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如流水,水浮舟,經過幾天幾夜的航行,遊舫走過淮水,進入運河,改為向南航行。這一天早上李伯禽起來時,天空還是煙霧蒙蒙,不一會就下起了雨,細雨霏霏,天地間水天一片。他來到船舵室裏叮囑掌舵的船工,小心行駛。

春風夾雜著涼意,梁君竹早起就多穿了兩件,由於王妃和小王爺還沒起床,此刻她和葉蓁蓁坐在三樓窗邊看著窗外細雨,在這船上她就和葉蓁蓁聊的來。

那邊李叔向和李季元趴在窗邊往外看,小哥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不向大哥、二哥那麽操心,今天早早醒來了,就過來看河水。

“碧蓮,我這整日看著河水,看的眼都花了”李叔向和丫鬟碧蓮聊著,這碧蓮和李叔向年齡相仿,是他們李府的丫鬟就專門伺候他倆。

“那我們玩玩紙牌吧。”

“好啊,好啊”三個人在那玩的很開心。

梁君竹滿臉無精打采:“她本想借著坐船遊玩和李仲連多處處,就自願做王府丫鬟以隨行,誰想這一路上就真成了丫鬟,李仲連都不多看自己一眼,就見他眼睛整日在沈從容身上打轉,誰讓人家是大家閨秀,她爹當官,容貌又好……”

葉蓁蓁望著窗外不語,心裏歎氣:“這都快一個月沒見著師傅了,本來自己也是無憂無慮的,誰想就因為打了趙嚴一巴掌,這混蛋就把自己抓著當奴婢了……”

“蓁蓁,小王爺醒了,叫你過去呢”周全跑過來喊。

“君竹妹妹,我先走了啊”葉蓁蓁跟著周全去了趙嚴臥房。就見趙嚴披頭散發坐在床邊,一臉怨氣:“我說葉蓁蓁,做為丫鬟不在主人門口旁候,怎麽亂跑?想做一輩子奴婢嗎?還是想刺字發配?”

“小王爺,您大早上的發什麽脾氣?奴婢也是人,總歸有點私人事情吧!”葉蓁蓁恨不得上去再扇他兩巴掌。

“嘿,你個小丫鬟還想造反嗎”趙嚴枕頭扔向葉蓁蓁。

葉蓁蓁一個轉身接住枕頭,回頭一個壞笑:“沒打著”。

“你,快過來伺候本公子更衣”趙嚴冒著壞水。

……

這兩個人,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最近幾日總是鬧這麽一出。周全暗自好笑:自家小王爺像還沒長大,這個蓁蓁姑娘雖然臉上時常掛著愁容,但是骨子裏透著活潑天真,真像一對青梅竹馬。

早飯過後,眾人都聚集在三樓,沈從容陪著王妃在下棋,沈昭和梁子喻在邊上觀看;趙嚴拿著本詩集斜靠在窗邊,無聊地翻來翻去;李伯禽、李仲連和宗伯在觀察風向天氣,小聲討論著。

葉蓁蓁見趙嚴在那發呆,就自己來到悄悄下了樓,來到船頭,這時外麵的雨停了,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一片。

“還是外麵的空氣好啊,船裏太憋悶,有兩位佛爺在那,弄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葉蓁蓁小聲抱怨。

現在船是順風行駛,船速很快。突然一陣清香撲鼻,葉蓁蓁抬頭一看,頓時欣喜萬分,所有的陰霾都隨香風散去。在河岸有一排望不到頭的杏樹,花開正濃,不時有雪白的花瓣隨風飄入河水中,真是“杏子梢頭香蕾破 淡紅褪白胭脂涴”。

有幾棵杏樹幾乎臥倒在河裏,杏花似乎就在眼前,葉蓁蓁趴在船舷上,伸手差點就能夠到花枝了。她急中生智,連忙回船艙裏搬來一個板凳,站在板凳上剛好能折到花枝。葉蓁蓁探出大半個身子在船舷外,正在拽著一支杏花準備折斷。突然腳底板凳一滑,葉蓁蓁直接一頭咕咚栽河裏了。

“救……救命啊……”葉蓁蓁還算會一點點水,可是這一段河深水急,就是會水的壯漢子也不敢輕易下水,求生的欲望使得她在水裏拚命掙紮呼救。

“蓁蓁姑娘落水啦,蓁蓁姑娘落水啦……”沈昭站在船邊呼喊,船工們忙著找繩子、竹竿搭救。

趙嚴在三樓聽到有呼喊聲,推開窗戶,看見葉蓁蓁在水裏若隱若現,船卻隨水流越行越遠。趙嚴抬腿就要往下跳,被旁邊的周全、鄭謙死死拽住。

“小王爺,不能跳啊,您不會水啊”周全急的直冒眼淚。

三樓有一個人縱身跳進水裏,大夥急匆匆下到船尾。隻見李伯禽奮力朝葉蓁蓁遊了過去,在葉蓁蓁即將沉入河裏之際,把把她拽出來水麵。可是他們倆離船已經十丈以外了,李伯禽帶著葉蓁蓁想要遊回船邊幾乎不可能。這會兒河裏要是有隻小船,就能把他們救了。

可是平時船來船往的河麵上,現在附近一隻小船也沒有。

“大哥,大哥……”李仲連和李叔向、李季元都急的直跺腳。

就在眾人焦急萬分之時,烏雲密集的天空傳來幾聲悶雷聲,瓢潑大雨頃刻而下。雨澆的人睜不開眼睛,李伯禽拽著葉蓁蓁,往岸邊遊,拽住河邊的樹枝。

“大哥,先上岸,下一個渡口是揚子津,你們騎馬趕過去……”李仲連的聲音淹沒在雨聲中,船上人此刻已經看不清河裏人了。

李伯禽把葉蓁蓁往岸上拽,見葉蓁蓁眼睛臉色蒼白,眼睛微閉,頓時慌了神。

“葉蓁蓁,葉蓁蓁,你醒醒啊,醒醒啊”李伯禽把葉蓁蓁拉上岸,不停地搖晃拍打她。

葉蓁蓁吐了幾口水,緩緩睜開眼睛,這時雨漸漸停了,河麵上的船早已沒了蹤影。李伯禽看葉蓁蓁醒了,鬆了口氣,兩人就這樣渾身濕透透地靠在杏花樹上。不知道休息了多久,葉蓁蓁才緩過勁來,落水時嗆著水了,還喝了不少,就覺得渾身酸痛,頭疼難耐。

“你怎麽會落水?想不開嗎?”李伯禽湊過來問。

葉蓁蓁捂嘴一陣狂笑,她沒想到平時一絲不苟、一張債主臉李伯禽,今日帽子掉了,頭發也亂了,變成了落湯雞,可是怎麽這麽好看呢,葉蓁蓁頓覺心慌慌。

“你也好不到哪去,以前是野丫頭,現在快成要飯婆子了”李伯禽反唇相譏。

“還能走不?得趕緊找個地方換一下衣裳,否則容易生病”李伯禽站了起來。雨後地上泥濘的很,兩個人沿著河邊小道緩慢往前走,葉蓁蓁有點不甘心,折了兩隻杏花在手裏。

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一座不大鎮子,就一條街道,兩邊倒也散落著店鋪。街上沒什麽人,隻有一些要飯的老叟和孩童倚靠在街角。李伯禽路過他們,給每個人丟了一個銅錢。

“還挺有同情心的嘛”葉蓁蓁沒想到冰塊臉也有熱心腸。

兩個人在一家成衣鋪,選了兩身衣裳,又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小客棧要了兩間房,準備明日再趕路。李伯禽向夥計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個地方叫沿河鎮,要想雇傭、買馬匹什麽的得到往西二十裏的大鎮——望口鎮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伯禽就過來敲葉蓁蓁的房門。葉蓁蓁頂著惺忪睡眼和李伯禽一起吃完了早飯,兩人一句話也沒說。李伯禽結完賬就邁步走出來客棧,葉蓁蓁跟在他後麵。走了半天,她終於憋不住問:“李大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到西麵鎮去買馬,難道你打算跑著去揚州嗎?要不我們分開走吧!你看怎麽樣?”

“我看不怎麽樣?”葉蓁蓁故意板著臉,她現在身無分文,要是被孤身被丟在這個地方,隻能討飯回去了。

葉蓁蓁昨晚路過李伯禽房間,看他在晾一遝紙張,看樣子都是交子紙幣,這每張紙拿到交子鋪換出來的都是銀子銅錢啊,李家果然有錢,出門懷裏都揣這麽多交子。她不禁暗歎平常小戶人家,一輩子都沒用過交子,自己平時有幾十貫銅錢就覺得很多了。

昨天剛下過雨,道路十分難行,加上太陽又在頭頂暴曬。雖是春天,葉蓁蓁也走的汗流浹背。

“李大公子,能不能停下來歇一會?”葉蓁蓁望著前麵那個大步流星,絲毫沒有停下來意思的人說。

“你是丫鬟,不是大家閨秀?”李伯禽頭也不回。

葉蓁蓁也來了脾氣,大喊一聲:“李伯禽,你給我站住!”

這一聲果然奏效,李伯禽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葉蓁蓁:“這個瘋丫頭想幹嘛?”

葉蓁蓁大跨步走到李伯禽麵前,臉頰緋紅:“李伯禽,你給我聽好了,一、我不是丫鬟,我是被那個混蛋小王爺強迫做一年丫鬟,二、你要對我客氣點,我師傅可比你功夫高”。葉蓁蓁說完,衝李伯禽拋了一個傲慢的眼神,甩手向前走去。

“嘿,這瘋丫頭”李伯禽無奈搖搖頭。

兩人一路上不停地伴著嘴,就來到了河口鎮。這個鎮比沿河鎮大多了,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李伯禽氣哼哼地找到賣馬匹的地方,買了兩匹馬。他頭一次說這麽多話,還是和一位姑娘說的,頓覺口幹舌燥,饑腸轆轆。

路邊有一家飯館,李伯禽拴好馬,走了進去,葉蓁蓁隨後也跟了進去。兩人點了一桌子菜,埋頭吃著,誰也不理誰。

李伯禽暗自生氣“這個葉蓁蓁,

自己救了她,不知道感恩,還跟自己鬥氣……”

“哪來的討飯婆,快走,不要擋在我們飯館門口?”夥計在門口嗬斥著。

葉蓁蓁伸頭望了望,就見夥計在驅趕趴在台階上的一個人,這個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葉蓁蓁就見不得貧苦人挨欺負,立馬衝上前去,嗬停夥計。她上前扶起趴在台階上的人,原來是個快要昏厥的年輕姑娘。

“姑娘你可別管閑事啊,你看她就快不行了,等會兒要是賴你身上,多倒黴。”

“不用你管,我看她是餓的”葉蓁蓁把她扶進飯館坐在椅子上,李伯禽讓夥計端碗米粥上來,葉蓁蓁一勺一勺地喂著她。

一碗粥吃完,又歇了一會,這位姑娘睜開了眼,望著兩位救命恩人,就要起身跪謝。被葉蓁蓁和李伯禽扶住了。

“姑娘,你挑桌上的菜再吃點,慢慢吃,別急。”

“多謝兩位恩人,小女子姓李,叫李叢蝶,是大宋和西夏邊境人,父母死在戰火中,身上的盤纏被一起逃難的丫鬟卷走了,這才落的如此地步”李叢蝶眼含淚光。

“李姑娘這是要去哪?”葉蓁蓁十分同情她。

“無親可投,無地可去。”

“李伯禽,你看李姑娘和你一個姓,不如帶她一塊走吧。”

“不過隻能到李府做丫鬟。”

“隻要有個正經職業,養活自己,丫鬟、奴婢都可以。”

“沒事的,等一年後,我們都不做丫鬟,回我師傅那,逍遙自在”葉蓁蓁回想起以前無拘無束的日子,才覺得那時真好……

他們吃完飯,又打包一些吃食。從飯館出來,去成衣鋪給李叢蝶買了身衣裳。看著換好衣裳出來的李叢蝶,葉蓁蓁驚的合不攏嘴: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這換了身衣裳、洗幹淨了臉、梳順了頭發,就變成一位俊俏的姑娘,雖然臉上還有一些蒼白。

“李姑娘你多大?”

“我十九”

“那比我大一歲,以後就叫你叢蝶姐姐吧!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倆”

……

李伯禽看著葉蓁蓁滔滔不絕,幾次想打斷話,都沒成功。

“李公子您有話要說?”李叢蝶看李伯禽幾次欲言又止就問道。

“我是想問叢蝶姑娘你會騎馬嗎?”

“會啊,小時候學過。”

“那就好,我們再去買一匹馬,葉蓁蓁你有話騎在馬上再說”李伯禽白了她一眼。

三個人,三匹馬,沿照著運河往南走,由於照顧李叢蝶身體,李伯禽沒有快馬奔跑。這樣小跑著,倒也可以看看河岸風景。看著滔滔河水,李伯禽無限感慨,前人有詩雲:“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一路上,三個人白天策馬奔跑,晚上找客棧休息,葉蓁蓁和李叢蝶早已無話不談。這幾日風和日麗,河岸上桃紅柳綠,也是別有一番韻味。行了七八日,這一天來到揚州地界,路過一座小土山,三個人放慢馬速。

突然山上一陣鑼聲,衝下來五個人,這五個人都麵黃肌瘦的。其中一個高一點的,跳到路中央:“打……打劫”。

“哈哈哈……”李伯禽一陣大笑,這些日子他一直板著臉,難得一笑。

“你……你笑什麽?”

“這裏是揚州地界嗎?”

“是啊,你……們,你們把錢留下就可以走了。”

“是嗎”李伯禽跳下馬,從腰裏掏出一塊銀子,高個子想過來拿,被李伯禽彈了一下手指。這位疼的直甩手,差點坐地上去。

這幾個人看情況不妙,都想逃走,被李伯禽嗬斥住了。

“我有話要問,你們為什麽做土匪啊?”

“大俠饒命,饒命啊,我們五兄弟都是農民,隻因知州要我家田產,我們兄弟不願意,就被抄家、沒收了田地,這是活不下去了,今天是第一次出來打劫。”

“沒地種了,也可以找個苦力營生做做,可不能打劫,做傷天害理的事”李伯禽扔給他們一錠銀子。

五個人跪地感激涕零,李伯禽揚起馬鞭奔跑過去,葉蓁蓁和李叢蝶緊跟其後。揚州河道縱橫,三個人有點迷路了,就在城裏休息了一晚。打聽好了道,第二天一早,三個人騎馬直奔揚子津渡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