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一級保護廢物

阮眠把文件壓縮打包發給孟周, 關上電腦,頓時覺得肩上的重擔輕了…那麽一小點點。

Y·H沒出事之前, 他還隻是抱著重在參與的心態, 能得獎是驚喜,落不著也不損失什麽,還可以借這個由頭逼自己梳理一下之前的案例, 可現在不一樣,如果他能拿獎, 最起碼會給Y·H長長臉。

築宅獎在業內的分量很重,它給的肯定足夠讓一個設計師出人頭地,哪怕隻是衝著獲獎者本身,也會有許多業主慕名而來。

他隻是個設計師, 除了本職工作之外沒法再為孟周多做些什麽,但是隻要是力所能及的地方, 他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爭取。

“終於能睡個好覺了。”阮眠長出了一口氣,仰躺在沙發上,聽見開門聲動了動眼珠子,懶到連頭都不想扭。

江頌帶著渾身濕氣從浴室出來, 赤著上身,浴巾搭在肩上,淩亂的頭發濕漉漉的墜在額前, 正垂著眼簾在用手機回複信息。

好好的一副大帥逼出浴圖, 全毀在了那條不合身的睡褲上。

對於江頌來說,穿阮眠的睡衣褲子明顯不夠長,露出一大截腳踝, 寬鬆的直筒褲腿一走路直晃**, 滑稽的要命。

阮眠不忍直視的捂住臉, 想嘲諷他兩句,突然間意識到這樣就是在承認自己腿短,訕訕的把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時鍾指向十一點半,阮眠收拾收拾打算早點睡,電話突然響了。

李聿懷的信息來的總是那麽不合時宜。

李聿懷:“軟綿綿軟綿綿,你最近還好麽?我剛在微博看見Y·H的消息,怎麽回事鬧這麽大?”

阮眠叼著江頌買的睡前晚安鮮牛奶,快蹦了兩步跳到**趴下,“前段時間公司出了點問題,不過大老板已經回來了。”

李聿懷:“我有個朋友認識東雲設計的老板,我們聊了聊,他想挖你過去。”

拋開各種小裝修公司不提,高端私宅界有三大巨頭,東雲,Y·H,還有一家叫尚庭國際,不過他們近些年下坡路走的像飆車,競爭力不大。

摸著良心說,即使沒出事之前,東雲的規模和口碑也應該排在Y·H前頭。

阮眠卻絲毫沒有猶豫:“不用不用,我這邊沒什麽問題,也沒有跳槽的打算。”

李聿懷:“都這樣了還跟那熬著幹嘛?”

阮眠:“我心裏有數,乖,好好拍戲,什麽時候回來?”

李聿懷:“估計還得兩個多月,對了,你哪天有空去我家一趟唄,給仙人掌澆點水。”

阮眠:“一年到頭不在家還搞這些花花草草,服了,我先端家來養,等你回來再拿走。”

李聿懷:“不愧是我的小寶貝,麽麽噠。”

正常人家的**頂多也就一床被子兩個枕頭,阮眠一母胎單身狗,生生放了兩種顏色四個枕頭外加一個方形靠枕,配色講究的不得了,一看就是職業病晚期。

他把抱枕扔到椅子上,安排了兩個枕頭給江頌,剩下的自己枕一個抱一個,見江頌吹完頭發進來,往靠裏的位置拱了拱,繼續給李聿懷發微信。

“我要睡覺了,明天就去搶救你的仙人掌。”

李聿懷回了個震驚的表情,“這才幾點?你能睡著我摳牆皮吃。”

床稍沉了一下,江頌坐在邊沿指了指壁燈,“關燈麽?”

“關,睡覺。”阮眠飛快的移動手指打出最後幾行字,給李聿懷發了過去,“防水膩子你摳不動,睡了睡了,歲數大了要養生,你也早點睡,晚安。”

李聿懷:“我喝啤酒真的加枸杞,晚安。”

最後一點光源被掐滅,臥室裏陷入一片黑暗。

阮眠放下手機,翻過身,躺在江頌身邊喃喃自語,“這還是頭一次和甲方爸爸一起睡呢,好榮幸。”

江頌,“那你是想表示點什麽嗎?”

阮眠,“被子多分你點。”

第二天一早,江頌的車停在Y·H樓下,阮眠看著眼前的盛大場麵,驚得差點連包子都沒拿住。

寫字樓入口處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粗略估計得有四五十號,都是正直壯年的勞動力,有的蹲在台階上抽煙,有的一邊打電話一邊來回踱步,看起來很焦躁,還有的幹脆鋪幾張報紙坐在地下發呆。

其中很大一部分阮眠都認識,因為以前合作過,他們全是Y·H的工長。

結合上下文,瞬間就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阮眠頹然的垮下肩膀,“完蛋,工長都追上門來討薪了,這要讓客戶看見,任我三寸不爛之舌也不好使啊。”

江頌皺了皺眉,“還要去上班麽?”

阮眠解開安全帶,“沒關係,基本都認識,他們隻是來要血汗錢又不是鬧事,而且就算鬧也不會拿我開刀。”

江頌沒說話,阮眠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啊呀了一聲說,“真的沒事,法製社會,文明討薪,大廈還有那麽多保安呢…不過都這樣了,你真的不要退……”

江頌知道他要說什麽,側頭瞥了他一眼,“不差你這點錢。”

阮眠,“……”

江頌,“如果你們老總那些話能說到做到,那麽公司問題不大,一點資金問題都解決不了他也做不成今天這樣。”

正說著話,耿灣灣拎著電腦出現在視線裏,她看見江頌的車,咧開嘴衝他們使勁揮了揮手,一路小跑衝了過來。

阮眠嘖了一聲,“這下人身安全有保障了,保鏢來了。”

耿灣灣敲了敲車窗,玻璃才搖下一半,她的腦袋已經探了進來,“幹嘛呢師父?不敢下車嗎?沒事,我罩著你。”

阮眠扭頭對江頌複述一遍,“沒事,她罩著我。”

剛說完,他頓了頓,“不對…怎麽感覺怪怪的,好像我是個國家一級保護廢物?”

江頌和耿灣灣打了個招呼,目光重新落回阮眠身上,“去工作吧,注意安全,晚上來接你。”

*

Y·H成立十一年,從一個十來人的工作室發展到幾百個設計師,怎麽也能稱得上根基穩固,這個招牌還在,再加上出事後誠懇的認錯態度、及時的補救措施和危機公關,很快籌集到了資金。

人心都是肉長的,多少人是在Y·H一點點從青澀走向成熟,倚仗這個平台邁入小□□活,他們對公司有感情,可是感情不能當飯吃,他們還要掙錢養家,如果公司真的一蹶不振,也隻能為自己另謀出路。

如今資金到位,公司重新恢複運作,工長也肯回去幹活,這些一直觀望形勢猶豫不決的人,才終於稍稍安下心。

Y·H就這麽半死不活的吊著,死不了,一時間也翻不了身。

孟周每天過得像打仗,神龍見首不見尾,全國各地的跑,除了開會就是談判,聽說名下的幾套房產全部拿來抵押貸款,連那輛心愛的小奔也沒能幸免。

除此之外,他還要實現總裁巡檢的承諾,每周六日拎著小錘子帶著浩浩****的監理男模團四處跑工地,時不時遇到問題太大的還得發通脾氣,整個人身心俱疲。

孟周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阮眠的參賽作品,表示基本滿意,隻提出了一個問題。

“把效果圖改一下,茶幾餐桌電視櫃,隻要有台麵你就非得弄點花瓶擺件給堆滿,乍看之下確實飽滿好看,可是實用嗎?桌子是用來吃飯還是用來裝逼的?按你這效果圖擺,每次吃飯前要預留半個小時撤離物資,吃完再花半個小時給挪回來?如果不按,不能落地的效果圖有個屁用。”

阮眠灰溜溜的來回改了三四遍,孟周才終於下旨準了。

他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表格和證明,提交完全部資料,開始盡人事聽天命。

“當老板真難,比當設計師難多了,孟總頭發都白了好多。”阮眠一邊畫圖一邊感歎。

“人家有錢的時候可比你有錢多了。”馮宇坐在他身邊,焦頭爛額的翻著表格,一頁五十條,有四十條電話號碼後麵打著紅色的叉叉表示死單,他猛的一摔筆,“這他媽簡直沒法幹了!我倒是準備好了說辭,可是人一聽YH就掛電話說不考慮,連個說話機會都不給。”

公司裏冷冷清清,原本永遠排不上座的洽談區一個人都沒有,客戶經理們拉不到單沒有辦法,隻能出去滿世界的跑渠道,連原本看不上的平層二手房也不肯放過。

設計師手裏沒有單子就沒事可做,上班上的吊兒郎當,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老員工還在兢兢業業的按點打卡,場麵蕭條的一塌糊塗,他們幾個關係好的一合計,幹脆抱著筆記本去洽談區圍了張大桌子,好歹還能嘮嘮閑嗑。

嚴瑾一把奪過耿灣灣辛辛苦苦弄開的山竹,一邊往嘴裏塞一邊躲她的降龍十八掌,“我現在打電話換了個套路,先不說我是YH的設計師,隻說名字,他想不想的起來我是誰都無所謂,如果想得起來,那一般磨不開麵子直接掛電話,如果想不起肯定會問,故事就可以開始了。”

“當然,也有人當我是詐騙的。”嚴瑾把山竹皮扔進垃圾桶,抽了張紙擦手,“要真誠,要熱情,要有笑容,這些從電話裏能聽出來。”

馮宇沒好氣的笑了一聲,“你一個麵癱跟我說要有笑容?”

耿灣灣和阮眠不約而同的點點頭,表示附議。

嚴瑾麵無表情的環視他們,“我現在很憤怒。”

耿灣灣,“抱歉,看不出來。”

馮宇歎了口氣,把表格往桌子中間一推,“我現在手裏隻有四個有戲的單子,客戶質量一般,你們仨分分吧。”

阮眠抬頭看了一眼,“你們倆先挑,我都行。”

嚴瑾也掃了一眼,“都是半斤八兩,抓鬮吧。”

耿灣灣,“我來裁紙。”

馮宇靠在椅子上仰天長歎,幾欲落淚,“為什麽感覺如此辛酸,就像是在饑荒年代分最後一口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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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萬分感激大家的理解【顏文字被吞,手動哭泣】

我會拚命保證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