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進攻◎

東水橋頭, 蕭翊遠遠見到陸鳴正與一名船家閑聊。

他無意間轉眸,見蕭翊緩步走來,這便迎了上去:“阿翊,事情辦妥了?”

他掃了眼那寒酸的行囊, 隻道這位小兄弟家裏是真揭不開鍋, 否則斷不會流離失所至此。

蕭翊隨他同行, 心道那住處應當離鏢局不遠,等到二人落定, 蕭翊怔然失神。

陸鳴居然帶他來了梨園巷。

他心底隱有預感,已聽陸鳴道:“我老爹早年盤下來這幾座院子, 他老人家死後就都交給我打理。你放心, 鄰裏都住著安分良善之人, 哎我記著了——那小院就在方娘子家旁邊。”

話音才落,二人已停在了一間門戶稍大的院外。

蕭翊轉眸朝左手邊望了眼,方柔家門緊鎖,那棵白杏隨風飄搖。

他心中遐思萬千,回過神來,陸鳴已拿鑰匙開了院門, 率先走進去。

陸鳴叉腰環顧小院, 自顧自道:“你別說, 方娘子可有骨氣,在我這兒住了兩年有餘, 租銀一分都沒少過,更沒因著靜頤的幹係討價還價。”

“穆大公子之前說要給她換處臨河的大宅子,她差些翻臉, 絕不白收好處。你說這樣好的姑娘, 身世咋這般坎坷……”

蕭翊心中五味雜陳, 他喉結輕動,忽而道:“陸兄知曉她的舊事?”

陸鳴嗬嗬一笑:“不便打聽,不便打聽。”

明顯是客套話,隨即湊上前,壓低了聲音:“人難免有好奇心,你懂的。我也問過靜頤,但他嘴巴牢,撬不開話,反正你應當也聽過,方娘子的夫君已過世了……不過我有一回跟靜頤吃酒他說漏嘴,我聽那語氣吧,方娘子與她夫君像有段孽緣,嘖嘖,終難美滿呐!”

說著人已走遠,站在井邊嘀咕:“這井能用,我時常讓人來院子瞧看一番,就為了不時之需。你看果真派上用場……”

蕭翊默歎,孽緣麽?那他與方柔又算什麽。

裴昭擁有了她的一切,他們生下了乘乘這樣俏皮可愛的女兒,方柔至今還惦記著他,若這也是孽緣,難不成隻因他英年早逝所以稱不得美滿?

蕭翊甚至在想,若真能換得方柔回心轉意,他那晚就這樣死在玉黛湖也無憾。

思及此,他心口又忽而起了一陣悶痛,那股亂流衝撞下,他兀自咳出聲來,忙按著心前粗粗喘氣。

陸鳴聞訊躍出院子,忙道:“阿翊,可是與馬賊動手受了內傷?”

蕭翊擺手,“舊疾罷了,陸兄不必掛懷。”

他忙壓製著異色,轉話道:“方娘子自有福相,她如今過得很好。”

陸鳴笑著稱是,又帶蕭翊到屋裏瞧看了一番

這座院子比方柔的家要大一些,對開兩邊廂房,適合人口多的家庭同住。

蕭翊正好有所籌謀,便與陸鳴說起了趙鐵雲夫婦種種,陸鳴得知他因馬賊一事受到牽連,忙說可以先見見人,合適則招進鏢局幹活。

至於住處,若蕭翊沒意見,他自然願意寬餘此處給趙鐵雲臨時安頓。

蕭翊代趙鐵雲謝過陸鳴,二人從東廂出到院子,陸鳴一轉頭,竟見方柔帶著乘乘從門外走過。

當即喊了一聲:“方娘子,今日不去食樓麽?”

方柔下意識轉眸望過來,見到蕭翊這副模樣,忽而一怔。

乘乘已率先跑進院子,“陸伯伯好。”

又轉向蕭翊:“翊叔,好幾日沒見你啦,你還好麽?”

陸鳴訝異他二人莫名親近,又見方柔神色生疑地走上前來,對他解釋道:“本是直接回食樓的,可乘乘與人玩鬧摔了一跤,得先回來換身衣裳。”

陸鳴大笑,說乘乘哪怕上了書院也免不了調皮,定是承繼了她爹的性子。一番話說得方柔心驚膽戰,又不敢去瞧蕭翊的反應,忙別過話題,問陸鳴來此處所為何事。

陸鳴說清原委,哪知方柔忽然變了臉色。

“他、他要住在這裏?”她杏眼圓瞪,克製不了臉上的慌張。

陸鳴好奇地望著她:“怎麽?”

方柔自覺失態,忙搖頭:“隻是覺得小院寬敞,沒料想蕭……他會獨自住在此處。”

陸鳴笑道:“還有一對夫妻打算搬來,我做些善事也算聊表敬意,給家裏積德。”

方柔默默不語,察覺蕭翊的目光時不時落下來,悄悄別過臉,佯作打量小院。

她今日也聽謝鏡頤說起鬆子巷起火一事,當即猜測蕭翊遭了馬賊報複,不過聯想他來此地另有目的,估計早做了準備,對此並未放在心上。

豈料陰差陽錯之下,蕭翊竟得了陸鳴的慷慨,許了梨園巷的空宅讓他暫住,隻得歎二人實在是剪不斷理還亂。

一時心念飄飛,不及多想,忙牽了乘乘打算回家。

陸鳴見方柔行色匆匆,還怕蕭翊掛懷,隻道:“許是乘乘闖禍惹她惱了,平時方娘子對誰都笑盈盈的,你別誤會。”

蕭翊自知緣由,不免心底輕哼,麵上卻並未表露。

陸鳴在鏢局仍有事務處理,留了些尋常交待,把鑰匙給了蕭翊便先離了院子。

他也沒什麽行李需要收拾,推門坐在東廂房的小廳,不由在想一牆之後的情景,也不知方柔和乘乘此刻在說些什麽?

隻不過梨園巷是正經宅院,隔音尚可,他住的院子與方柔的家格局不同,東廂房之後應是廚房,哪怕仔細去聽也不會有什麽動靜。

蕭翊心下悵然,怔望著房間一角失神。

……

乘乘回屋換了衣裳,方柔坐在外廳心神不寧地喝著水。

她笑著撲上前:“阿娘,我去瞧瞧翊叔收拾好了沒!“

人還沒起勢離開,胳膊已被方柔牢牢拽住,臉色跌了下來:“不許去。”

乘乘扁著嘴,想問緣由,眼珠子轉了轉,改口道:“阿娘,我能問你件事麽?”

方柔打量著她,默默點了點頭。

乘乘乖巧地提壺給方柔滿上,笑嘻嘻道:“阿娘,翊叔是不是得罪你啦?”

方柔一怔,又聽乘乘繼續問:“你對每個人都很和善,也時常教導我不得與人擺架子吵嘴。可是,我總覺著你好像很討厭翊叔?”

她長睫一顫,暗道自己的姿態竟這般明顯麽?

方柔舔了舔下唇,慢聲道:“人小鬼大,你想多了!”

她站起身,拉過乘乘的手,“你舅母今日腰疼,咱們得快些去食樓幫忙。你說你,若不是與人打鬧摔跤,哪還需要跑回來一趟?”

兩人朝外走,方柔將房門關好,乘乘已穿過院子,嘴裏嘀咕:“既已住在梨園巷,我改日去找翊叔便是。”

方柔自沒聽清,快步走上前,撫著乘乘的胳膊出了院門。

這邊剛落鎖,隻聽蕭翊那小院傳來清晰的笑聲,是位姑娘在說話。

方柔目不斜視,壓著乘乘的肩也不讓她湊熱鬧,緩步往外走,經過蕭翊家門口,卻被人喊了一聲:“方娘子。”

她一怔,轉頭望去,竟是柳向婉。

蕭翊麵無表情地站在門邊,也沒打算請柳向婉入內落座似得,二人瞧著十分生疏。

方柔不欲寒暄,淺笑著與她頷首示意,乘乘也乖巧地喊了聲姐姐,好奇地望了蕭翊幾眼,隨即也轉過頭。

就在方柔錯身向前之際,耳畔隱約聽得柳向婉道:“城中百姓知曉有位義士打退了馬賊,都誇你是大英雄。”

蕭翊答:“受之有愧。”

柳向婉笑:“二嬸想還了你這恩情,說找個時日讓你在家吃頓便飯……”

方柔再聽不清後邊的話,她並不知曉,若她此際回頭,便能看見蕭翊已將柳向婉送出門外,兩人站在簷下作別,而蕭翊的目光遠追而來,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柳向婉疑惑道:“蕭大哥?”

蕭翊緩過神來,垂眸看了她一眼,長睫輕動,這才道:“多謝柳大娘美意,我……”

柳向婉忙道:“我也正巧想與你談談繡品押運一事。”

她神色如常,似乎並沒察覺蕭翊刻意推辭,隻說了件他無法拒絕的正事。

蕭翊隻得點點頭,與柳向婉定下時間。

柳向婉輕笑,轉身朝柳大娘的院子走去。

蕭翊不作多想,關門落鎖,略一沉吟,提步去了東市街。

傍晚時分,蕭翊叩響柳大娘家的院門,他站在簷下,目光仍落在方柔家那棵白杏上,心思浮沉,不知方柔此刻又在忙什麽?

門被從裏麵拉開,遐思折斷,柳向婉笑著將他迎進屋。

今夜柳向婉下廚,吃的是家常菜,蕭翊嚐不出手藝好壞,隻覺寧江一帶百姓果真喜辣好酸,他其實並不習慣。

他情緒很少外露,所以柳向婉並沒有瞧出異樣,反倒一個勁兒叫他多吃些。

柳大娘還未完全康複,下床坐不了多久,跟兩位小輩說了會兒話,又被柳向婉扶回內室躺好。

這頓飯說是柳大娘還恩宴請,倒不如說是柳向婉與他對坐共餐。

蕭翊吃得心無旁騖,沒打算拂了柳向婉的好意,不過胃裏開始發熱,實在算不得好受。

後來不住在喝水,柳向婉終於察覺到那般,不由輕笑:“蕭大哥不慣吃辣?”

蕭翊抬眸望了她一眼,默默點頭。

柳向婉忙給他滿上,順口道:“咱們這兒口味就是酸辣,你慢慢就習慣了。”

她笑著,又下意識脫口而出:“方娘子家的乘乘初時也吃不得辣,說是早先一直在軍營裏生活,營裏的大將軍不讓吃重味道,帶兵打仗鬧肚子可大可小。”

蕭翊心底一沉,眼眸微斂,五指稍稍收力,漫不經心道:“丘城雲尉營?”

柳向婉又給蕭翊倒了碗野菜湯,推到他麵前,“不,聽說是夥關外散騎。領頭的那位將軍還很年輕,我還曾聽乘乘提起過他……是姓、姓裴?”

那杯子明明已舉到唇邊,蕭翊一怔,手底的動作停下,猛地抬眸望向柳向婉。

“乘乘提起他,她說是……”他一頓,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那般,“乘乘是他的女兒?”

柳向婉秀眉微蹙:“不會吧?方娘子的夫君不是過世了麽?”

蕭翊沒再答話,轉瞬間便已明白過來方柔的小伎倆。

方柔對外謊稱夫君過世隻是障眼法,為的是確保裴昭的安危,乘乘必然是他們的女兒沒錯。種種線索串聯起來,裴昭分明還好好地活著,所以,當年那幫越獄的裴家親軍也盡數歸位,重歸組成了這支邊關散騎。

當年頌餘內亂,不過一年便四方平定,叛軍被擊潰四散邊關,無人知曉當年頌餘女王得誰神助,如今看來,蕭翊心中已有九成準頭,想必是裴昭出手幫她攘平反賊。

所以,裴昭拿平亂作為交換,求得了頌餘協助,這才謀劃了那場陰謀,順利將方柔從京都帶走。

那他為何卻不在寧江?他眼下,身在何處……

蕭翊忽而眉頭緊鎖,臉色一沉,直叫柳向婉晃神。

“蕭大哥?”她緊張地望過來。

蕭翊長睫輕壓,緩緩道:“柳姑娘,今夜多謝你款待,時辰已晚,你早些休息。”

說罷,他兀自站起身來,朝她作揖辭行。

柳向婉“哎”了一聲,不及起身,蕭翊已闊步邁出了小院,身影匆匆消失在門外。

她心中忐忑,不由揣測:蕭翊莫不是吃壞肚子了……

蕭翊離開柳大娘家後沒回小院,直接走出梨園巷,往他與何沉約定碰頭的東水橋。

他走後沒多久,方柔帶著乘乘慢悠悠地走回梨園巷。

今日打烊早,翌日乘乘有早訓,她們便提前回了家。

二人經過蕭翊家門,裏頭黑壓壓一片,不像有人在家,方柔便想到柳向婉邀請蕭翊今夜一同晚飯。

她不作多想,帶著乘乘回家,讓她自行去洗漱。這便掌了燈,將乘乘第二日早訓的書擺出來,拿了筆墨紙硯鋪好,也算有個樣子。

乘乘坐在並不太合適的桌椅前俯首書寫,方柔在旁守著,隻起個監管的作用,幫不得許多。

她的學問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由方禪所授,雖讀書不多,但好在能看會寫,一筆字算不得上乘,倒也娟秀。

方柔出神地望著乘乘認真伏案的模樣,她不由自主地在想,乘乘應當更像蕭翊。

乘乘能耐得下性子閱讀,朱夫子也誇她寫字一教就懂,字跡學得像模像樣。

哪怕明麵上的幹係切割得清楚分明,可孩子骨血裏帶的脾性始終留存著生父的影子,這點無可辯駁。

她沉思著,手裏的繡活擱置在一旁。

她本也並不精通,隻是身為人母,這些都是後知後覺學會,比不得柳向婉的繡工,應付日常不在話下。

也正是此際,院門忽被敲響。

方柔一怔,施然回神,她按下乘乘好奇的腦袋,提了盞小燈籠穿過院子,一時間沒防備,竟直接下了栓,推開道門縫。

幽暗的燈火照出去,蕭翊的臉半隱於暗處,方柔嚇了一跳。

她把著門環,剛要拉起來,蕭翊前臂一擋,擠進了半個身子,方柔心底漫起一陣久違的恐懼。

“你、你……”她不安地望著蕭翊,呼吸亂了幾分。

蕭翊挑了挑嘴角,很滿意看見方柔這個反應。他揚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乘乘呢?”

方柔移步擋在他身前,“她、她睡了!”

蕭翊竟直接按住她的雙臂,方柔下意識掙紮,自然不得動彈。

她咬著下唇,下一瞬被蕭翊拉入懷中,臉貼著他的心前。

她掙不脫,蕭翊身子往前壓,她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他就這樣攬著她,大喇喇地闖進了院子。

等到兩人都走到了院子裏,蕭翊忽而鬆了桎梏,一挑眉,很有得意之色。

方柔粗喘著,一手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往裏走,一麵又顧著關門,兩頭看不準,最後隻得先把門掩好,快步跟上蕭翊。

轉瞬而已,蕭翊已闊步走到了屋外,乘乘應聲抬頭,握筆咧嘴一笑:“翊叔!你怎麽來了?”

她往後一蹬,站起身來,手中扔握著那隻筆。

蕭翊掃了一眼,兩指一抽,那筆瞬時被他沒收。乘乘疑惑不解,又見他自懷中掏出一方長盒,擱在桌上。

乘乘好奇看去,隻見蕭翊將盒子打開,取出一支嶄新的毫筆,遞到她麵前:“你初入書院,該用些好物件。”

乘乘“嘩”了一聲,眉開眼笑地接過,當即握筆淩空虛寫了幾下。

方柔站在一旁,眼見木已成舟,想要開口阻止已來不及。

蕭翊輕眼瞥了瞥她,像是回答乘乘的問題,又像在撫平方柔心中的不安,“我特地買來送你,喜歡麽?”

乘乘欣喜地點了點頭,跑去一旁開筆啟封,當即想要試試手感。

方柔垂眸,低聲道:“多謝你了。”

蕭翊卻道:“你何時這樣喜歡撒謊了?”

方柔一驚,不情不願地撇過臉,“我說過了,我隻是不想與你來往。”

她抿了抿唇,本想趕人,可轉念又想乘乘才受了蕭翊的好,如此卸磨殺驢,實在說不過去,倒顯十分刻意惹人懷疑。

蕭翊強詞奪理:“我隻是與乘乘來往罷了。”

方柔說不過他,張了張嘴,眉頭微微皺起,惹得蕭翊心中滿足。他太清楚不過,與方柔糾纏就是不能太順從,適當地入侵、主動,她反倒無法招架,他便能趁虛而入。

先前他瞻前顧後,考慮太多,反教彼此都不痛快,既然一定會有人不願意,那不若禮尚往來,一人讓一次,當即扯平。

乘乘此際已開好筆,興衝衝地坐回桌前,提筆寫了幾行,嘴裏不住感歎。

方柔不諳門道,不由腹誹隻是蕭翊挑來一支筆罷了,真有這般神乎其神?心中很嫌棄。

蕭翊皺眉打量著這極不符合乘乘身量的桌椅,一把按下小姑娘的動作,將她拉站穩,眸光一掃,抬腳勾過方柔做繡活撐腳的矮凳,讓乘乘站上去。

如此一來人高出桌子不少,前臂曲起正好能略高於桌麵。

他站到乘乘身後,柔聲叮囑:“手臂平直,腕用力,手指輕握,以腕力帶筆寫字。”

說話間,他握著乘乘的手筆走龍蛇,一行楷書行雲流水躍然紙上,瞧著力道輕巧,實則筆跡力透紙背。

乘乘忍不住歎:“翊叔,你寫得比朱夫子還好!”

蕭翊摸了摸她的腦袋:“你試試。”

乘乘很聽話,認真地模仿著蕭翊的筆跡。方柔在旁靜望著,心中忐忑不安。

室內燈火幽暗,蕭翊抱臂站在乘乘身旁,乘乘埋首苦寫,一對父女神情相仿,麵色沉靜之時,竟出人意料得相似。

方柔心生焦急,一抬手,不慎打翻了櫃子上的繡籃。

二人聞得動靜皆抬頭望來,方柔又是一怔。

“乘乘!你該睡了,明日還有早訓。”她忙冷下臉,變相下了逐客令。

不由乘乘辯駁,她已走上前蓋了書,不容置疑地望著乘乘。小姑娘見她神色嚴肅,扁了扁嘴,乖巧地朝蕭翊拜別,揉著眼進了內室。

方柔冷著臉收拾桌子,那支筆被擱在硯台邊,她瞥了一眼,沒動,冷聲道:“你該走了。”

蕭翊覺察出方柔不願意他與乘乘親近,由此才突然打斷,催促乘乘去休息。他不解,難道在她心中,他竟是個會傷害孩童的瘋子麽?

他忍了不滿,沉聲道:“寫字看書也得有合適的地方,不是換支筆就夠了。”

方柔手裏一頓,抬眸望著蕭翊:“不用你替我教女兒。”

蕭翊一咬牙,終失了態,他忽而握住方柔的腕子,她一驚,捧著的書掉下,被蕭翊空出的手托住,順勢甩在桌邊。

他將她拉近,俯首逼視,“你把我當什麽人?就算乘乘是你與裴昭的女兒,我也不會傷害她,我隻是不想小姑娘難過。”

方柔一驚,他竟……他果真沒猜到乘乘的身份。

她心中忐忑,一麵因蕭翊暫不知內情而寬下心來,一麵又怕蕭翊隻不過嘴上說說,總有一天會因這舊怨遷怒到乘乘身上。

果然,蕭翊一切克製得體都是假裝的,什麽所謂五年思過,改去的隻是他明擺在麵上的霸道專橫。他本質還是個瘋子,稍有不順心意,他就暴露真麵目,要對忤逆之人興師問罪。

她扭著手腕,自然掙紮不掉,這便氣惱地瞪著他:“你對我說過什麽?你果然沒變。”

蕭翊因言晃神,五指稍顫,方柔竟沒打算掙脫了,她低聲:“我不相信你,蕭翊,你早就知道的。你騙過我,還那樣折磨我,我能做的隻是當作不認識你,我仁至義盡了。”

蕭翊主動鬆了手,他雙臂垂下,微微蹙眉,臉上是方柔看不懂的神情。

可她咬了咬唇,打算把話再說清楚:“無論你這五年經曆了什麽,想通了多少,我一點都不好奇。我不管你現在是裝的或真的,我隻想你別打擾我,別打擾乘乘。”

她沉息,聲音微抖,她盡量穩住:“乘乘跟你沒有關係,你還不懂嗎?”

方柔抬眸望著他,蕭翊麵無表情,沒因她這番話動怒,也沒流露出一絲悲傷之色。

他靜靜回望著方柔,叫她心裏沒底。

隨後,蕭翊慢慢抬起手,他寬大的掌撫上她的臉頰,方柔下意識想偏開,蕭翊微微發力,捏住她的臉側,溫熱緊貼著她的皮膚。

蕭翊冷笑:“裴昭沒死,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