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你信我。”

他目光誠懇言辭怯怯,那副模樣,像極了對待某一珍寶一般。

可是前世,他明明棄自己如辟屜。

這當真是可笑。

她不會隨他去大楚。

更不會去他所說,去信他。

她真的已經等了他夠久了。

“你若不放我下去,我便自己跳下去,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現在深夜,馬的速度很快,若是跳下去,不死也重傷。

江沅看蘇妙卿如此模樣,慢慢鬆開了手。

他印象中的蘇妙卿十分膽小,而且溫婉可人,是不會做出這種沒有理智的事情。

可是江沅不知道的一點是,現在的蘇妙卿已經不是以前的蘇妙卿。

她重活一世不算,還在這荒漠中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所以現在的蘇妙卿看著冷靜,其實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巨浪,也沒有人能知道她心中的恐慌。

“卿卿,你乖乖跟我走。”

說到現在,江沅已經有些怒氣。

他不懂自己都低聲下氣如此了,為什麽蘇妙卿還是不知好歹。

他承認他確實有錯在先,但是這場氣生的也太久了。

眼看蘇妙卿一步一步往那馬車門邊走去,江沅沉了眸子:

“卿卿,別鬧。”

兩人就那麽對視著。

江沅能看見,看見蘇妙卿蒼白的臉,看她沉如死水的眸子,看她瘦弱的身姿,看她被風吹起的發絲。

最後,他看到蘇妙卿緩緩一笑。

馬車簾被蘇妙卿裹挾在身上一個打轉,那簾子就生生被她這麽扯了下來。

整個人猶如風中的一葉浮萍一般,隨著漫天黃沙,直直墜了下去!

“卿卿!!!”

江沅猛然睜大眼,他沒想到蘇妙卿竟然會真的跳下去,當即快速跑過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是所有都為時已晚。

兩個人指尖相碰之時,蘇妙卿猛然縮手,隨著那陣風,在風沙裏淹沒,幾乎是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江沅心一沉,幾乎是瞬間就想跟著蘇妙卿一同下去,但是腳尖觸碰到那些黃沙時便停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這個勇氣,隻能睜大雙眼,眼睜睜看著這風沙漸沉。

落到地上的感覺不算疼。

畢竟下方的沙子鬆軟。

可是那些沙粒,就算有簾子的阻礙,也還是讓蘇妙卿身上傷痕累累。

她在那滿天的沙子中滾了好幾個滾,腦海中回憶的全是那前世之中被扔在這裏的無力感。

那些男人的叫囂聲不絕於耳,像一場轟隆鼓聲,不斷在她心上和腦子裏重錘。

比怕更多的是恨。

恨以前的江沅,恨現在的江沅。

一塊巨大的沙石終於擋住了她的路。

撞到那沙石上時,蘇妙卿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但是也多虧這塊石頭,她終於得以停住,卻是昏迷許久,在那天晴時分才終於醒了過來。

她用馬車簾子將自己卷住,多虧如此,那簾子也替她擋了大半傷害。

風沙漸停。

蘇妙卿躺在黃沙裏,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嘴裏的血腥味十分濃重,胸口迸發出異常的疼痛。

多虧前世她被安陽郡主欺淩時,曾無數次被推倒在斷崖下,也多虧有了這些經驗,蘇妙卿才不至於被剛才這石頭直接撞擊身亡。

雖是好歹保住了一條命,但是橫豎來說以她這副瘦弱的身板,還是遭了重擊。

她緩緩站了起來。

左半邊已經發麻,不知是哪隻骨頭已經斷了,手臂也沒有辦法再動。

蘇妙卿知道江沅料到了她不敢跳。

可是她死都死過了,還能怕這個。

雖是是漫天黃沙,可是蘇妙卿還是能精準找到大齊的位置。

前世的時候,她懇求江沅把她送回去,得到的是江沅嗤笑一聲:

“風吹來的地方就是大齊,你去尋吧。”

那笑聲夾雜著是不可抑製的嘲笑,其實江沅打心眼裏看不起蘇妙卿這種柔弱的內宅女子,但是嘴上卻一直打著尊重她的名堂。

如今蘇妙卿真的跳了,也真的會往大齊去吧。

她咬咬牙,看著麵前的黃沙。

事實告訴她,她這一趟可能去不到大齊,就已經會死在路上。

可能是餓死,可能是渴死,也可能是被身上這些傷而疼死。

但是就算在這沒有希望的時候,蘇妙卿也深知,她絕對不會跟著江沅去大楚。

隻要去了,她就回不來了。

腳上的鞋子本來就已經破舊,堪堪走了幾步路以後就見了底。

她一直走,迎著風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其實像她這樣的女子,是斷不可能受這麽重的傷還想著去長途跋涉的。

蘇妙卿知道,她挺不過去。

可是她就是想再試試。

她不想如前世一般,丟下親人,丟下兄長,丟下小蝶。

她不想。

那一顆一顆沙粒迷了她的眼。

那些風呼嘯著灌進她的耳朵。

五髒六腑都疼。

疼的她那幹澀的眼裏流出眼淚。

疼的她嗓子嘶啞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萬一,萬一能行呢。

她這樣想著。

卻終究還是在風沙裏重重倒下。

蘇妙卿伸出一隻手,艱難的向著大齊的方向爬去。

她想啊,她真想。

她想回到大齊,回到江南。

她還沒阻止江沅呢,她又怎麽能死。

如鏡花水月一般,蘇妙卿的腦子裏閃過一個人的麵容。

那人有一雙墨一樣的眸子。

她曾經與他對視過多次。

真是反了天了。

蘇妙卿枕在沙上的頰突然露出一絲無奈的笑。

這種時候想到他來。

沒救了。

意識一點一點模糊,身上的痛感變得不甚清晰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從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那馬蹄聲破過風聲,破過沙土,破過蘇妙卿心裏那道枷鎖,重重的踏到了她的身邊!

馬背上的人迎光而來,似乎是跑的急了些不斷喘著粗氣。

蘇妙卿睜開沒有光的眸子抬頭看去。

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怎麽這種時候,還能見到你這個討厭鬼。”

她喃喃道,自顧自笑了一下:

“也罷,我經常做這種夢的。”

大抵是前世那痛感太過強烈。

蘇妙卿經常做夢,都是在那黃沙中。

能有人拉她一把。

如今,竟是幻想都出來了?

那人聲音似有隱忍:

“你這個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