。
他有點慌。
女孩子溫熱的軀體緊挨著自己,帶來馨香,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血氣,讓人印象深刻。
裴卿鮮少與女子這樣的親近,忽然有點手足無措。
然而靈盈卻隻是輕輕一抱,很快又將他鬆開了。
她在他背後低低道:“裴大人,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靈盈你……”
“別轉身!”靈盈低促地喝了一聲,隨後頓了頓,又道:“你一轉身,我怕我就會舍不得放開你了……你是知道我的本事的。”
裴卿原本還有些猶豫,想著要不要再留下來安慰一下她,畢竟靈盈再強悍,也是個女孩子。
可一聽到這句話,他立刻改變了主意,提腳就往外走去了——靈盈可常息一等一的刺客啊,連那白盅冰蟾她都能對付,好家夥,他可不想變成她的階下囚!
於是,他一陣風似地跑掉了!
“嗬嗬……”靈盈站在原地,苦笑起來。
她有些失落地看著他的背影,呆呆站了好久。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緩緩轉身,回到窗前坐下。
胸前的傷口的確掙裂了,血還在沽沽流著,可她已經感覺不到痛。
反正心已經死了。
隻是,剛抱過他的指尖,還帶著一點溫熱。
靈盈搓了搓手指,有些眷念在抬起手,在鼻尖下嗅了嗅。
一股符紙的氣味殘留在指尖,還夾雜著一點點裴卿身上特有的藥材的清苦香氣。
靈盈發了一會呆,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香囊,摸了摸。
那香囊裏有一張黃色的符紙,散發出法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