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的時候,褚棣荊看的久了,難免眼睛酸澀。

但是他還是不舍移開視線,隻能慢慢地閉著眼睛緩一會兒,然後再睜開。

不知道哪一次,褚棣荊睜眼的時候,猛地就看到黎言的眼皮微微地顫動著,像是要醒來的樣子,褚棣荊不受控製地心口一緊,趕緊湊近了去瞧。

大概的燒的狠了,黎言的眼眶周圍都泛著紅,睜開眼的過程也很緩慢。

“言言……”

褚棣荊直直地盯著黎言,心髒崩的緊緊的,鋒利的眉毛也皺著,儼然一副擔憂極了的模樣。

黎言也幾乎昏迷了整整一日了,意識回籠的那一瞬間,黎言就感覺到了身上的酸痛,這股酸痛和平日裏褚棣荊折騰出的不一樣,這是燒熱過後的酸痛。

黎言猜到了自己大概是又發熱了,但是他也沒有擔心的意思,畢竟,他才一睜開眼,眼前就出現了褚棣荊擔憂的眸子。

“言言?”

褚棣荊見黎言終於醒了,這才欣慰地笑了笑,他關切地問道:“身上怎麽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麵對褚棣荊的關懷,黎言沒有一點感激的意思,他一言不發,隻靜靜地看著他,像是要透過褚棣荊深沉的眼睛看到他的心裏去。

褚棣荊被黎言這樣默默注視了會兒,大概也明白了些什麽,他昨日那麽對黎言,黎言心裏有氣也是應該的。

褚棣荊頓了頓,便輕歎了一口氣,略顯蒼白地解釋:

“言言,昨日……是朕不該出爾反爾,朕也不該將你關在暗牢內,若是朕知道,會害得你發熱,朕定不會那樣……”

褚棣荊認真地看著他解釋著,黎言也審視一般地看著褚棣荊的眸子,隻是他心裏不僅沒有一點觸動,反而隻有平靜和諷刺。

這份諷刺,不是對褚棣荊對他道歉的諷刺,而是對今天這個局麵的諷刺。

他之所以會有今天,是因為褚棣荊執意不肯放他出宮,也是因為褚棣荊從前做的那些事。

黎言心裏清楚,所以他才會覺得諷刺。

黎言的熱症還沒有完全退下,腦海裏像是有針在紮著一般悶悶地疼著,他也沒了耐心聽褚棣荊解釋,便一把打斷了他:

“我不想聽這些話,你若是真的愧疚,那就放我出宮。”

“……”

被黎言打斷,褚棣荊的話還沒說完便戛然而止,他似是驚訝一般,怔怔地看著黎言,黎言又蹙著眉,重複著道:

“褚棣荊,你放我出宮吧。”

“……不可能。”

褚棣荊沉默片刻,便斬釘截鐵地道:“你想要什麽,朕都可以給你,也可以答應你,除了不能離開朕的身邊這一點。”

這次,沉默的人變成了黎言,他失望地看著褚棣荊,眸子裏漸漸沒了光亮。

褚棣荊心裏又是一陣心疼,他挽留道:“言言,朕可以答應你,日後朕一定帶你回去看看好不好。”

“回去看看?”

黎言驀地冷笑道:“你還是要把我一輩子關在這裏嗎?”

“褚棣荊,我是一個人,我不是你的一個寵物,你都已經立後了,為什麽就是不能放我出宮?”

像是失望極了,黎言緩緩地偏過頭去,不想再看褚棣荊一眼,隻是說著說著,褚棣荊就看到了黎言眼角滑落的淚珠。

“……”

褚棣荊無力地張了張唇,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知道黎言隻想要出宮,但是隻有出宮是他給不了的,他若是答應了……

褚棣荊不敢想象這皇宮裏若是沒了黎言,他會變成什麽樣。

“言言,我答應你,會放路遠星安全地出宮,你就留在宮裏好不好。”

褚棣荊幾近懇求地看著黎言的眼睛,可黎言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頭看他。

不是黎言不想讓路哥哥出宮,隻是他了解路遠星,他是不會將自己一個人留在宮裏的。

褚棣荊見黎言始終抗拒著,便一直說著勸他留在宮裏的話,黎言聽的煩悶,便將自己的耳朵埋進了被褥間。

除了放他出宮,他不願意再聽褚棣荊任何一句廢話。

可褚棣荊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竟然久久地開著那些條件,他甚至都說到了要將自己的族人搬來中原,可搬來中原,黎言就能出宮了嗎?

大概褚棣荊不知道,黎言非但沒有一點感動的意思,反而隻覺得可笑。

可他再覺得諷刺,他也隻能無力地躺在褚棣荊麵前,黎言不想再聽他那些敷衍的話術了,便疲憊地再度閉上了眼睛。

他想要的是出宮,不是褚棣荊那些敷衍的條件。

黎言的熱症久久沒有退去,褚棣荊說著說著就發現黎言已經睡著了。

他苦笑著幫他將被子攏緊,又靜靜地看了很久,這才放心地去了一旁批閱折子。

他今日堆積的折子夠他批上一整夜了的,褚棣荊在黎言昏迷的時候不敢離開他,所以隻能趁著黎言睡著了在一旁忙會兒。

鍾牧端著黎言的藥進來的時候,褚棣荊正披著折子,他聽到聲響,連忙皺著眉阻止了鍾牧的腳步聲,他看了一眼沒有被吵醒的黎言,小聲地指責著鍾牧:

“他還睡著,把藥端下去吧,晚點再送上來,還有,沒事不要再進來了。”

“……是。”

鍾牧隻得苦哈哈地應下了,誰讓陛下的眼裏隻有黎公子呢。

堆積的折子實在是很多,褚棣荊一直批到了深夜,才輕輕地放下了筆,他看著黎言躺著的方向,微微勾起了唇角,眼裏也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個時間,已經是深夜了,外麵已經沒有了下人的身影,褚棣荊吹熄了蠟燭,動作輕緩地上了榻,又將黎言擁入懷裏,心裏便像是被什麽填滿了一樣充足,溫暖。

夜幕就這樣逐漸濃重起來,褚棣荊懷裏抱著黎言,他很安心。

盡管他知道,若是黎言醒著是不會任由他這樣抱著的,但是褚棣荊還是想這樣抱著他。

黎言的睡顏看起來安靜極了,唇瓣微張,輕緩地吐著氣息,褚棣荊貪婪地注視著他,直到更夫的聲音響起,他才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在暗牢內的某處,路遠星已經一日沒有吃東西了,他看著戚風送過來的東西,毫不客氣地就大塊剁濙起來,戚風隨意地坐在前麵,薄唇勾著,眼裏帶著幾分譏笑。

他本來不知道路遠星又被關進了這裏,他隻是今日偶然過來拿他的刑具時,發現了路遠星又被關在了這裏。

戚風隻猶豫了片刻,就拿了些吃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