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打量院子,隻見落葉枯草均已清理幹淨,又多數本花草,幾隻雀鳥,即刻便顯的生機勃勃。屋子裏也陳設完全,桌椅地毯,皆已齊備,碧紗櫥內的床帳窗幔,**鋪就的錦被坐褥,引枕靠枕,一色嶄新。
銀月扶著展眉坐在靠窗下的鏤空雕花貴妃椅上:“走了這一上午,少奶奶也餓了,我去給您端些早飯來,您靠在這略歇歇。”
片刻銀月手裏端著一個朱紅填漆的食盒,從盒內拿出一碗碧梗粥,便在無其他。
銀月強笑道“少奶奶您先吃些,咱們今天去的晚了。廚子裏頭說不知道您大好了,上頭沒吩咐您的飯,隻剩這一碗粥了。您先充充饑。”
展眉接過匙子,問道:“你呢,你可吃了?”
銀月隻說:“奴婢不餓,等中午放了飯,奴婢在吃也不妨。您吃了快躺下歇歇,走了這一上午,想是累了。別理那起子小人,少奶奶您隻保養身體要緊。”
展眉就著銀月手中,吃了半碗,便推說飽了:“我且略眠一眠,午後老太太過來,你提早叫醒我。”
至午後,林老夫人果引著一群媳婦丫頭,來到展眉院內。
銀月早迎出去,躬身賠笑,引著老太太走進房內。展眉早立起身,見一位鬢發半白,相貌威嚴的老夫人含笑望向自己:“昨我聽銀月來回,說你已大好了。你病了這些日子,我心裏總是不得安生。”
展眉尚未來得及回話,早有一人從後麵趕上來,身上金線彩繡,銀羅裹裙,滿頭珠翠,鬢插紅花。遠遠瞧去隻覺光彩炫目。展眉認出是二少奶奶李星兒。
李星兒扶著林老夫人,笑聲道:“老太太且慢些,再疼嫂嫂,也要顧惜身體為上。”又回頭吩咐眾人道:“還不快把老太太的坐褥捧上來,怎麽如此沒眼色!”
兩個婆子早抬了一把楠木福壽流雲紋的太師椅放在上首,李星兒親將坐褥鋪陳,又回身從丹桂手中接過一個荷葉式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裏麵放一個郎窯折枝梅花茶碗,親捧與老夫人:“這是清明前的雨前龍井,我特為挑了最嫩的葉尖,老太太可嚐嚐,合不合胃口。”
展眉立在當地,向林老夫人斂衽下拜:“請娘親的安。媳婦不孝,不能在身邊服侍伺候,反累娘親為媳婦費心。”
老夫人點頭道:“你身子素來虛弱,雖是好些了,也要注意保養。快起來吧,你才剛好,不用行這大禮了。”
李星兒又搶步上前,對著展眉福了一福:笑言道“還未給嫂嫂道喜,嫂嫂可大安了?”
展眉回了半禮,淡笑道:“勞弟妹記掛著,弟妹每日事務繁雜,嫂嫂不能為你分憂,還累你格外照拂,可真是辛苦你了。”
“嫂嫂說的哪裏話。”李星兒挑眉笑道:“我生性粗苯,不過是老太太,嫂嫂不嫌棄罷了。隻是嫂嫂這病奇怪,來的蹊蹺,去的也蹊蹺,前幾日還聽丫頭們說人事不知呢,誰想昨兒就突然好了,可別是有什麽作祟,嫂嫂若有不妥的地方,可盡早說出來,別驚著了老太太。”
展眉心中怒氣暗升,這李星兒明明是暗指自己不祥,若被這話坐實,今生還能出這個院子嗎!當下隻做不懂。隻對林老夫人道:“媳婦這些日子昏昏沉沉,雖口不能言,卻也不是完全不省人事。昨夜昏沉之中,忽覺額頭一陣清涼,睜開眼,卻見觀音菩薩手持淨瓶,端坐在蓮台之上,口傳仙音,言說我林家世代禮佛,老夫人更是篤信虔誠,菩薩感其誠意,特賜淨瓶之水,為我消災解諱,又賜金光加持。媳婦隻覺周身一陣輕快,靈台清淨,即便轉醒過來。想來是娘日夜焚香禱告,誠心感動了菩薩。媳婦給娘親扣頭,多謝娘親憐惜媳婦之心。”
林老夫人聞言,尚未開口說話,那李星兒已含笑開口道:“怪不得嫂嫂好的這般快,能得菩薩施恩,想來嫂嫂也是有福之人。隻是嫂嫂福氣這般大,怎不分些與夫君呢,大哥為了照拂嫂嫂,現下還昏睡不醒,嫂嫂可是自己占了福氣,卻把這晦氣····”李星兒似笑非笑,卻把這下句咽了回去。
展眉正色道:“弟妹即使是玩笑,嫂嫂我也禁不起。我正要回老太太,菩薩已賜金光加持,這房中有佛光護持,還請娘把悠遠接回房中,菩薩顯靈,必也澤及悠遠。”
李星兒還待說什麽,林老夫人早神思激動:“真如你所言,悠遠也必能轉醒!悠遠自小心腸慈軟,福緣深厚。斷不會中途夭折。今番菩薩顯靈,正應了我林家是積德行善之家。”
“媳婦怎敢欺瞞娘親,昨夜之事,銀月也有親見,銀月?”展眉回身喚過銀月
銀月乖巧的對林老夫人一施禮:“大少奶奶所言千真萬確,昨夜奴婢在碧紗櫥外伺候著,三更時分,忽然滿室白光,片刻一道金光,滿室生香。奴婢趕快進去查看,隻見大少奶奶已經醒來,奴婢聽大少奶奶言說此事,心中歡喜。今兒早起就趕快去回了老太太了。”
林老夫人欣喜不已,一疊聲的吩咐道:“星兒,著幾個得力的小廝,把大少爺即刻抬回房中。在這院中多派些人來伺候。我看這院中花草樹木還好,隻是太空了些,在指四個粗使丫頭過來,灑掃庭院”。回頭又對展眉道:“你怎麽還在當地站著,你現剛好,不用太周全禮數。需要什麽,隻管打發丫頭去說。悠遠若清醒了,即刻去回了我。不必理會時辰。”
李星兒目露憤憤之色,臉上卻堆笑道:“正是呢,可是恭喜嫂嫂大哥一家團聚了。嫂嫂缺什麽盡管來告訴我。下人們不聽使喚,也隻管來對我說。嫂嫂剛好,也別太過勞神了。娘,我扶您回去吧。”雖是對展眉說話,眼睛卻隻瞧著林老夫人神色行事。林老夫人點頭稱是。
展眉忙躬身道“媳婦沒事,已經歇過中覺了,伺候的人夠用了,不用在添了,也怕人多,衝撞了菩薩靈光,隻是悠遠身邊的小廝李貴,服侍悠遠久了,隻將他叫過來盡夠了。”
林老夫人點頭答應,一一吩咐李星兒照辦,又不許展眉送出房門,自扶著李星兒回房去了。
銀月見林老夫人走遠了,忙放下帳子,伺候展眉躺下,自己在旁邊拿了美人拳替展眉捶腿:“剛才三少奶奶的丫頭來過了,見老太太在房裏便沒敢進來。讓我告訴您,三少奶奶聽說您大安了,心裏著實歡喜,本想親來給您請安。老太太早吩咐下去,不許她來咱們院子,她不敢前來,讓少奶奶您別多心。”
展眉輕歎道:“三少爺遷遠乃是妾室所生,老太太自然不喜,眼下這個時候,自是不肯讓他們過來的。”
展眉又道:“今兒我病愈的消息一傳出去,那下毒之人定然不肯善罷甘休,隻怕又會想法子來害咱們,今後進出往來,可更要加倍小心了。”
銀月臉色微白,擔憂道:“這可怎麽是好?我瞧二少奶奶平素最恨咱們,會不會是她下的毒手?”
展眉沉吟半響道:“這倒不好說,隻是我思量著,李星兒性子雖驕橫跋扈,卻心機不深,今兒當著老太太的麵就直接搶白與我。不象行事曲折周密之人。她即便是有害我之心,恐怕也等不得費這許多時間精力。此人應是工於心計,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又兼精通藥理”
“這樣的人?奴婢可真猜不出是誰??”銀月低頭思索一番,還是搖了搖頭。
展眉失笑:“若連你都看得出來,這人還能叫做工於心計嗎!”
銀月皺眉道:“少奶奶還有心思取笑,奴婢可是要急死了!”
展眉展顏一笑:“無妨,府裏和咱們有切身關係的,總共也沒幾個人,他即害咱們沒得手,必然還會再算計。隻要咱們多留心防範,總會讓他露出破綻。你也伺候一天了,去歇歇吧。我有事自會喚你。等下悠遠回房,還有得忙呢。”
銀月點點頭,輕輕退出去,自去歇息。
天將傍晚,果見幾個小廝由李貴引著,抬悠遠進了院門,又幾個中年仆婦接了,直接抬到碧紗櫥內,銀月早將帳子放下,幾個仆婦將悠遠放在**,退了出去。
展眉站在床邊,凝目望去,林悠遠閉目昏迷不醒,麵色蒼白,臉上有幾許潮紅,呼吸急促。以手探額,甚是燥熱。果然是曼陀羅花香氣所導致的症狀。
“銀月,打盆涼水來。”展眉沉聲吩咐道。
銀月將涼水放在高幾上,又取了幾隻白蠟點上,展眉將手巾打濕,敷在悠遠額上,囑咐銀月每隔半個時辰更換一次。
主仆兩個,從傍晚直忙到三更天,展眉撫摸悠遠額頭,隻覺得熱度已經降了些。才鬆了口氣。
銀月焦急道:“少奶奶,都三更天了,您也該歇息了,熬夜最是傷神,這裏讓奴婢伺候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