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萬物歸於沉寂,一切都已停止,都已煙消雲散,都已不複存在。

塵埃落定,兩個身影出現在眾人視野裏,停止的動作,還保持著停止前的姿勢,那個感覺,就好像正在攻擊的時候,時間突然停止,定格了下來。

這讓人想到——琥珀,油脂滴落在蜘蛛的身上,千百年後,慢慢形成的化石——琥珀,蜘蛛還是原來活靈活現的模樣,依舊保持著當初的動作,千百年不變。

‘滴滴’的聲音,血在滴,腹部流出的血,殷紅的血,落在塵土裏,消失不見,塵埃吸沒了,淡淡的紅,淡淡的印記。

血是誰的?伊歡,伊歡的血,鮮紅的血,伊歡受傷了,但不重,一點都不重,隻不過流了點血。

左手舉著的斧頭再也無法劈下,靜靜的舉著,斧頭離伊歡的胸口不到三寸,三寸的距離有多遠?不遠,一點都不遠,那一斧頭劈下去,伊歡焉有命在。

右手的斧頭了,斧刃劃過了伊歡的腹部,留下一條血線,留下一道傷痕,不長,三寸二的傷口,很淺很淺,尚不及一寸,沒有傷及內腑。

斧頭被伊歡的左手牢牢抓住,再難進一分,伊歡的手很有力,他抓住的東西休想再動一動,石峙辦不到,他的斧頭同樣辦不到。

石峙的眼睛裏滿是驚恐,全是害怕,他不能動,也不敢動,再害怕、再恐懼也不能動,隻要動一動,他就永遠不用再動了。

他不敢動是有原因的,因為劍,殺人的劍,沒有殺氣、沒有殺意的劍,同樣能夠殺死人,因為劍離人的要害太近,太近,近到分毫不差。

近到細柔的汗毛都能感受到冷意,劍的冷意,森寒的劍,冷冰冰的劍,直透人心底,沁人骨髓,涼透骨子裏。

劍在咽喉,最薄弱處,劍尖恰好擦及皮膚,但沒有傷到肌膚,在那一刻,在那一刹那,劍停止了進擊,留在了這個位置。

所有的動作就在那一刹那、那一瞬間停頓,攻擊停止,沒有了動作,一切消停了。

計算非常準確,恰到好處,伊歡把每一個細節都計算過了,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進攻的角度、力度、力道、方位,都計算得很仔細,很精確。

時間計算的準確,出手時拿捏得恰到好處,置自己於有進無退的死地,能從危機中尋求最佳的方法,膽大心細,又敢於冒險,勇於嚐試。

這就是伊歡,一個狂傲無比,桀驁不馴,我行我素,做事出人預料,毫無章法,隻做心中所想,自己認定的事情的人。

依夢看著伊歡對敵,心中是千折百回,波瀾起伏,擔憂、驚懼、害怕,高興、失落,各種心情齊襲心頭。

她感到痛苦,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心緒從未有過的紊亂,可是她卻不能告訴伊

歡,至少現在還不能,現在還不可以。

她害怕失去,害怕這種美好的日子會到盡頭,她知道不會太久了,她多麽的珍惜,多麽的不舍,可是,她卻無法改變,無法使自己不在乎,無法讓自己活得開心起來。

這些她都隻能放在心裏,她的心裏有秘密,一個令人心碎、令人痛心的秘密,她是多麽的希望,自己沒有秘密,但是,那卻是不可能的。

伊歡收劍,退回,臉上毫無表情,他對敵人的態度就是如此,冷漠、漠然。

石峙默默的退到一邊,剛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他一直都特別擔心,擔心伊歡會不會像殺方不休那樣,一劍洞穿他的咽喉。

他不想,非常不想,誰也不想自己的咽喉被人洞穿一個大洞,一個永遠無法修複的血洞。

沒有人會笑他,伊歡的武功大出人意料,是群雄始料未及的,他們現在看伊歡,都有些擔憂起來,所有人都發現,伊歡做事實在無法推測,無法揣摩。

沒有人會知道,下一刻他會幹出什麽事來,他敢一個人闖到鶴亭山莊來,完全不把群雄放在眼裏,這是一種蔑視,一種輕視。

但是,沒有人想死,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喉頭多一個洞,他們沉默,他們無法不選擇沉默,看別人拚命是一回事,自己拚命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還有最後一個希望,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個希望,群雄都看著雲鶴亭,他們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雲鶴亭的身上。

夏燕翔、於瀟瀟、薛青衣更是把目光鎖定在雲鶴亭的身上,眾望所歸,雲鶴亭無法沉默,也不能保持沉默。

作為東道主,他必須站出來,必須給眾人一個交代,這個時候,他別無選擇,即使他心中有千般不願、萬般無奈,都必須站出來。

雲鶴亭打了個哈哈,說道:“好功夫,好手段,雲某也看得手癢癢,可否討教幾招”。

伊歡冷冷地說:“要動手就動手,何必虛情假意的了,你不覺得這樣太虛偽了嗎”?

對於伊歡的無禮,不通世故,雲鶴亭早有領教,這次到並沒有往心裏去,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雲鶴亭往心裏去了,麵上還是那副謙謙君子的嘴臉。

伊歡了,可以說他真實,但也太真實了,真實到說出來的話,實在令人無法恭維,不敢領教,可他寧願說真話,即便說了之後會得罪人。

他不在乎,他根本就一點都不在乎,他本來就是要來找麻煩的,沒必要對這些人客氣,他要是對這些人客氣,那才是咄咄怪事。

別人要找他的麻煩,他就先找別人的麻煩,在別人還來不及找他麻煩的時候,他就去找別人的麻煩了。

這樣,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打亂對方的計劃,令對方方寸大亂、手足無措,

自己反而會獲得主動權。

接連兩戰,伊歡氣息還未平複,體力消耗也很大,現在又要麵對勁敵雲鶴亭,他能支撐的下來嗎?

依夢不知道,也很擔憂,更為不忿,說道:“好不要臉,竟然用車輪戰,連番攻擊,妄稱英雄”。

雲鶴亭有些尷尬,畢竟用這種方式,多多少少總有些不太光彩,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群中有人不服氣的說:“你要不服氣,你上啊”。

這話惹惱了依夢,她心裏早就有氣,現在有人這麽說,不啻於火上澆油,依夢飛身入人群,一探一抓,那個人還想要躲避,還沒來得及動,就被依夢給拽了出來,扔到了廣場空地上,奄奄一息了。

依夢這一次出手,又快又狠,等到其他人想要解救時,已經來不及,依夢早已返身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進退之間,無聲無息,來得迅速,退得也快捷無比。

依夢是不出手則已,出手就震撼全場,令人刮目相看,不容小覷。

伊歡說:“這是一個不了之局,用什麽方式有什麽關係了,我伊歡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伊歡是對依夢說的,可是別人卻不這麽想,他實在太狂太傲,狂傲得以為自己一人之力,就可以把這裏數百群雄全都解決掉,他這樣的話,實在令人難以接受,也就怪不得群雄為火氣。

雲鶴亭微怒地說:“年輕人,好狂妄,好有傲氣”。

伊歡不置可否,根本懶得解釋,怎麽說是我的事,要怎麽理解是你們的事,你們的事不關我的事。

雲鶴亭也發現,和伊歡為敵,最好什麽都不要說,幹脆直截了當的出手就是,再說什麽,人家也拿你的話當放屁。

伊歡用的是後發製人,他一定不會先出手,拖得越久,他消耗的真氣內力恢複得越多,動起手來,越難對付,為今之計,趁你病要你命,先下手為強。

劍,很秀氣的劍,細細的,長三尺三寸,寬還不到兩寸,這就是雲鶴亭的劍,他的劍除了秀氣之外,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劍出鞘,招未發,氣勢全然不同,變得虛無,變得飄渺,人也變了,變得不真實,就像隔了一層厚厚的霧。

霧裏看花,終隔一層,霧裏看人,何止一層。

黑雲摧城,山雨欲來,將至而未至,卻能感受得到,雨將至,風先來,壓迫、壓抑,壓抑的心,好沉重,好沉重。

壓抑得使人喘不過氣來,讓人不安、讓人焦躁、讓人惶恐,使人有種想要大聲呼喊的衝動,卻發不出聲來,喊不出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伊歡麵色凝重,他早已知道雲鶴亭絕不是一個易於之輩,絕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他的人不是,他的劍法也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