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教柏轉過身來看林風:“這位客戶是我們公司新進的大客戶,如果不給一個完整交待,恐怕不止當前的損失,公司錯失這樣重要的合作夥伴,潛在損失將會更大。”

是上周的那個項目!林風頓時感到渾身血液被抽離了一般,從頭頂刷得涼到腳尖。他工作以來極少遇到如此重大的問題,如果是他的失誤所造成的,那麽他必須承擔起應負的責任。

“蘇經理說,其他環節都核查過了,沒有問題。”

“對不起。”看來問題出在他們部門裏,林風低頭道歉。

“先查查我們這邊吧。”許教柏歎了口氣,似乎也不想怪罪林風。

今晚注定是個加班夜,部門裏幾個相關人員都和林風一樣堅持奮戰。林風回到自己的工位開始翻找所有有關這個項目的文件,一份一份的翻閱,逐字逐句的檢查。

晚飯是沒時間吃了,他便把送完禮之後剩下的一點軟糯團子用來填肚子。

桌上的文件散亂得到處都是,大約三個小時過去,林風基本都看了一遍。因為之前每份文件都仔細閱讀過,所以再次翻看比較順手,但他沒有發現問題根源。

林風沒有絲毫遲疑,隨即開始第二遍的查找。

他的眼睛酸澀無比,忙碌之中望了望窗外。今夜的天色跟林風的心情一樣乏味,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往後幾天估計是陰天或者會下雨吧。

他埋頭繼續投入工作。

時針又轉過兩圈,和林風一起加班的同事接連休戰告退,林風謝絕了同事們的相勸,一人繼續苦戰。

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裏?他幹瞪著麵前攤開的文件,腦細胞都快耗盡了。林風正垂頭喪氣著,眼神無意間瞟到桌角露出的幾份草稿文件。他的工作習慣一直很好,所有文件無論是電子的還是紙質的,每一次修改版都會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先前光顧著翻最終完成版,或許修改版的文件能給他提示。說幹就幹,他又依次翻起了那些草稿紙。林風翻到某一頁,他上司秀氣飄逸的字跡映入眼簾,過於好看惹得林風目光停駐,多看幾眼。他的文件許多頁上都留有他上司的痕跡,有時寫了字,有時畫了圈。

林風把每處修改的地方認真回憶了一下,不知不覺就翻到了最後一次許教柏叫他修改的地方。林風的印象極為深刻,這塊區域是涉及到後續流程運行十分關鍵的信息點,也是對方客戶重點關注的地方,所以他上司叫他改得簡潔易懂些。

簡潔易懂!林風的眼前一黑,該不會?!他是修改了,並且對產品名稱說明做了細微的改動,刪減了一個字,他趕忙拿出另一份關於新產品的說明文件查看。

芭比Q了!世界毀滅了!是他林風犯下的致命錯誤,這在以前絕對不會搞錯,但是新產品推出後,為避免混淆幾個相關產品名稱上有了變動,這就是導致送到客戶手中的第一批產品和第二批產品的數量和規格產生了完全不匹配的狀況。

怎麽辦?倒黴催的林風正在經曆人生最為艱難的暴風雪時刻,甚至引發了雪崩。他該怎麽找他上司自首?林風陷入了絕望的境地,現在去?還是明早去?

早死早超生。林風兩手搓了把臉,進行一個深呼吸之後,拿了文件,拖遝著宛如千金重的雙腳邁向了上司的辦公室。

不出意外,今天這個點他上司還在辦公室。

林風進去時,許教柏剛打完電話。

他抬起頭,見是林風神情有幾分憂慮:“都這個點了,你還沒回去?”

林風沒工夫再去思索這話裏的意味,是他沒必要非得在單位裏加班的意思,還是自己辦事效率太差勁的意思。

他彎腰極度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是我工作上出了錯誤給公司造成了損失。”

“哪裏的問題?”

林風把修改版和終極版兩份方案的同一頁遞給許教柏看:“對不起,我擅自更改了產品信息。”

“這裏......我記得......”許教柏接過前後翻看,眉頭深鎖起,“是我叫你修改過的地方吧?”

他上司和某些上級不同,別人一般吩咐完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就忘幹淨了,他上司則記憶力超群。

“好像是說叫你改簡潔點的意思?”就算那一頁許教柏當時什麽筆記也沒寫,隻劃了個圈,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許教柏放下文件,舒展開眉頭對林風說:“主要問題不在你,是我提的要求不合理導致的,而且我後來也沒有檢查出來。你先回去吧,後麵的事不用操心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把他從中撇開?林風不明白他上司的用意。

“許經理,你是對我不放心嗎?”林風勉力克製自己,可仍是忍不住問他。

那聲音出來,林風都不確信是自己的,帶點了鼻音,微微震顫著。他工作以來,除了巨額的工作量應付困難以外一直都順風順水,遇到這種事故,身上的壓力陡然增大好幾倍。

長久的寂靜,然後林風聽到椅子拖動的聲音,他上司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林風靠近。

林風垂下頭,視野裏隻看見那雙皮鞋停在了一步之遙的地方。他驚慌地緊閉了雙眼。

頭頂竟傳來輕柔的觸感,是許教柏在撫摸他的頭!

林風非常想躲開,被不熟悉的人做這種親密的舉動令他難以適應。但一想到許教柏大概是想安慰他,身體又很誠實地接納了。

“我對你從來都很放心。”耳側傳來許教柏溫熱深沉的吐息,林風的臉頰跟著有些發燙。

他上司非但沒有發怒,還說對他放心,林風的心裏抑製不住的小小歡喜。

他不知道哪裏借來的勇氣,昂首對上了上司的雙眸:“那我就要負責到底!”

許教柏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林風徑自決定道:“明天。明天我就把補償方案寫出來。”

許教柏怔愣一下,幾秒種後,他斂了目光歎息一聲:“好吧,那交給你。”

“Yes,sir.”充滿活力的林風又回歸了。犯錯不是什麽令人聞風喪膽的事,越是有錯越該迎難而上,積極克服。勇敢林風,不怕困難!

“那我、我回去了。”再拖下去就到十點半了,大爺要來鎖門,林風趕緊開溜。

“等等。”許教柏叫住了他。

“什麽?”林風回頭。

“注意休息。還有謝謝你送的青團,很好吃。”許教柏說道,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地笑意。

夜晚拉燈了,林風躺在**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不會是加班加嗨了,多巴胺分泌旺盛?他真的是受虐狂嗎!這麽熱愛工作!

林風回到宿舍對補償方案怎麽寫打了個草稿,最後決定預先準備三份。

他躺下近一點了,胡思亂想時忽然想到他上司,心髒有如被打了一針強效雞血,在胸腔內撲通撲通地橫衝直撞。許教柏今天沒露出邪魅的笑容,沒有生氣,甚至知道是他送的點心!

他上司為什麽會知道?他分明什麽都沒說啊!

林風眼前飄過一個噩夢般的畫麵,是他自己寫在便利貼上的那兩個“謝”字,他茅塞頓開,原來如此!

那種如畢加索派的筆法,全公司除了他估摸也找不出第二個,何況他上司天天被迫欣賞他的抽象字體,怎麽可能不知道是誰。

林風汗顏,是自己太蠢。

睡覺睡覺,他替自己掖好被子,真的睡了。

時間晃眼就到了周三,林風望著窗外陰暗的天氣,深深地舒了口氣。昨天,他經曆了近半個月來最為忙碌的一天,忙得暈頭轉向、找不著北,為了寫這個方案,跑了幾個部門,谘詢了好幾個上級領導、同事,加班到十點,才趕在公司打烊前上交了三份方案。

今天上午就是針對這個項目的晨會,除了相關人員還有許多部門的領導,算是相較隆重的。會議開始時,林風單純的以為這頂多是對他個人的批判會議,遠沒有料想到尚有更為嚴重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