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中有兩句話,一句是“飛行員是空軍最寶貴的資產”,另一句是“飛行員,尤其是殲擊機飛行員的身體就是軟黃金”。

哪句話都不誇張,空軍培養一個飛行員,中途折掉的還不算,單說一個飛行員從“飛行學員”到“飛行員”再到“具備獨立作戰能力”,全套訓練走下來,培養一個飛行員的成本甚至超過了一台殲擊機本身。

所以照顧好飛行員的體質,鍛煉體能,保護身體,甚至可以說是一項任務。

空軍的食堂分一二三級灶,一級灶是專門給飛行員的食堂,二級灶是飛行學員,三級灶是地勤人員。

霍棠他們在學校的時候沒分得這麽清楚,大家都是去吃食堂,到了第四旅,即使現在還是選拔階段,營區對剛畢業的娃娃們特殊照顧,也還是給他們分到了一級灶裏。

夥食好得不行,大師傅做飯實在是好吃,要不是得保持體重,秦知夏覺得自己兩天就得胖一圈兒。

食堂開放的時間是固定的,這兩天吃飯的點特訓班的空飛們跟第四旅的老飛都能碰上,加上剛才一起上了個課,多多少少也算是彼此都混了個臉熟,作為第四旅裏鳳毛麟角的四個女飛,雖然在訓練上跟男飛們沒有任何差別,但在訓練之外,日常的軍營生活中,其實很受照顧,加上秦知夏是那種白白淨淨,看上去很乖很可愛的長相,她端著盤子去打飯的時候,就連著被好幾個窗口的男飛們讓到了前麵先打。

她謝了一路,末了還被盛菜的大師傅給多加了個雞腿兒。

秦知夏狡黠地吐了吐舌頭,跟李宇飛就近找了張桌子坐下。

秦天揚打完飯習慣性往這邊走的時候,看見桌邊坐著的倆姑娘愣了一下,接著坐在了她們旁邊,因為桌子挨得近,倆小姑娘也沒特意藏著,秦天揚不用故意聽,她們的對話就灌了滿耳朵。

秦知夏剛才在多媒體室被空調吹得有點冷,捧著碗喝了口熱湯,又擔憂地往食堂外麵看了看,“沈教練罵人怎麽罵了這麽久,棠棠還不回來?”

李宇飛本來就不愛說話,吃飯的時候還得在前麵加個“更”字,嘴裏的饅頭咽進去了她才說:“指不定又跟周覓倆人幹什麽去了呢,不用操心,過會兒準來了。”

“平時周覓吃飯比誰都積極,她倆今天上課那會兒我就覺得了,好像都不怎麽正常。”秦知夏在米飯上澆了幾勺咖喱雞的湯汁拌飯,“棠棠不正常勉勉強強還算情有可原,但周覓又是怎麽回事?”

李宇飛奇怪地看著她:“棠棠為什麽情有可原?”

霍棠跟沈驍認識這種事,霍棠自己不說,秦知夏肯定不能開口,她滿足地吃了口飯,手裏攥著勺子,眨巴著眼睛,認認真真地跟李宇飛說道:“她可能喜歡被沈教練罵。”

“噗——”鄰桌的秦天揚一口米飯差點噴出來,好不容易閉緊了嘴,飯粒兒卻嗆進了鼻子,他連咳嗽帶吸鼻子地在還算安靜的食堂裏搞出了好大的動靜,後來鼻子裏的那個米粒實在是頑強,他捏著鼻子站起來狼狽地跑進了水房。

一連串反應讓秦知夏驚呆了。

她茫然地拿著勺子不確定地問同伴:“我說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嗎?”

李宇飛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你說了霍棠可能喜歡被沈教練罵。”

秦知夏更茫然了:“不是,這是什麽不得了的事兒嗎?”

李宇飛往秦天揚的位置看了一眼,“我聽說,他是沈驍的徒弟——親傳的那種。”

秦知夏無辜地眨眨眼睛,悶頭給自己塞了一大口飯,閉嘴了。

她以為這事兒過去了,沒想到終於從水房活著出來的秦天揚坐回來的時候,霍棠和周覓兩個餓死鬼進食堂似的人也打完了飯風風火火地坐了過來,秦天揚可能是剛才咳嗽得實在難受,這會兒也沒了吃飯的心情,坐在邊上憋著笑問剛過來的霍棠,“我師父罵得你快樂嗎?”

跟秦知夏不一樣,霍棠之前跟秦天揚沒有接觸,突然被這麽問了一句,要不是在營區食堂,換到外麵快餐店她得直接問這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但這會兒人家畢竟是前輩,霍棠舔舔嘴唇,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盡量自己那剩餘無多的善解人意的優秀品質,艱難地閱讀理解了一下秦天揚的意思:“……您師父是沈驍?”

秦天揚點頭,“對啊。”

霍棠心說:怪不得有病,什麽師父教什麽徒弟!她心裏吐槽,臉上的表情管理倒還是很到位,“那您是說,他罵我他快不快樂,還是我被他罵快不快樂?”

繞口令似的,一直被他師父吐槽說智商不太行的秦天揚居然聽懂了,不僅懂了,甚至還從那慢條斯理的語氣裏體會到了霍棠的不爽,“那個,你別誤會,我沒有冒犯或者看熱鬧的意思,是剛才秦知夏說你喜歡被沈教練罵,我才有這麽一問的,但我看你這個樣子,好像是我理解錯了。本來嘛,我師父那刀子嘴,怎麽會有人受得了還喜歡呢哈哈哈哈!”

他笑得歡暢,霍棠手伸到秦知夏脖子上的時候,被點名的小可愛一縮脖,連飯都不想吃了。

霍棠本來已經想好了,他要敢說是後者的話,她現在立馬就去找沈驍告狀,正好指桑罵槐地把剛才被痛罵一頓又不能還口的仇報了,沒想到這人居然自己看出了眉眼高低……順帶,還供出了一個小叛徒。

“看不出來啊小可愛,”霍棠掐著她脖子晃了幾下,看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消沉的周覓,有意逗她,順手把她也拉下了水:“這麽快就跟周覓學壞了,怎麽還到背後編排人的呢?”

果然那邊悶頭吃飯的周覓把筷子放下了,“關我什麽事!”

霍棠眼睛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李宇飛身上,“也是,剛才咱倆在一起呢。既然不是你的問題,那……”

李宇飛幹脆掰了塊饅頭塞進了霍棠嘴裏,還沒等她說就已經及時製止了她:“別往我身上潑髒水。”

霍棠瞪著眼睛嚼吧嚼吧把饅頭咽了,問秦天揚:“還不知道您是哪位呢。”

“秦天揚,”那邊大部分人都已經吃完了,餐盤還沒怎麽動過的秦天揚飛快地囫圇了幾口,“也別您您您的,我就是飛得早,年紀跟你們應該差不多大。”

霍棠和周覓都有點吃驚,“原來你也姓秦。”

秦知夏說:“三十進十那天晚上搶飛機,是他帶我飛的。”

周覓這才忽然來了興趣:“你已經能帶飛了?那你是飛殲-20的嗎?!”

秦天揚點點頭,心裏有藏不住的驕傲,甚至很想跟她們說:你們看前兩天驅逐K國艦艇編隊的新聞了嗎?那場演習裏也有我!

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忍住了。

他本來是殲擊大隊年紀最小的,張揚直率慣了,可是這會兒隊裏來了新人,雖然特訓期間跟他們是分開訓練的,但畢竟也跟殲擊大隊是一家,秦天揚忽然覺得,他不能再在比他更鮮肉的小戰友們麵前這麽冒冒失失地信口開河了,所以他半路忍住,讓自己看起來好像很平靜淡定地應了一聲:“嗯。”

周覓終於來了精神,“你給我講講,飛殲-20是什麽感覺?”

秦天揚幹了一碗湯,豪爽地把碗放在了餐盤裏,那架勢宛如他剛飛了一圈下來之後停車入庫,“沒別的,就倆字兒,特爽。真的,特爽。”

殲-20作為我國研製的最新一代雙發重型隱形戰鬥機,相當於在諸多類型殲擊機中的金字塔,國內總共列裝也沒多少,能飛殲-20的飛行員更是鳳毛麟角,像第四旅這種列裝殲-20的空軍部隊,實打實就是空軍的王牌部隊。

周覓的眼睛亮了起來,什麽宋遇白,在殲-20的**下轉眼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具體什麽感覺?操作係統跟第四代機區別大嗎?演習有沒有實彈射擊?如果是在——”

“打住打住,”霍棠戳了她一下,攔住她繼續問,話卻是跟秦天揚說的:“不能聊這個,聊起來你今天可能得住食堂了。”

秦天揚哈哈地笑起來,“這麽好奇,不如加油拿到名額,以後自己開了看。”

“你等著,”周覓的滿腔熱血已經燒起來了,連扶著桌子的手都在不經意間用力按緊了桌沿,“老娘一定能飛上最牛批的殲擊機!”

秦天揚點點頭,“我們私下討論過,大家都對你們四個女飛很看好,加油啊。”他說著站起來,臨走的時候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秦知夏的肩膀,“尤其是你,別再哭鼻子啦!”

秦知夏咬著筷子,悶悶地應了一聲:“早就過勁兒了。”

·

除了進行極限飛行訓練或者偶爾的野外拉練這種必要課目外,飛行員的休息是要被絕對保證的。午飯之後到下午兩點是午休時間,大部分人會在這段時間回宿舍補個覺,或者處理點個人的私事。

下午集合的時候練的是實操,畢竟能到第四旅來的都是在學校畢業之前就可以放單飛的官兵,上次30進10飛回來的時候誰飛什麽樣反複複盤過競賽的教員們心裏也都有數,下午實操的時候用的不是教練機,沈驍直接讓特訓隊員們上了殲-8。

沒有高難度的飛行訓練,每個人下午的任務都是完成六次起飛與降落,熟悉機場和周圍空域環境,恢複手感。

這種訓練對特訓隊員來說跟玩兒沒什麽區別,實在沒什麽好說的,倒是在訓練結束之前,沈驍另外說的一件事讓眾人都打起了精神——

“晚上加一場夜飛對抗訓練,任務是利用雷達從正麵攔截敵機並轉到敵機後方,到達能夠打開識別標誌燈的位置,識別並擊落目標。”

沈驍說完,負手環視眾人:“都聽明白了嗎?”

特訓隊員們異口同聲,鏗鏘有力地回答:“聽明白了!”

“有問題沒有?”

“沒有!”

“那麽,說一下這次的獎勵。”沈驍點點頭,輕車熟路地拋誘餌:“誰成績拿第一,誰做特訓班的班長。”

在訓練這麽緊的狀態下,當班長其實未必是什麽好事兒,但是唯一的好處是,更容易給教練留下印象,在不知道後麵是什麽淘汰規則的情況下,當然越臉熟越有優勢,而對於此前在各自學校已經非常優秀的特訓隊員們來說,沈驍布置的這個“攔截擊落”的任務,因為“敵機”不會反擊,而分外容易。

歸根結底,比的是完成任務的時間。

晚上八點,天已經黑透了,燈火通明的跑道上,五架殲-8蓄勢待發。

十個人,一共分了兩組,五架戰機同時起飛,為這次任務增加了難度——飛行員們必須控製好飛機間的距離,避免因誤判或者操作失誤而導致飛機相撞。

霍棠和李宇飛都被編在了第一組,即將滑行的時候,霍棠戴好了通訊設備和氧氣麵罩。

沈驍沒在現場,他在雷達控製中心,五名雷達兵各自操控著設備,監控著五架殲-8的情況。

片刻後,霍棠的耳機裏響起塔台指揮的聲音:“71開車。”

“開車71。”霍棠重複著命令,與此同時,啟動了殲-8,“71請示滑出。”

指揮給予肯定:“71滑出。”

霍棠操控殲-8開始向前,滑行、加速,塔台從設備上盯著她的情況,片刻後再次發出指令,“71起飛。”

殲-8上,霍棠淡聲回應:“起飛71。”

她話音落下的同時,五架飛機幾乎同一時間伴隨著巨大的轟鳴,驟然騰飛。

今晚有霧,市區能見度不太好,霍棠操控飛機爬升的過程中,轉眼飛機下麵城市的萬家燈火就被薄霧籠罩了。

成功上升到預定高度,改平飛後,雷達控製中心的雷達兵向霍棠通報敵方位置,引導她操控飛機飛向正確區域,沈驍看著顯示屏上五架殲8的飛行情況,認可地點了點頭。

雷達兵為飛行員解讀無線電波、密碼、聲音和光點等信息,引導戰鬥機飛往正確區域,但當戰鬥機進入預定區域後,再接近目標,就必須要靠飛行員自己的雷達、計算和經驗了,但此刻是黑天,視線非常差,且除了自己的目標之外,還有作為其他四個殲擊機的目標在周圍當煙霧彈,飛行員能依靠的隻有平視顯示器上的數字和散發著盈盈微光的儀表盤,所有人必須謹慎再謹慎,因為一旦攔截擊落錯了目標,這場比賽的成績就是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