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綠蕪齊似翦,掩映雲山相向晚;船頭獨立望長空,日豔波光逼人眼。黃昏迎來了黑夜,黑夜迎來了晨曦,這艘巨大華麗的遊舫在晝夜行駛。

這天早上梁君竹不當值,她站在船邊,趴在欄杆上卻無心欣賞‘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美景。自從上了船,這些日子都在船上度過,李仲連對她冷淡的很,也許是她多想了,像李仲連這種闊少根本瞧不上她,但是還是忍不住黯然神傷。

“君竹姑娘”沈昭走了過來。

“沈大哥!”

兩個人一時找不到話題,隻能尬尷地站著看風景。李叔向、李季元和丫鬟碧蓮打打鬧鬧地往這邊過來了。梁君竹心想:“這個丫鬟不簡單啊,上次去李府,他們兄弟倆也和這個丫鬟在後花園玩耍。”

梁子喻從船艙裏出來時遇見了沈從容,兩人閑聊了幾句,便一起出來看風景。

在船艙三層,葉蓁蓁在那邊伺候剛起床的趙嚴洗漱,趙嚴洗臉時故意把水灑到葉蓁蓁身上,引得葉蓁蓁氣的直瞪眼。雖然這兩日沒下船,船上也是暗流湧動。

這一日,日落西山之時,經過一座河灣,在河灣處有一座小縣城,岸邊有一排排楊柳,萬條已經垂下綠絲絛,顯得清新古樸。王妃柳金蟬今天也是好興致,正坐在甲板上看夕陽餘,其他人也都散落在船上各處。

“這是靈璧縣”站在船頭的李仲連向大家介紹。

李伯禽來到王妃身邊,頷首問:“王妃娘娘,要不要靠岸停泊一下,船上飲用水不多了。”

“那就停一下吧。”

這時趙嚴拿著本書、搖頭晃腦背誦著詩歌,從船艙裏走了出來,他這兩日窩在三樓跟著梁子喻學習詩詞,倒是挺用功的樣子。

“嚴兒,你要是下船遊玩的話,多帶幾個會武術的人去啊”柳金蟬知道,船一停,她這寶寶貝兒子準得上岸,攔都攔不住。

“船要停啦,這是哪啊?”趙嚴滿心歡喜。

“靈璧縣城。”

“聽名字就有點意思”趙嚴合上書本。

“你啊,別顧著貪玩,玩一會就回來”柳金蟬一臉寵溺。

“周全,你去把沈昭找來,本公子就帶他和李伯禽上岸就行了。”

“就帶兩個人啊,鄭謙你也跟去”柳金蟬有點擔憂。

“娘,不必擔心,鄭公公就留在船上看家,李伯禽和沈昭他們兩個都是武術高手,以一當十,況且這麽個小地方也泛不起多大浪。”

“王妃,小王爺說的在理,李公子和沈教頭都是武術高手,可比小的強多了”鄭謙雖然沒見過李伯禽練武,但見他身形魁梧敏捷,眼睛發亮,一看就身手不凡。

這時周全把沈昭從船尾出領了出來,原來沈昭到船舵處去學習去,他不僅對武術感興趣,還對機械方麵也很感興趣。

船工們收帆靠岸拋錨,趙嚴帶著李伯禽和沈昭跳上踏板,趙嚴突然回頭衝船上喊:“葉蓁蓁,你也跟著”。

葉蓁蓁頓時黑臉說:“奴婢武藝不精,還是別去了。”

“嘿,膽子不小啊,還學會強嘴了,本公子出門總得帶個丫鬟吧,甭廢話,趕緊跟著”趙嚴一臉不耐煩。

這個小王爺估計吃錯藥了,天天以折磨人為樂,葉蓁蓁心裏藏著怒火,臉上卻帶著微笑。

四個人剛登上了渡口,就有人跑過來問要不要坐步輦?趙嚴覺得很新奇,這個地方的人很會做生意嘛。渡口上人來人往,很熱鬧,不僅有迎來送往的人和搬運貨物的船工,還有抬著步輦、牽著馬、駕著馬車,等著接送客人的腳力們。

趙嚴坐了一乘四人抬的步輦,一個領頭的、叫王五的跟在邊上。沈昭、李伯禽、葉蓁蓁也跟在左右,一群人優哉遊哉地往城裏去了。

“公子,您幾位要到什麽地方去?”王五問。

“你們這地方有什麽好吃好玩的?”趙嚴對別的不感興趣。

“看您幾位衣著打扮,肯定都是來自富庶地方的人,我們這個地方雖說是個小縣城,不過有幾個地方是文人雅士、商賈士紳必去的地方。”

“哦,那是哪裏?”趙嚴很感興趣。

“市麵上流傳著一句話:吃到酒仙樓,玩到雅雲居,買玉石到金石鋪,穿衣裳到李記。”

“李記,哈哈……”趙嚴和李伯禽相識一笑。

葉蓁蓁在旁邊看著李伯禽,心想:“笑起來也挺迷人的嘛,就是平時板著個臉,這一提到自家店鋪就笑起來了,果然是個奸商。”

趙嚴想了想說:“這都快午時了,有點餓了,先帶我們幾個去酒仙樓吃一頓吧。”

“好嘞,您坐好了”四個人抬著趙嚴飛快在人群裏穿梭,一路向南,前麵有一座兩層的酒樓,門前掛著酒幌,門額上三個金燦燦的大字“酒仙樓”。

一行人來到門前,趙嚴下了步輦,李伯禽給了他們一把銅錢,打發腳力們走了。

趙嚴手搖折扇,大步進了酒樓,此時樓下已經差不多坐滿了。夥計看到,來了幾位衣著闊氣的客人,連忙過來迎客。

“幾位大爺,樓上請”夥計跑前跑後,四個人來到樓上,挑了個寬敞的雅間坐下。

“幾位大爺想吃什麽?”

“見你們最拿手的菜多上來幾個,葷素搭配,不怕花錢”趙嚴斜坐在椅子上,真是一副大爺相。

“樓上二號雅間,上好酒好菜”夥計衝外麵喊了一聲,給眾人按個滿上茶水就退了出去。

沈昭看了看說:“這個地方比京城雲香居小多了。”

“是啊,不過在

這麽個小縣城也算大飯館了”李伯禽接過話茬。

“你也坐吧,剛好有空位”趙嚴看著站在旁邊的葉蓁蓁說。

“多謝趙公子”葉蓁蓁很高興趙嚴終於做了件善事,她可不想站著看別人吃,自打進王府做丫鬟這些日子,就沒下過館子了。她毫不客氣拉了把椅子坐在趙嚴對麵。

不一會,來了五位夥都端著菜計,一個夥計報著菜名,一道一道菜就上桌了:抓炒魚片、麻辣肚絲、蔥爆牛肉……

擺了滿滿一桌菜,還有兩壺好酒。葉蓁蓁看的直流口水,早上吃的少,肚子早已咕咕叫了。

“幾位大爺,您看還滿意不?”

“不錯,不錯,你們先下去吧,要是吃的滿意的話,等會兒結賬多給賞錢”趙嚴抓起筷子,他也早已餓了。

“都別客氣,快吃。”

葉蓁蓁倒也不客氣,拿起筷子,一陣狼吐虎咽。她想:外麵的飯菜就是香,這幾日在船上每日吃的雖不差,但都是一樣的菜,早吃膩了。她一邊喝著茶,一邊狼吐虎咽,一抬頭突然發現大家都沒動筷子,都直勾勾望著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先吃”葉蓁蓁尷尬地擦擦嘴。

“哈哈哈哈……”趙嚴一陣狂笑。

“怎麽地,有這麽好笑?”葉蓁蓁在心裏翻著白眼。

趙嚴湊過來問:“我聽說你是孤兒,還是在尼姑庵長大的?”

“是啊,人的出生沒法選擇,不是每個人都像趙公子您那麽好命。”

“本公子就是有點納悶,梁子喻和梁君竹也是出生農家,怎麽就知書達理呢?”

沈昭樂嗬嗬的說:“葉蓁蓁你應該感謝碰到趙公子這麽寬宏大度的人。”

“我應該感謝他把普通女子抓進王府當奴婢”葉蓁蓁一臉不屑,突然驚覺自己失口了,想著怎麽圓呢,就聽隔壁一陣嘈雜聲過後,琵琶聲響起,伴隨著清脆優美的女聲傳來……

原來隔壁也有人,趙嚴好奇心頓起,離開座位,來到牆邊,這堵木雕花牆本來就是鏤空的,順著窗花縫隙看對麵房間清清楚楚。隔壁也有人在吃酒席,一位白白胖胖的公子坐在上首,其他位置也坐在三位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年輕人。房屋中間有一位年輕貌美的歌伎正在唱歌,另一位歌伎在彈著琵琶。

看著趙嚴趴在那看半天,其他三人也挺好奇,都湊過來看。李伯禽一看對麵人,個個眼冒**光,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一開始幾個人還老老實實喝酒,不一會就都站起來了,到兩位姑娘麵前開始動手動腳。

領頭唱歌的姑娘拉著彈琵琶的姑娘就往外跑,其他幾個人就追了出去。

就聽那個白胖子喊:“綠蘿姑娘,你別跑啊,跟了大爺我以後,保準好吃好穿的,就不用回雅雲居了賣唱了,哈哈哈哈……”

趙嚴連忙打開房門就追了出去,沈昭、葉蓁蓁、李伯禽緊隨其後。看有個夥計驚慌跟著他們,李伯禽丟給夥計一錠銀子。他們來到大門口,就見那兩位姑娘已經被那位白胖子領的人在門口攔住了,周圍全是看熱鬧的。李伯禽剛想過去教訓一下那幾個人,就見人群裏走出一位背著布包,二十歲左右,穿著白布衫的年輕人,頓時覺得很眼熟。

“這,這不是章伯的兒子章程嗎?他怎麽在這,哦,想起來了,前些年他爹章立被派到這靈璧縣李記綢緞成衣鋪做掌櫃的,他也跟來了”李伯禽覺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

就見章程走到中間,把兩位姑娘護在身後說:“你們太目無王法了,感光天化日下強搶民女?”

“她是民女嗎?她是歌妓”白胖子哈哈大笑,他身邊的人也哄然大笑。

白胖子接著說:“我說小裁縫,你別多管閑事啊,本大爺早就看上綠蘿姑娘了。”

“不許你們欺負綠蘿姑娘”章程氣的臉色鐵青。

白胖子一揮手,邊上十幾個狗使的小斯就衝過去抓住章程,打了幾耳光。沈昭、葉蓁蓁、李伯禽都沉不住氣了,三個人同時跳過去,三拳兩腳就把這十幾個人打的滿地找牙,哀嚎聲一片。

“哪來的……”白胖子話還沒說完,就被葉蓁蓁扇了十幾耳光,最後外加踹一腳,這位滿嘴流血,坐地上起不來了。

“有種,你們別走”一個小斯哭著跑進人群裏。

“兩位姑娘沒事吧”李伯禽轉身走了過來。

“謝謝公子”綠蘿姑娘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知道事情不會就這麽完了。

“大公子,真是你啊”章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章程,我是陪朋友出來遊玩路過此地”李伯禽和章程聊了幾句。這時,就見南麵跑來兩隊人馬,近了才發現是穿官衣、挎彎刀的衙役,前麵兩位看樣子是捕頭。

“有點意思”看著來了官人,趙嚴眯起了眼。

“閻公子,沒事吧”一位捕頭過來扶起白胖子。

“哎呦,快把這幾個人圍起來”白胖子立馬神氣起來了,接過下人遞來的毛巾,把嘴角的血擦去“哎呦,真疼”。

這幫衙役過來把李伯禽幾個人包圍了起來,有幾個衙役把圍觀的人群驅散。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當街行凶打人?”另一位捕頭大聲嗬斥。

“我們是好人,我說白胖子,你敢報報你的名號嗎?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葉蓁蓁手指著白胖子叫板。

“嘿,哪來的丫頭片子,本大爺我是這靈璧街上最大的一家店鋪——金石鋪的少東家,閹虎。”

“你去打聽打聽,這南來北往的,要買靈璧石、玉石器都得到我們金石鋪”旁邊一個小斯看官差來

了,也有了底氣。

“是嗎,去把你們縣令叫來見我,順便多抬幾台步輦,這審案子,哪有在大街上的?”趙嚴走了過來,用手把藏在腰帶底下的金魚袋翻了出來,漫不經心地用手擺弄著。

“你好大膽……”一個捕頭話沒說完,被另一個捕頭拽了拽衣袖,順著他的眼神看到趙嚴腰上的魚袋,頓時沒了主意。這個捕頭對一個衙役低語了幾句,讓他回去送信。

圍觀的百姓也都納悶,這幫當差的剛才還那麽神氣,現在怎麽沒了底氣?有眼尖的說:“看見沒?拿折扇的那位,腰掛金魚袋,我們大宋得三品官以上才能掛金魚袋,看來這幾位是當大官的,這下有好戲看了。”

“確實是金魚袋,你看那上麵用金線繡著金魚,這回算開眼了,我這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連銀魚袋都沒見過,縣太爺都沒資格佩戴魚袋”老百姓遠遠的竊竊私語。

一會功夫,穿著綠袍官服的縣令騎著馬,帶了幾乘步輦過來了。來到現場,縣令下了馬,來到趙嚴麵前打量了一下,立馬陪笑著上前行禮:“請問上差是?”

“大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到府衙說吧,把那個叫閻虎的胖子也帶著”趙嚴這會兒一臉威嚴。

閻虎一看縣令都這模樣了,頓時腿腳發軟,無法走路,由兩名衙役架著走。

差人再次驅散圍觀的老百姓,一行人坐步輦來到了靈璧縣衙。趙嚴倒也不客氣,坐到‘明鏡高懸’下麵高腳椅上。縣令垂首站在旁邊,衙役站立來兩旁,章程和雅雲居兩位姑娘站在堂下,眾人心裏都直犯嘀咕。

“啪”一聲驚堂木響,把縣令嚇的一哆嗦。

“貴縣怎麽稱呼啊?”趙嚴擺起官樣,倒還像模像樣,葉蓁蓁在下麵暗暗發笑。

“下官靈璧縣令段步清。”

“哈哈哈……斷不清,怎麽當縣令?”趙嚴一臉戲謔,手裏把玩著從金魚袋裏拿出來的玉魚。

“嗬嗬”段步清陪著幹笑,壯了壯膽子問:“請問上差是?”

“你過來”趙嚴勾勾手,段步清來到桌案邊。

趙嚴從腰裏拿出一個荷包,又從荷包裏掏出一個玉質的壺鈕印章,丟在桌上說:“自己看”。

段步清觀察了一下,看這位沒有發火的跡象,小心翼翼的拿起印章看了看,待看清上麵刻著“端瑞嗣王璽”五個大字,腿一軟,差點沒跪倒桌邊。

段步清慌忙走到台下,雙膝跪倒,行參拜大禮。堂上衙役一聽說“什麽?京城來的小王爺?”頓時跪倒一片。

“行了,都起來吧,把胖子閻虎帶上來。”

這閻虎站在門外早就腿軟了,進來跪倒在地。

“小王爺饒命,小人今日喝多了幾杯,就……”

“就什麽呀,你帶人聚眾當街行凶,對本公子是大不敬,看在本公子是微服私訪,就不處死你了。”

閻虎趴在地上直磕響頭,連連稱謝。

“不過呢,你以後不許欺負綠蘿姑娘,要安分守紀。李記是我這位朋友開的,以後見到鋪裏的人要怎麽做,要不要本公子教你啊?”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閻虎連滾帶爬到章程身邊,請求章程寬恕。

“把閻虎拉出去,鞭笞二十”趙嚴扔下紅頭簽。

這位小王爺不安流程審案,也沒有人敢指出。

“給我狠狠打,這個閻虎仗著家裏是開金石鋪的,聽說平時橫行鄉裏,下官早就想管教他了,隻是沒抓到把柄,下官以後一定定時派人多巡街……”段步清一個勁溜須。

外麵閻虎被打的嗷嗷叫,這小子什麽時候受過這個罪,心裏暗罵:段步清真不是個東西,平時也沒少給他送禮,關鍵時刻不求情還落井下石。

“小女子有事情請王爺做主”綠蘿跪倒在地。

“說說看”趙嚴仔細看看這姑娘細眉大眼、鵝蛋臉確實挺俊俏的,當樂伎可惜了。

“小女子和章公子情投意合,想請小王爺做主。”

“哈哈,這是好事,本公子替你除了樂籍,這事交給段縣令你辦,一定要給我辦明白嘍,還有這李記綢緞成衣鋪,你得照顧好嘍。”

“下官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綠蘿和章程也跪地磕頭稱謝,趙嚴起身過來扶起他們倆人,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回去好好過日子,章程啊,事情辦妥了,給你東家少爺李伯禽寫封信,也讓本公子也高興高興。”

李伯禽也過來和章程聊了幾句,一晃也有十年沒見了,他倆從小一起長大。

趙嚴和段步清縣令告辭,帶著李伯禽、沈昭和葉蓁蓁來到靈璧大街上,下午的斜陽照的人眼暈,趙嚴也沒心思再逛街了,就回到了渡口。

周全站在渡口上東張西望,看見回來小王爺了,連忙迎了過來,輕聲說:“小王爺,王妃急著找您呢!”

“有什麽事嗎?”

“沒說。”

趙嚴快步上船,直奔三樓王妃房間。原來什麽事沒有,隻是柳金蟬見兒子上岸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焦躁的很,她這幾日在船上也是待膩了,就想著船早點先開到杭州,好下船遊覽散散心。

趙嚴見母親煩悶就說:“兒聽李仲連說,再往前幾日就到揚州了,那可是個大地方啊,聽說不比京城小多少。”

“是嗎,就是那隋煬帝專門去遊玩的地方?”

“是啊,古人雲: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柳金蟬聽著滿心向往:“鄭謙啊,你去讓他們快點開船,路上就別停了,直接到揚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