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那麽……

猛然想起來,剛才被她撞到的護士,扣到領口的護士服下,儼然有一條紅線!

這才是真的產鬼!

他們等了這麽久,竟然還是與產鬼擦肩而過,將她放進了病房。

鳳可兒腦子轉的飛快,產鬼不敢接近病房,是因為有陣法,所以設計叫人過來拿了傘,打亂了陣法,然後趁亂混入病房。

他們都叫這看起來像鬼的女人騙了,卻不知道產鬼善偽裝,扮成護士進了產房。

這產鬼真是狡猾!

待鳳可兒想明白以後,狐狸女和白斐然早都想明白了,狐狸女從病房衝了出來,一臉焦急搖著頭,“我進去看了,沒人!隻有這個!”

狐狸女手中一根細細的紅線,若發絲一般,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產房門口白慘慘的燈光打下來,那紅線泛著妖魅的光澤。

“老白,我先上去!”狐狸女這聲還在,人已經順著防火通道出去了,白斐然和鳳可兒對看一眼,兩人也摸進了防火通道。

樓梯沒有燈,幽暗幽暗的,隻有應急通道的綠色的光,看著有些滲人。

但是白斐然一直抓著她,大約知道她怕黑,捏著她的手,溫暖幹燥,帶著無言的溫柔。

兩人順著紅線一路上去,到了樓頂天台。

鳳可兒定睛一看,狐狸女與一個護士對峙著。

瑟瑟夜風中,護士帽被吹走,露出一頭波浪般的長發,喉頭紅線在暗夜裏尤為刺眼。

白斐然拉著鳳可兒慢慢過去,狐狸女卻沒空看他們,冷聲跟產鬼交涉,“你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哈哈,產鬼聞言狂笑,笑聲有些淒厲。

“我等了十八年,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你知道我等這麽一個與我生辰八字相合的孕婦,到底等了多久?”

“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狐狸女眉眼轉冷,手中念念有詞,手中銀光一閃,竟然是一把利劍。

劍身澄亮,印出她眸中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決然。

一手比劍,一手作勢,口中念念有詞,產鬼嚇得眉眼一縮,但是轉眼又厲聲打斷他。

“別動”,產鬼一揚手,出言威脅,“血餌在我手中,你可知道,這血餌我若拉三次,她就要歸西了!剛才我已拉了兩次,還差這最後一次,你說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手快!”

聞言狐狸女咬了唇瓣,“你!一個小小產鬼,竟然敢威脅我堂堂胡三公子!要是當年,我現在立馬讓你魂飛魄散!”

“你同情那孕婦,為什麽不來同情同情我,我在這裏十八年,就為等一個投胎轉世的機會!我若是今日錯過,便要在等十八年!”

“我同情你,你想想當年你被人害得一屍兩命,你什麽心情?你今天又要害別人嗎?”狐狸女厲聲指責,不為所動。

產鬼慢慢垂下眼睛,似乎想起當年的痛苦,表情糾結掙紮,拿著紅線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狐狸女見說動了她,就又好話勸她,“你當年的痛苦,若是今日再強加給別人,便是損了陰德!你今日一時善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所謂放下屠刀,立時成佛,你投胎轉世也隻在眼前!”

產鬼眼神迷離,喃喃自語,“投胎轉世!投胎轉世!對了,我要投胎轉世,你別再胡言亂語,今日那孕婦是死定了!”

說著便要拉紅線,狐狸女已經來不及阻止,產鬼卻突然一臉呆怔,低頭看見自己手中空空如也。

紅線那頭已經郝然出現在白斐然手裏,白斐然將紅線朝狐狸女一拋,“小狐狸,快去救人!”

狐狸女接到線轉身便要走,卻被緩緩逼近的產鬼弄得後退。

無數的產鬼,從天台個個地方爬了過來,他們披頭散發,神情怨恨,似乎死前都是受了極大的痛苦,死不瞑目。

產鬼哈哈大笑,“想要救人,也要看你們走不走得了!”

白斐然暗叫糟糕,難怪這產鬼竟然不怕雨傘進了產房,想來叫人拿了傘,隻是顧忌他們的陣法,想來是滯留塵世太久的產鬼,不同一般產鬼,竟可驅動這麽多的產鬼。

這醫院多少年來又有多少橫死的孕婦,稱得上產鬼集中營了,如此多的產鬼,張牙舞爪的將三人逼在了中央。

鳳可兒看的害怕,一抬頭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竟然是早晨那個孕婦,臉上還有墨點,卻沒想到還是變成了產鬼。

嚇得心裏一跳,就要往白斐然身後躲,卻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一低頭,竟是一雙小手抓住了她的褲腳。

小孩趴在地上,抬頭衝他笑的天真無邪,白斐然一下伸手揮開,這小孩卻是頃刻消失。

白斐然凝了眉眼,四下回望,發現產鬼腳邊都有小孩在,抱著產鬼的腿,望著他們咯咯的笑。

這些小孩即將出生卻被害死,想來怨氣極重,死嬰是怨氣最重的,所以泰國所謂的鬼曼童,其實就是指的孩子已有形體,卻遭到不幸,不能正常出生,死後被人供養起來,叫做鬼曼童。

泰國家家戶戶供養鬼曼童,消災解難、添福聚財,但有些人心術不正,用鬼曼童害人也有。

而這些產鬼加上這麽多死嬰,怨氣衝天,情況有些棘手。

“老白怎麽辦?”狐狸女左右揮劍,將逼近的產鬼嚇退。

白斐然心下一轉,“你去救人,這裏交給我!”

“你行嗎你?這還有可兒在呢!”狐狸女捏著紅線,眉眼透著焦急,但是又不放心將這裏丟給白斐然。

白斐然不耐煩的瞪他,輕叱一聲,“小小產鬼,能奈我何?”

夜色撩人,鳳可兒抬眼打量白斐然,俊秀眉眼都是猖狂笑意,平素都是溫潤內斂,而今卻是不可一世的年少輕狂。

狐狸女嘿嘿一笑,“也是,你是誰!”竟然真是一揮劍殺出一條路,不管不顧的就去救人了。

產鬼怒了,“你們壞了我的好事,我要你們陪葬!”

這時候原本產鬼腳邊的小孩一個個爬了過來,鳳可兒看他們笑的天真,根本下不去手,卻沒法想到他們是怨氣所化。

白斐然也是不敢貿然攻擊,這些小孩並無大罪,可以投胎轉世去,如果今日他動手,可能會害得他們淪為孤魂野鬼,在無法投入輪回。

鳳可兒拚命揮手驅趕小孩,卻不妨突然有個小孩握住了她細白的手腕,就要一口咬下,卻突然手腕銀光一閃,被彈了開去。

竟然是她從不離身的貔貅手串,關鍵時刻救了她,難道這手串真的與眾不同,可以趨吉避凶,替人擋災?

想來單老板送人的應該是好東西,大約還有點年頭!

鳳可兒不及多想,隻聽的白斐然在一邊沉聲開口,“你今日害人一命,須知功德簿就會記上一筆,你就算今日能夠投胎,來世也做不了人,還是要投了畜生道,來世隻能與豬狗為伍!”

“你胡說!”產鬼聲音尖利,卻心裏有點虛。

“你作孽多端,縱然要投胎,也要先下十八層地獄,油烹火燒,受盡萬千苦楚,才能投胎,你若是不信,便試試!”白斐然聲音沉著,聽得產鬼心裏一驚,鳳可兒也連帶聽得頭皮發麻。

這個大晚上的,說十八層地獄好嗎?

可是看產鬼眼神瑟縮,似乎確實被白斐然說動了。

“而且,你做了這些惡業,都要算在你的孩子身上,他雖然投胎成人,卻是要生生世世勞碌受苦,替你還債!”

產鬼低頭看向自己腳邊的小女娃,衝她笑的天真無邪。

會連累到自己的孩子嗎?

這年輕人說的,是真的嗎?

產鬼此時才細細看向白斐然,明明不過是一個年輕人罷了,但是眉眼隱隱含威,眼神肅穆宛若神明,一字一語若寒冰淬玉,字字誅心。

那悠然的聲色,似乎遠古洪鍾敲響,一聲一聲敲打在她的心中,讓她的心疼的一陣緊抽。

這人,到底是什麽人?

白斐然這一聲,圍著他們的產鬼為之一振,竟然有些後退。

那種骨子裏的母性,就算變成了鬼,也沒辦法丟掉,孩子是無辜的啊!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可是我們產鬼,隻能靠害人投胎,我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太累了!”產鬼似乎被說動,有點動搖。

白斐然皺了眉思索,然後朗聲一笑,“也罷,今日你遇到我,也是機緣巧合,你的造化大,我送你去投胎!”

說完白斐然已口中念念有詞,鳳可兒就算在旁邊,卻也是聽不清楚,卻能看見白斐然周身發光,整個似乎隱在一片光影中。

難以接近,難以碰觸。

俊秀眉眼在銀光中襯的嫋嫋然不似凡間人,麵部隱帶的威嚴沉靜,讓人無法直視,鳳可兒竟瞬間覺得壓迫,不由自主低了頭,心生膜拜。

在場的產鬼也都一個個垂了頭,似乎也能感受這無形的壓力。

再睜眼時,產鬼已經消失,白斐然依舊念念有詞,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下。

然後一個個產鬼都消失不見,直到最後一個,白斐然才停了下來。

緩緩睜眼,臉色蒼白,眼中藍色一閃而逝,鳳可兒很不巧,剛好又看見那藍色的眸子。

鳳可兒心中一凜,緊張的喘不上氣。

白斐然一睜眼,對上鳳可兒愣住的神情,突然明白了過來,輕輕開口,“可兒……”

“你剛才……做了什麽?”鳳可兒的聲音,像是從棉花裏透出來一樣,低微沉悶。

“我……超度了他們。”白斐然輕輕回答,視線鎖著鳳可兒,不敢離開。

藍色眸子,一直是他們之間不可觸及的話題。

而今,卻不經意間,又翻到了這一頁。

“那你……這回好了嗎?”鳳可兒盯著白斐然墨黑的眸子,緩緩吐息,沒事了,眼睛是黑色的,頭發也是黑色的,他好好的在這裏。

沒有變成銀發藍眸,不人不妖的樣子。

也不會昏迷不醒,讓人擔心死。

鳳可兒其實一直都不敢想,她到底是害怕麵對白斐然到底是什麽的問題?

還是害怕麵對她知道了以後該如何選擇?

還是這樣的白斐然,看起來太過虛無縹緲,感覺根本無法抓緊?

她不敢往深處想,低頭勉強扯了抹笑,“那我們走吧!”

轉身要走,卻被白斐然拉住了手腕,回頭對上白斐然擔心的眼神。

她又如釋重負的笑笑,白斐然才算是放了心,拉著她下去。

到了產房,卻正好看見那憨厚的男人在產房門前徘徊,焦急的踱步,時不時探頭看一眼產房裏麵,麵上都是焦急之色,聽得裏麵孕婦疼的哭喊,好幾次忍不住都要衝進去。

這時鳳可兒遠遠看見狐狸女出來了,但不是開門出來的,而是……

穿牆而過一般,就慢慢走了過來。

她看的驚訝,這是什麽情況?

狐狸姐肯定來曆不同,跟白斐然一起的自然不簡單,但是對於她是什麽,鳳可兒一向避過不提,這等同於問白斐然是什麽。

這個話題,他們一向都是有默契的回避的。

狐狸姐跟他們在一起時,大多時候跟個知心大姐一樣,有時跟白斐然吵嘴鬥氣,有時打趣鳳可兒和白斐然這對小情人,像個自家親姐一樣,也會偶爾說說自己沒人愛,不在乎的將自己傷口露出來給他們看,四處求安慰。

但是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大部分都很正常,而今……這從門裏飄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鳳可兒心裏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抬頭看白斐然麵沉如水,目中都是了然,看狐狸女已經到了身邊,白斐然終究是忍不住出了口的怪責。

“擅自為人延壽,你怎麽……”

狐狸女掃了白斐然和鳳可兒一眼,才坦然一笑,“我自然知道,這是天道不容,可是你說我喜歡他,是不是本身就是天道不容的事?”

白斐然擰眉不語,鳳可兒聽得驚訝,擅自延壽的意思是?

心中疑惑的時候,隻聽得狐狸女輕笑開口。

“老白,你總說什麽天道,天道到底是什麽?你說今日若不是產鬼,她也不該死是不是?天道難道就是讓無辜的人去死嗎?”

白斐然張口欲言,卻覺得這話邏輯縝密,竟然讓他無從辯駁。

狐狸女仰頭歎息,“老白,我喜歡一個人,喜歡的太累了,而今我為他如此,我隻覺得解脫,並不覺得不甘!”

鳳可兒聽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大約那孕婦救不過來,狐狸姐舍身成仁。

隻為心中一個情字!

“狐狸姐~”鳳可兒聽她笑中蒼涼,語中落寞,不由感同身受,心中隻覺得翻江倒海的難受,卻是半句也說不出來。

狐狸女伸了手,摸摸鳳可兒的短發,反而卻完全沒有感覺,她和藹一笑,瞅了白斐然一眼,“妹子,我是過來人,實在很羨慕你。”

羨慕我?

“羨慕你喜歡的那個人,也喜歡你,羨慕你和他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狐狸女看著白斐然爽朗一笑,“老白,多年相交,終有一別,以後各自保重吧!”

白斐然扯了嘴角,平日溫潤眉眼卻是染上一絲冷意,待要開口,卻被鳳可兒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