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就是親手把刀遞給對方。
阮眠磨磨蹭蹭的蹦回房間, 關上門,從頭到尾沒敢看江頌一眼, 連慣常的晚安都忘了說。
江頌看著他戰戰兢兢似乎有點淩亂的跳動姿勢, 眉心微微動了一下,隨即稍斂了眉眼彎唇笑笑。
樓梯壁燈的片片暖色打上翕動的睫毛,他低著頭快步走上三樓, 進屋,上床, 關燈,睡覺。
另一邊,阮眠回到屋裏,猛地撲在**拿枕頭蒙住腦袋打滾。
平寂了二十多年的小水潭乍然被人扔進一塊……大磚頭, 動靜有點大。
耿灣灣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全從腦海裏蹦了出來,夥同他和江頌過往相處時的種種畫麵, 糾集成少林連環拳猛捶他的中樞神經。
“臥槽……”
阮眠真的嚇壞了,腦袋埋在枕頭裏不肯出來,不知道是因為缺氧腦供血不足,還是身體在自我保護機製下產生了戰術性犯困, 他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算睡著,反正大腦沒能完全停止運作。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很小很小, 大約隻有三四歲, 記憶裏的畫麵晦暗斑駁,被歲月蒙上一層濃重的鏽黃,空氣裏飄著淡淡的樟腦丸氣味。
那時家裏的牆樣式古老陳舊, 下半截是用油漆刷的綠色牆裙, 其餘部分白的也不夠純粹, 被彩色蠟筆塗的亂七八糟,上麵貼著兩張獎狀,棕黃色的木質方桌支在牆邊,明明是張四人桌,坐在上麵吃飯的人永遠隻有他和媽媽。
媽媽的生活很規律,早晨七點起床,走兩公裏的路去菜市場買菜,每周會有一天在回來的路上捎一根油條或者一塊油餅,讓小阮眠奢侈一把。
她從來不吃,隻是笑眯眯的看著兒子大快朵頤,好像比自己吃還要開心。
歲月對於她來說日複一日的枯燥無味,上午做家務洗衣服,把家裏收拾的一塵不染。臨近中午時做午飯,吃完午飯哄兒子睡午覺,緊接著就要麵對一整個下午漫長而無聊的時光。
大多數時候她是睡不著的。
小阮眠不記得有多少次在醒來時看見媽媽孤零零的呆在陽台,坐在小板凳上,瘦削的身影單薄落寞,眼裏盛滿無望的期盼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看的全神貫注。
她等呀等,一等十幾年,可是最後還是誰也沒等到,家裏依舊隻有他們倆相依為命。
她偶爾也會提起年輕時的種種,把那個男人最初的好嚼爛磨碎,絮絮叨叨的說給小阮眠聽,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告訴他,還是在強迫自己靠那些回憶苟活。
小小的阮眠根本聽不明白,可他願意聽,因為隻有這個時候媽媽的臉上才會有笑容,眼裏充斥著幸福和憧憬,可他也不懂,為什麽媽媽老是笑著笑著,就掉眼淚了。
她總是相信那個男人玩夠了就會回來,他也確實回來了,隻不過是帶著一紙離婚協議。
阮眠是個懂事的孩子,一路安安穩穩的長大,每天奔波在家、學校和畫室之間,完全沒有同齡人那些讓人操心的愛好和毛病。
即使日子過的殘缺清苦,至少他的媽媽很愛他,足以讓他茁壯成長。
春天還是秋天阮眠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陽光不錯,他背著畫板下課回家,在街上碰見了多年未見的阮國成。
中年男人的身材依舊保持的很好,身邊帶著一個小女孩,還有一個年輕女人,一家三口有說有笑。
他們應該過的很富足,畢竟彼時的阮國成已經事業有成,從他的衣服、年輕女人的挎包、小女孩的裙子,包括最後他們要上的那輛豪車,都能看得出來。
這才叫幸福美滿無憂無慮的一家人,有些期盼根本是一個笑話。
夢裏的阮眠和當年一樣,站在街的斜對角,緊緊攥著拳頭渾身發抖,就那麽看啊看,看的眼睛都忘了眨,胸腔裏情緒翻湧起伏,撐的他眼前發黑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突然打了個哆嗦。
阮國成朦朧的臉漸漸開始扭曲變形,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抬起頭看向阮眠,露出優雅卻冷淡的笑容,遠遠的對他說,“看,我們都有自己的家。”
明明離的那麽遠,可一字一句都真切的灌進耳朵裏。
明明畫麵混沌模糊,可江頌的臉還是那麽清晰好看,輪廓分明,冷白的皮膚有一種毫無溫度美感,他牽著女人和孩子上了車,揚長而去。
阮眠不想看,卻怎麽也挪不開眼。
——“砰!”
物體和地麵的撞擊聲在夜裏格外驚心動魄。
阮眠從夢裏掙脫出來,猛地從**彈起。
他抹掉額頭上那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後背已經濕透了,中央空調溫度調的太低,從被子出來一著風,凍的他又打了個哆嗦。
那隻被誤傷的杯子還躺在地上,阮眠長出了口氣,摁開台燈,光著腳下床收拾殘局,
他胡亂抽出紙巾擦幹水,疲憊的倚著床沿滑坐在地上,望著黑暗久久出神。
*
清晨,陽光明媚。
阮眠掛著碩大的黑眼圈坐在副駕駛,一路上愁雲慘淡的望著窗外,一言不發,江頌心裏揣著事,隻當他是昨晚沒睡好沒有精神,也沒往別處想。
臨下車前,江頌看他那一臉菜色,終究沒忍住嘮叨了一句,“中午吃完飯抽空趴一會。”
阮眠背對著他點點頭,一瘸一拐的走進寫字樓。
江頌這才覺得不太對勁,抬手看了看表,掉頭離開。
孟周約了他十點半見麵,對於這種場合,遲到可不像話。
隨著經濟複蘇以及在售後方麵持之以恒的努力,Y·H逐漸開始有了起色。
阮眠剛一進門,就被馮宇抓進會議室見新客戶,他整個人都不太在狀態,老是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來,每次都得馮宇輕咳一聲才能回神。
江頌的臉冷不丁的從腦子裏冒出來,倒和夢裏的冷淡不同,是平時溫柔的模樣。
大少爺可不是個溫柔的人,從來不是,但是麵對阮眠時無論眼神還是笑容,總會多幾分暖意。
任督二脈被打通後,多少蛛絲馬跡無所遁形。
為什麽要每天堅持接送,就算是在他家工地摔傷的,作為一個客戶,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即使阮眠不清楚他們這種決策人具體需要做些什麽,參照孟周也能猜得出有多忙,更何況偌大一個晉元集團,怎麽能跟Y·H比較。
人家堂堂一個大少爺,動不動親自下廚做飯,他每天的糟心事還不知道有多少,可阮眠愛吃什麽不吃什麽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卻記的一清二楚,平時那些隱藏極深的遷就和差別對待就更別提了。
昨晚那種心如擂鼓的感覺叫作心動,阮眠明白,不但明白,還知道這種心動絕不是一朝一夕或者隻言片語能造成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在不知不覺中就喜歡上了江頌。
比較魔幻的是他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質疑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一個男人,而是江頌到底看上他什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絕對是屁話,所有的愛與喜歡一定有跡可循。
他喜歡江頌的理由可以列出一張紙,成功,多金,一張臉長得賞心悅目,寬肩窄胯腿長,甚至連爺爺姐姐外甥女都比別人家的可愛。
這誰受得了?
可江頌能喜歡他什麽?莫不是被他講PPT的雄姿所折服,一時瞎了心?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地方,也不打算給誰講一輩子PPT聽。
更何況肯講人家也未必一直愛聽。
他很小的時候就見過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明白所謂喜歡不過是把刀子親手交給對方,再對其敞開胸懷說,“紮下去,我心甘情願”。
紮或不紮都在別人一念之間,這種懸於半空等刀落下的感覺太讓人不安,他隻是個新人玩家,他慌的一批。
阮眠被極度的矛盾不斷侵蝕,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談客戶的狀態非常重要,設計師本人都沒有**,聽的人更沒法被打動,好在多年累積的經驗至少能保證不出差錯,客戶隻說回去再和家人商量商量。
馮宇一回來就抓著他來回翻看,“你今兒是怎麽了?要不要找個大仙給你喊喊魂?”
阮眠四大皆空的隨著他的動作搖擺晃動,“可以,我不掏錢。”
馮宇,“…我靠,雙眼無神,多半是瘋了。”
阮眠,“我是一隻鴕鳥,需要一個沙堆。”
馮宇招手喊來耿灣灣,“聯係殯儀館吧,以後你就是沒有師父的孩子了,要堅強。”
耿灣灣眉頭緊鎖,也跟著左看右看,“你跟江頌吵架了?”
她這麽判斷可以說是有理有據,阮眠是根老油條,跟客戶吵翻天也不帶往心裏去一下,不然早就被氣死了。
除此之外,隻有母親的事會讓他焦心,如果是阿姨身體方麵的問題,那他又不可能這麽冷靜。
想來想去,也就這麽一點可疑。
果不其然,聽見那個名字阮眠明顯震了一下。
耿灣灣還是沒能琢磨明白,“就他那副什麽都慣著你的樣子,也不可能跟你吵架啊……你到底把他怎麽了?”
阮眠默默不語的起身支好拐杖,“我去死一死。”
耿灣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還沒來得及說話,阮眠已經回過頭,“不要攔著我,我不想活了。”
耿灣灣,“哦…我是想告訴你,露台在那邊…”
阮眠,“……”
?
作者有話說:
江頌沒有直接上手把人抱走,是因為怕他反感,畢竟軟綿綿當初有點抗拒。
個人覺得好的感情是絕對尊重,包括江頌就算心疼阮眠加班也不會幹預,最多更疼他一點~
更新的事我都沒臉道歉了……OTZ
最近遇到一個特別難搞的客戶,emmm…張嘴就說髒話,好像無法用人類的方式交流…
舉個栗子,工長做完防水,他非說沒做,把工長罵得狗血淋頭,要把磚起開證明,工長說行,起開要是做了損失你承擔,沒做我承擔,他又不幹了……不幹了……
被他搞得焦頭爛額甚至想同歸於盡……
……還是沒忍住吐槽,真的很抱歉拖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