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展眉心中又將采青今日言行細細梳理了一遍,雖覺不妥,玉鏡所言卻也有道理,正沉思著隻覺頭暈,知是酒力上湧,草草卸妝梳洗,由玉鏡服侍著睡下。

這一覺睡的好沉,銀月進來看了幾次,見展眉還未轉醒,眼看著給老太太請安就要來不及了,才上前將展眉喚醒。展眉伸個懶腰,隻得起身,隻覺一股寒氣席卷而來,身子冰涼,打了個寒戰,人倒清醒了。

銀月服侍展眉梳洗完畢,進了早飯,又端過來一碟子法製紫薑,說道:“今兒是冬至,外麵冷的很,我把那披風尋出來了,等下去給老太太請安時穿上。”

展眉噙了一塊生薑放在嘴裏,口中嘀咕道:“穿越不用洗衣做家務倒是好,可惜這每日請安,比上班還要累人啊!”

銀月並未聽清展眉說什麽,隻催促展眉出門。

三人走出院門,隻見遍地銀霜,樹葉蕭條,殘草衰菱,一派初冬景象。

一陣寒風吹過,展眉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加緊步伐向上房走去。

趕著進入上房,便聽見林老夫人笑聲,顯然甚是高興。隻見上房內,林老夫人一手摟著敏行,一手拿著果子,滿臉笑容,哄敏行吃點心。

李星兒立在地下,瞄到展眉進來,隻做不見,笑道:“今天冷,本不想帶敏行過來,可這孩子一直就鬧著要見祖母,說新背了幾首詩,要念給您聽。我就帶著他過來了。老太太不怪我吧。”

林老夫人滿臉笑容,全部心思都放在敏行身上,哄他道:“學了什麽好詩,也念給祖母聽聽。

敏行隻得四歲上下,穿著件紅色錦緞小襖,越發襯的白胖可愛,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甚是靈活,奶聲奶氣的吟道:“資父事君,曰嚴與敬。孝當竭力,忠則盡命。外受傅訓,入奉母儀。諸姑伯叔,猶子比兒。”

喜的林老夫人眉開眼笑,連連撫摸不停,問道:“背的好背的好,可知什麽意思嗎?”

敏行一顆胖頭靠在林老夫人膝上,煞有介事的說道:“在外接受師傅的訓誨,在家遵從父母的教導。祖母我說的對不對?”

林老夫人撫摸敏行頭頂,愛的不知如何是好,心肝寶貝喚個不停。又命奶媽抱過去喂他吃點心,。

又對李星兒笑道:“敏行這孩子很是可愛乖巧,又聰明伶俐,是你教的好。”

因近日李星兒所言所行,林老夫人本對她大為不滿,不想今日見到敏行乖巧可愛,登時一顆心便要化在他身上,連帶著對李星兒的態度也大有好轉。

李星兒麵上得意,又哄敏行表演許多本領,逗的林老夫人開懷大笑。

展眉在一旁含笑觀看,雖知李星兒此舉是針對對她而來,可見敏行如此可愛,也不禁滿心憐愛。將敏行抱到身邊,與他絮絮耳語,喂他吃些點心果子,敏行雙手亂抓,將展眉衣衫團的稀皺,展眉渾不介意,將敏行抱在懷中親昵不夠。

李星兒假意道:“敏行,不許頑皮。瞧你把嬸嬸的衣裳都弄髒了,嬸嬸又未生養過,別討她不高興。”

展眉隻做沒聽見,隻逗著敏行來捉她手中的荷包。

林來夫人在上座含笑看著,目中盡是慈愛之色。

李星兒眼珠微轉,笑著說道:“大嫂如此喜歡敏行,何時也添一位小少爺,這長房裏沒有長孫,總是根基不穩啊。這病好了也有小半年了,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是有什麽不妥吧?”說罷掩口一笑,眉梢眼角間都透著譏諷。

此話卻是正中林老夫人心事,府裏一向人丁單薄,自己膝下隻有敏行一個孫兒,本就為此懸心,聽了李星兒之話,點頭道:“此話甚是有理,你嫁過來也有三年,一直沒有生養,采青是指望不上,隻是你的身子應該大好了,怎一直毫無動靜,如有不妥,倒應趁早請大夫在來瞧瞧。”

展眉登時麵如紅布,羞澀難當,不知如何回答。

林老夫人見她羞澀,麵上忽然現出鬱鬱之色,似是想起什麽傷心之事。未在多說,隻囑咐道閑時多加保養,若需要什麽補品,隻管拿銀子去買。

展眉一一點頭答應。見林老夫人似有些疲累,便上前請辭。

李星兒心中暗自得意,這第一步走對了,下麵可就容易辦了,當下推說敏行困乏,由奶娘抱著自回房裏去了。

展眉心中鬱鬱,不願回房,在園中踱步散心,凝神思慮。

俗語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自己若沒有子嗣,即便現在得老太太悠遠寵愛,終不是長久之計。瞧李星兒便知,她雖惡行屢出,卻一直被縱容,必然是因為敏行之故。

思及至此,展眉隻覺心緒沉重,宛如一塊巨石般壓在心上,隱隱覺得仿佛有什麽禍事即將臨頭般。

心內千回百轉,也理不出什麽頭緒,展眉抬頭望向遠處,長歎一口氣。卻見一個身影,在前方匆匆而行。

銀月眼尖,輕聲道:“是三少奶奶采青。”

展眉仔細看去,見確是采青,眉頭微皺,若不是采青昨日說的那些話,那李星兒未必能想到利用敏行邀寵,她到底是無心之語,還是有意提點,她的心思,著實讓人猜疑。

采青聞得身後有人,回頭見是展眉,忙停步上前問好。

展眉淡淡一笑,說道:“天這麽冷,怎不多穿些,仔細著涼。”

采青見展眉麵有抑鬱之色,輕聲道:“過冬的棉衣二嫂還未發放,那舊年的我又當了出去,左右我也不大出門,在等等也無妨。”

展眉聽她說話,似有意似無意指到李星兒,心內又顧忌一層,也未答話,隻將話題引到別處。

采青見展眉渾不似以往熱情,麵上露出怯懦之色,不敢與展眉多談,隻說有事先行離去。

展眉望著采青單薄的背影,被冷風吹的瑟瑟發抖,心內又有些憐惜,也沒心思在逛下去,帶著玉鏡二人回房去了。

悠遠見展眉進來,笑著迎上前道:“今兒可冷的很了,咱們晚上燙壺酒,小酌一番。”

展眉勉強笑了笑,說道:“遠郎好興致。”

悠遠見狀,低頭問道:“怎麽臉色這般難看,出了什麽事?”

展眉坐在榻上,以手扶額,滿腹心事,化成一聲長歎。

悠遠急道:“可是李星兒又為難你?”

玉鏡接口道:“今兒遇著小少爺在老太太處,二少奶奶便譏諷大少奶奶不曾有孕!”

展眉皺眉道:“不怪她,我至今無所出,終是惹人詬病。”

說罷抬頭對著悠遠歉然一笑,說道:“此事你的壓力想必遠甚於我,我不該跟你說這個。”

悠遠隻是低頭不語,展眉隻覺得一顆心沉到穀底,不管多麽恩愛深重,這子嗣,對男子來說都是最重要之事。

展眉心中冰涼,站起身便要向內室走去,卻被悠遠一把攬在懷中,將臉埋在展眉長發中,展眉隻覺一滴滴眼淚流在自己頸上。

展眉欲要抬頭查看,卻被悠遠緊緊摟住,聲音哽咽道:“咱們不要孩兒,隻要你平安健康便好。我不要你有事。”

展眉心中一暖,隻覺一股熱流湧上心頭,反手緊緊抱住悠遠,隻覺所有辛苦都是值得。

待悠遠情緒漸漸平緩,展眉輕聲問道:“遠郎可是有傷心事,可願與眉兒分享。”

悠遠鬆開手,跌坐在椅子上,眼圈潮紅,道出一段往事,展眉越聽越是心驚,手中驚出一掌冷汗,不可置信的瞧向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