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隻要自己不在意,就沒有什麽是真正的心事。

黎言靜靜地看著空中細密的繁星,道:“和尚也會有心事嗎?”

“有啊,我每日都想要怎麽做才能讓那些小家夥們好好地誦經。”

“……”

黎言怔怔地看著他,好像從他第一次來這裏開始,就是他在管著那些小孩子。

明明這個和尚也才不過和他相仿的年紀,像是察覺到了黎言眼裏的意味,那和尚頓了頓,繼續笑著調侃道:

“怎麽,施主這是心疼我了?”

“……不是。”

怕他以為自己是在可憐他,黎言忙否認著道。

“其實從那些孩子被送到這裏之後,他便一直養著他們,在我之前,也有無數像我一樣的和尚養著我們,雖然每日的吃食不算多好,但是以我們的出身來說,已經夠幸運了。”

那和尚不知為何,又開始緩緩地跟黎言解釋著這些事情。

黎言對他們的了解也隻停留在秦霄口中,他在這兒住了一日,才知道這寺廟裏的生活其實也很清貧。

可黎言也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麽,他隻是個外人。

頭頂上繁星正美,黎言也無心欣賞,不多時,那和尚就一副疲容地道:

“好了,施主,今日我也忙了一天了,我要早些歇息了,你如果有閑心的話,就繼續在這吹風吧。”

那和尚利落地轉了身,他麵容清秀,看起來沒有一點煩惱,隻是過了今夜,黎言就不會這麽想了。

“雖然我這簡陋,不過我還是要說,今夜好好休息,明日……”

那和尚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但很快就若無其事地道:“明日也好幫我些忙。”

“好,我知道了。”

黎言很快就應下了,他也不想自己白白住在這裏。

他走了之後,黎言就更沒有心思了,他緩步走回了屋裏,可是回去之後,他也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屋裏簡陋,黎言隨意地環視了一周,什麽也沒有發現,除了他的那個包袱和一張小榻。

沒有事做的時候,心裏就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些他逃避著的事情。

黎言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裏的,他最多隻能住個幾日,不等秦霄和褚棣荊找到他,他便要離開這兒了。

可是離開這兒,他還能去哪兒呢,現在路哥哥還沒有消息,黎言不管去哪都會牽掛著路遠星。

可如果不走的話,那便隻有一條路了,跟褚棣荊回去……

深夜的寺廟,寂靜的不像話,或許是因為白日裏燃燒著的香火,所以到了夜裏,寺廟周圍就總是圍繞著許多的霧氣。

從遠處來看,寺廟就像是處在仙境一樣雲霧繚繞。

或許是白天睡的多了,所以到了深夜,黎言還是無比的清醒,他清澈的眼睛也睜的大大的,腦海裏卻還是一片亂麻。

後半夜時,黎言好不容易才睡著了,卻又夢到了褚棣荊。

夢裏的褚棣荊,和之前一樣,穿著華貴的衣服,直直地站在黎言麵前,和他的身份不匹配的是,他的臉色很蒼白。

那樣蒼白的臉色,黎言前兩日還見過,他走之前,褚棣荊便是這副模樣。

夢裏的褚棣荊不知道是在做什麽,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見到黎言之後,一直深情地看著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每當黎言要走的時候,褚棣荊就會用他深邃的眸子挽留他,黎言總是心軟,他一心軟,便被褚棣荊牽著回了皇宮裏。

夢裏的皇宮和他印象裏的皇宮也不太一樣,這兒沒有黎言不想見的任何人,從他進門開始,木頭就陪在他身邊,褚棣荊也一直都牢牢地牽著他的手。

直到他們走近一處宮殿,褚棣荊才鬆手,這時,黎言看到褚棣荊臉上的笑意,接著,門外便傳來了類似成婚時才有的敲鑼打鼓聲。

黎言愣住了,他眼前隻剩下褚棣荊充滿笑意的眼睛了,周圍美好的一切都開始模糊,黎言想挽留他們,可是他還沒有動,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黎言躺在榻上,微微喘著氣,鼻尖上也泛著微微的濕潤,他遲疑地反應過來,方才的一切,都是夢境,不是真的。

緩和了之後,黎言才看清外麵正在緩緩地升起第一束陽光,他愣怔地起了身,穿好了衣服,正好應著太陽升起。

在這樣高的寺廟裏看著太陽升起,的確很美。

當第一束陽光升起的時候,黎言覺得臉頰上也泛著一層暖意,他想起方才的夢境,竟有些分不清,那真的隻是夢境嗎?

太陽緩緩升起,黎言看著自己周圍的黑暗被光亮驅散,心裏也有許多觸動。

如果……

如果他跟褚棣荊回去了以後,是夢裏的那些場景的話,黎言想,自己也沒有什麽好怕的。

隻要褚棣荊心裏還有自己,那他便不用擔心那麽多。

迎著陽光,黎言看了許久,這才緩步回了屋裏,隻是他眉眼微蹙,看起來像是在想著什麽大事。

安護府裏,褚棣荊端坐在床榻上,臉色陰沉的不像話,一旁是在為他把脈的軍醫和僵硬著的鍾牧。

其實昨日夜裏,褚棣荊很早就醒了,他不顧自己的身體,硬是要去找人。

可是秦霄很快就趕了過來,他聲稱自己知道黎言在哪兒,隻是要褚棣荊答應今日過去尋人之後才肯告訴他。

褚棣荊急著找人,所以他就算再生氣,也還是答應了,他被鍾牧看著喝了藥,又心煩地休息了幾個時辰,天才開始亮起來。

喝了今日早上的藥,褚棣荊便急著要走,鍾牧也自知攔不住,便也不攔了。

褚棣荊獨自一人騎著馬便要出府,可是他剛到門口,秦霄和安如風卻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看到安如風的那一瞬,褚棣荊冷冽的眼神頓時就射向了安如風。

安如風或許是也自知有愧,便不過來了,秦霄麵色自然地走近褚棣荊,道:

“你既然知道了黎言在哪,我便不跟去了,隻是……如果你想勸黎言回來,最好還是勸勸他,讓他和安如風相認。”

“相認?”

褚棣荊像聽到了笑話一樣嗤笑出口:

“他十幾年都沒有找過黎言,怎麽現在人長大了,便想輕而易舉地將他認回去?他哪兒來的這麽大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