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陪著黎言出去了一整日,現在也堆積了些公務,雖然現在夜已經很深了,但秦霄還是得將那些從中原傳來的信先粗略地查看一番。

就在秦霄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一位類似軍師模樣的人進來了,他不像那些普通士兵那樣身形健壯,而是身形削瘦,看著倒像是一個書生。

他進來之後什麽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站在案幾一旁,不多時,秦霄便一邊看著那信一邊淡淡地問道:“人找到了嗎?”

“沒有。”

那軍師一愣,隨機自然地道,秦霄聞言也未抬頭,隻是皺了皺眉,冷聲道:“繼續找,加派人手。”

“是。”

那軍師很快應下了,秦霄也沒有再說什麽責怪的話,他很快就又拆了一封信,隻是這封信大概是有什麽不同。

秦霄隻拆開粗略看了一眼便驟然驚訝地縮了縮眸子,接著他便嚴肅地抬眸盯著他問道:

“這封信是從哪兒送來的?”

那軍師頓了頓,接著也疑惑地不解道:“這封信是有什麽問題嗎?”

秦霄沉了沉聲音,道:“不是有問題。”

“那你為何這麽問?”

那軍師疑惑地接過了秦霄遞過來的這封信,隻是他看了片刻,還是什麽問題也沒有看出來。

“吳魚,我再問你一遍,這封信到底是從哪兒送進來的?”

秦霄絲毫不顧不知道他是何用意的軍師,冷冷地逼問著他。

那軍師雖然不解秦霄為何要這麽問,但看他的臉色這樣嚴肅,便也冷靜地回道:

“將軍,每日從中原送來的信無數,這封信……想必也是哪位京城的官宦想要托您幫忙找人?”

秦霄見軍師確實不明白他的意思,便沉靜地半掩著眸子,道:“不。”

這封信的內容是要托人尋找一個孩童,隻不過信上說那孩童的標誌便是手臂上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神色胎記。

而這胎記,正巧和秦霄今晚想到的那塊胎記……不謀而合。

秦霄不相信有這樣的巧合,他迅速沉了沉心,吩咐那軍師道:

“明日你便去查,查這封信的來曆,還有……上麵這個孩童的身份。”

“……是。”

軍師麻利地應了,隻是他應過之後,還是不解秦霄這麽做的用意:

“秦將軍,這個孩童……是有什麽問題嗎?您怎麽忽然就要查這封信的來曆了?”

“問題嗎?”

秦霄喃喃地道:“沒有問題,隻是想知道一些真相罷了。”

那軍師最後還是一臉疑惑地出去了,雖然他還是不解秦霄的用意,但好歹他要辦的事情很清晰,隻是查這封信而已。

那軍師出去後,秦霄便一臉嚴肅地端坐在案幾前,久久地一動不動,像是被什麽困住了一樣僵硬在椅子上。

或許……我自從知道黎言的那塊胎記之後,就沒有懷疑過他的胎記的來曆。

但是任誰也想不到,隻是一塊普通的胎記,竟然會有這樣的巧合。

這真的是巧合嗎?

秦霄不敢相信,從他小時候被黎言救起之後,就一直認為黎言是草原上的人,他是在草原上長大的。

可是這封信上麵對那塊胎記詳細的描述和秦霄久遠但清晰的記憶來說,黎言手臂上的胎記,和這封信裏找的人,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如果黎言的身世真的另有出處的話,黎言他……能接受嗎?

秦霄原本就冷肅的臉,此刻更是達到了一個冷若冰霜的程度,他不敢想象,黎言若是知道了這件,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一定會陷入另一個旋渦中。

罷了,秦霄突然頹廢地往身後一靠,整個身體都壓在了後麵的屏風上,他疲憊地闔上了眼睛。

他還是先別想這麽多,等軍師把一切都查出來了,他再細想對策吧。

總之,在他這兒,他一定會將對黎言的傷害減到最小。

安護府外,更夫打更的聲音緩緩傳了進來:“子時已到!”

秦霄這才緩緩地扔下滿桌子的公務上了榻,隻是他大概還是受了那封信的影響,他滿腦子都是黎言手臂上的那塊胎記。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那塊胎記便是在小時候,黎言救了自己的時候,隻是這件事,秦霄沒有告訴過黎言,黎言大概也忘了吧。

第二次,便是在黎言剛被褚棣荊帶回宮的那時,匆匆一瞥,秦霄便認出了黎言。

隻是那封信上的胎記與黎言的胎記無盡相似,但是那封信上對那塊胎記的描述頗多,秦霄還是想再確認一下。

等明日吧,明日他找機會再細看一番,如果……黎言真的就是那封信的主人要找的孩童的話……

無論黎言的選擇是什麽,他都支持黎言的。

子時一過,整座安護府裏寂靜一片,連一聲鳥叫都不曾有,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皇宮裏,太極殿確實燈火通明,原因無他,褚棣荊還在處理著公務,鍾牧在一旁苦哈哈地打著哈欠,淚眼朦朧地看著褚棣荊。

良久,褚棣荊還是沒有要歇息的意思,鍾牧便忍不住道:“陛下,現在子時已過,您……明日還要上早朝,還是早些歇息吧。”

褚棣荊並未抬頭,而是冷冷地道:“你若是乏了,隻管回去便是。”

“……陛下,奴才……還能撐。”

鍾牧苦笑著道,他自然不敢自己先走,將褚棣荊留在這兒。

時間極度緩慢地流逝著,鍾牧自從陪褚棣荊用過晚膳之後便一直陪他在正殿批折子,到現在為止,早已過了好幾個時辰了,可褚棣荊還是沒有一點要去歇息的意思。

鍾牧都不由得懷疑,褚棣荊是不是被人奪舍了,怎麽會不知疲倦呢?

可人哪有真的不知疲倦的,褚棣荊怎麽會不累呢?

他自然是累的,可或許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自己忘記一些事情。

換言之,他像是在用勞累來麻痹自己,將自己的心過度使用,他就不會再一直想著別的事情了。

被折子堆積的案幾上已經不剩什麽折子了,褚棣荊認真地處理完最後一份折子,他這才抬起使用過度而泛紅的眸子,鍾牧不知何時已經在站著打盹了。

其實鍾牧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就開始打盹了,反正他被褚棣荊叫醒的時候,褚棣荊終於說出了那句:“安寢吧。”

鍾牧連忙驚喜交加地伺候著褚棣荊就寢,隻是在就寢的過程中,鍾牧還是覺得陛下這幾日變化很大。

就連身形也開始消減了,甚至他手臂上的傷一直都沒有好。

鍾牧一直都看在眼裏,他自然也勸過,可自從黎公子走後,陛下就像是沒有了心的機械一般,再也沒了生機,也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褚棣荊大概是心疼鍾牧陪了自己那麽久,便讓鍾牧回去了,寢殿內隻剩褚棣荊一人,獨自坐在寬大的浴池裏。

他消減過的疲憊的麵容在水麵的倒影下顯得更加憔悴了,手上是手臂也隨意地浸泡在了水裏,或許是疼的吧,隻是他自己大概也沒有意識到。

這幾日,他一直不斷地加派人手去尋找黎言,可是每次得到的都是杳無音訊,甚至連他們的一點蹤跡都追尋不到。

若是旁人,褚棣荊大概也已經放棄了,可那是黎言,褚棣荊怎麽會願意就這樣放棄呢?

不管黎言他走到哪兒,他都會將他追回來的,褚棣荊從未想過放棄。

夜色越來越深,宮裏的人也逐漸消停了下來,褚棣荊也隨著安神香的香味沉沉地入了眠。

翌日,安護府外,軍師早早地便站在了門口等著秦霄過來,晨時的潮氣濕寒,軍師也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好在沒過多久,秦霄便踏著清晨的露汽走到了軍師麵前。

他原本低著頭走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猛地見到軍師的時候,眼裏還帶著一絲驚訝。

軍師沒待他走過來,便嚴肅地湊了過去,道:“秦將軍,您昨夜吩咐我查的那封信已經有了些眉目。”

“這麽快?”

秦霄麵帶驚訝之色,他以為會很難查,需要許久呢,沒想到不過一夜,便被軍師查了出來。

事關重要,秦霄雖然驚喜,但還是沉沉地道:“隨我進來吧。”

“是。”

軍師跟著秦霄進了正殿,他們看著門被關好,軍師這才開口道:

“將軍,我已經問過昨日送來這些信的下人了,他們說近幾日因為朝廷有些動**不安,所以有些臣子趁機想要拉攏將軍您,便送過來了這些信,隻是沒想到,其中不知何時混了這麽一封尋人的信件來。”

“動**不安?”

秦霄皺了皺眉,冷聲道:“是因為何事動**不安?”

“好像是因為陛下今日心虛不佳,接連處罰了許多大臣,還私自調動了許多人手,發往邊境各處,那些臣子都猜測,陛下是……要親自來邊境……”

軍師謹慎地道,他知道這件事的利害關係,若是陛下真的要來邊境,那必然事關秦霄,他也不能置身之外。

隻是讓那軍師不解的是,秦霄聽完這個理由,不但沒有擔憂的意思,反而是一副不屑的神態。

褚棣荊難得也會心虛不佳嗎?也是,他找不到黎言,便隻能將那些氣撒給那些大臣了。

軍師看了會兒秦霄的臉色,忽然有些不理解他了,陛下若是對他們邊境有了敵意,那必定不是什麽好事,可秦霄為何還能安心呢?

不過軍師沒能疑惑太久,秦霄便給出了答案,他嘴角若有若無地噙著一抹笑,道:

“我大概知道陛下為何心虛不佳了,雖然陛下確實可能會親自來邊境一趟,不過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

“將軍……就不擔心嗎?陛下原本就對將軍心懷疑慮,現在您又整日收著這些信,屬下覺得……局勢對將軍不利。”

“不利嗎?”

秦霄低低地道:“可我不在乎。”

軍師一愣,他隨即張了張嘴,像是還要說什麽,可秦霄很快便打斷了他。

“這件事就到這吧,時刻關注著宮裏的消息,及時告訴我。”

秦霄冷冷地看著他又道:“我記得我昨日還讓你查了另外一件事。”

軍師頓了頓,他想起秦霄吩咐的另一件事就有些緊張的模樣,可秦霄自然也看出了,他追問道:

“那封信上要找的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是……”

軍師不敢抬頭看秦霄,隻是恭敬地垂著頭,斷斷續續地道:

“據屬下追問的結果來說,這封信上要找的人……是……安國公府多年前失蹤的公子。”

安國公府?

怎麽會是安國公府?

秦霄聽到這個答案時,瞳孔因為驚訝而猛地一縮,就連眼眸也跟著不自然地縮了縮。

他想了萬般結果,也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安國公府失蹤的公子……

那軍師好像也知道這件事很荒唐,他說完之後便一直深深地躬著身子,秦霄因為驚訝而沉默了很久,直到他從震驚中回神,這才纏著聲音問:

“確實是真的嗎?”

“……幾乎可以確定。”

“怎麽會……安國公府怎麽會有一個失蹤的公子呢?安如風他……不是沒有成過婚嗎?他怎麽會有一個兒子?”

秦霄這才緩緩想起了自己所知的關於安如風的傳聞,便近乎急切地問軍師,軍師更是不解秦霄為何會有這樣大從反應。

“將軍,您大概有所不知,坊間傳聞雖然的確是這樣,可大概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成過婚的,但是因為一些願意,他的新婚夫人在產子之夜難產而亡,而安國公也吩咐人封鎖消息,所以現在的傳聞就變成了這樣。”

軍師說完之後頓了頓,又繼續道:

“至於那個失蹤的公子,則是因為那位公子剛出生便趕上了安國公被遠派,又有仇家盯著,所以趁安國公外出之時將那位公子給拐了去,至此多年,杳無音訊。”

事實竟然是這樣嗎?

秦霄聽完這一番話,早已愣怔在座椅上,絲毫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

如果那個要找的孩童真的是安國公的親生兒子的話,那黎言……

真的是安國公的要找的……親生兒子嗎?

秦霄不想相信這個結果,他雖然和安國公沒有瓜葛,也沒有仇怨,但是他不想讓黎言攤上這樣混亂的家世。

秦霄不死心似的又問:“他的兒子失蹤了這麽久,為何要在今日去找尋,那麽多年就沒有線索嗎?現在卻忽然有了線索?”

“將軍,據屬下打聽的結果來看,好像是安國公近日才剛有了那個孩童的線索和特征,所以才廣撒網,將信也送來了咱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