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輕揉了揉額角,低聲道:“不用了,熱度已經降下來了,明兒早起請大夫來開幾劑安神清瀉的藥,這香氣雖毒,所幸隻要不持續吸入,倒也不會加重。悠遠身子又比我健壯,過幾日便會轉醒。”

銀月手腳麻利的收拾了水盆雜物,鋪好床:“少奶奶也該睡了,奴婢就在外間。明兒清早我就讓李貴請大夫來。”

“叫李貴別請咱們府裏常來常往的大夫,去請個陌生的,不用說是給誰瞧病,隻帶了來就行。”展眉叮囑著。

銀月答應著放下帳子,在悠遠身邊展開一床夾紗被。悄悄的退了出去。

展眉合身躺下,見身旁躺著的悠遠,忽然臉上微微一熱,這可是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躺在一起呢。借著燭光,瞧了瞧悠遠的臉上,雖然臉色蒼白憔悴,卻也難掩英氣勃勃。身上更是一股男子熱氣陣陣傳來。展眉翻身向內,心跳加快!這男子是韓展眉的夫君,可不是自己的,這關頭還在胡思亂想!展眉心中暗罵了自己兩句,穩了穩心神,也覺得一股倦意襲來,眼皮漸漸沉重,不由得沉沉睡了。

這一覺好香甜,醒來時已經天色大亮,展眉先急急看向悠遠,見悠遠呼吸平穩,已不象昨日那般呼吸急促。臉色還是透著潮紅。展眉欲待起身,卻見悠遠一隻手臂搭在自己胸前,展眉立時臉如紅布,慌忙推開手臂,忽的一下坐起身來。

銀月在碧紗櫥外聽見聲音,知是展眉醒了。忙趕過來掛起帳子,又伺候展眉下床:“少奶奶可是覺得熱了,怎的臉色如此紅潤?”

經銀月一說,展眉更覺臉熱如火,用手扇了扇掩飾道:“是啊,正是六月仲夏,暑熱天氣,晚上不要放那帳子了,悶的透不過氣。”

銀月乖巧的點了點頭,伺候展眉梳洗過,又端來一碗碧梗粥,四個銀絲豆麵卷,又有四樣小菜:“我伺候奶奶吃飯吧,趕涼了傷脾胃。這飯是我早起看著小廚房裏做好,又直接端回房中,少奶奶請放心用。”

展眉將每樣各撥出一半,招呼銀月:“你也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銀月連連搖頭:“奴婢怎能和少奶奶一起用餐,奴婢不敢。”

展眉溫言道:“人前你我是主子奴才,咱們在一起時,隻敘姐妹之情,我此次身損神傷,全仗你日夜細心照顧,我心裏早已當你是親妹妹,你盡管坐下,不要理那些規矩。這府裏看起來風平浪靜,暗地裏卻危機重重,我們三人若不互相依仗,還有誰可以依靠。你隻不要多心,免得生分了”

銀月眼圈潮紅,口中哽咽不能言。展眉隻做不見,拉了她坐下,主仆二人將飯菜打掃一空,相視一笑。

從蘇醒過來直到現在,展眉才覺得心中略略安定,畢竟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府中,麵對那些未知的危險了。

李貴在門外通傳,大夫已經請來了,展眉先將李貴叫進來細問道:“哪裏請的大夫?可按我的吩咐辦了?”

李貴給展眉行了禮,回複道:“回大少奶奶的話,小的聽銀月姐姐的吩咐,天剛亮就起來趕到城南的知藥齋,請了這位黎大夫來,照大少奶奶的吩咐,不曾提府上是哪裏,這黎大夫小的也打聽過了,醫術高超,親貴大臣們府裏也是常走動的。人也極老成,郡主娘娘小格格們,也是常見的。一向內言不出,外言不入,很是靠的住。”

展眉聽他說的詳細,辦事也想的周到,不禁微微笑道:“起來吧。辛苦你了,我生病的日子,聽銀月說,多虧你照顧著。我還未謝過你。昨兒的事你很能忍耐識大體,今日辦事又這般上心。等大少爺醒了,我必轉告他,讓他重重賞你。”

李貴聽了,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隻是磕頭不已。銀月捂嘴笑道:“少奶奶誇你幾句,瞧你高興的。還不快將大夫請進來,隻跪在這裏,是要討賞錢嗎?”

李貴聽說,自己也咧嘴一笑:“小的隻顧高興,小的這就去.”話未說完,人已一溜煙的跑出房去。

展眉瞧見這情形,心裏忽然一陣輕鬆,這未來的路,好像也不那麽艱難了!

李貴銀月引著黎大夫來至內房床榻邊,悠遠閉目隻是昏睡不醒。黎大夫以手翻開眼皮查看,又按悠遠左右手輪流號脈。

展眉隱在簾子後麵。過了一盞茶時分,黎大夫抬起頭,皺眉不解道:“看大少爺這個樣子,隻怕已經昏迷的有些日子了吧。”

展眉在簾後道:“已有半個月左右。”

黎大夫點點頭:“大少爺的病狀十分奇怪,據脈象看,象是中毒。可是眼睛肌理卻又沒有中毒的症狀,老朽行醫數十載,從未見過此等怪事。”

展眉隻道:“我家相公乃是誤吸入了一種奇花所產香氣,導致如此。此花十分罕見,見過的人不多,是以多半不識。”

黎大夫點了點頭:“即知是何種原因,那便好辦了。我先施針灸之術行通他經絡,在開幾貼安神去熱,清毒瀉火之藥,如無差錯,三五日後,應見效驗。”

展眉在簾後暗暗點頭,這李貴請的大夫果然高明,和自己所想一致。

“還請黎大夫在府裏歇息幾日,每日為相公行針。醫藥錢自不敢少,更有厚禮相贈。”

黎大夫為悠遠施行針灸之術後,自被李貴引到外書房中開方下藥。

稍後,李貴將黎大夫的方子遞了上來,展眉看了幾遍,因自己並不通醫理,毫無頭緒。細吩咐李貴道:“你先將這方子,多跑幾個藥房看看,瞧這方子可有什麽不妥,如無不妥,將這方子分開,每個藥房裏隻抓兩樣藥,湊齊了直接拿進咱們院子裏,留神著別讓人瞧見。”

轉頭對銀月道:“去拿些銀子來給李貴。”

銀月滿麵焦急答應道,隻是用手絞著手帕,卻站在原地沒動。展眉微微一怔,隨即心下了悟:“可是沒有銀子了?”

銀月點頭低聲道:“自從您和大少爺病了,玉鏡又被逐出府去,二少奶奶說咱們院子裏人少,又沒有人出入,吃用都算在官中的帳上,月例銀子就停發了。少奶奶您病著又不能吃她放的那茶飯,我托李貴當了幾次衣服,可咱們房裏本也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是,小的替銀月姐姐當了幾次銀子,小的每月隻有五百錢的月例,家內還有老母親供養,實是有心無力。小的真是沒用,不能為大少奶奶分憂。”李貴含愧說道。

展眉輕笑道:“無妨,不過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前天不是送來了些錦被坐褥來嗎?現下天熱,也用不著,找兩床當了先用著。想必大少爺身上會有些銀子,到時再贖回來就是了。”

當下銀月找兩床錦被包好,交與李貴,李貴悄聲問道:“怎的大少奶奶如此小心,可是有什麽事?”

銀月搖搖頭:“你隻按少奶奶吩咐就是了,快去快回。”

李貴應了一聲,自出去辦差。

至晚上,林老夫人打發了人來問悠遠可有好轉?展眉吩咐銀月在家看著熬藥,萬不可離開。自己隨了來的丫頭,一路來至老夫人上房中。

“媳婦給娘請安。”展眉斂衽施禮。

林老夫人正坐在涼榻上,身後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搖著芭蕉扇子,見是展眉說道:“你怎麽自來了,不拘打發哪個丫頭來回聲便罷了。”

展眉抬頭笑道:“怕丫頭們回的不明白,使娘擔心。晚上天氣涼爽,媳婦本也想出來走動走動,總躺著也頭暈的很”

林老夫人徐徐頷首道:“說的很是,你素來身子虛弱,便是不常肯動,如今好了,也該多活動活動。悠遠怎樣了?可有清醒了?”

“娘見教的是。昨日傍晚悠遠回房,人隻是昏睡,身上高熱不退,三更的時候便退了熱。今日早起,我打發了李貴去請了城南知藥齋的黎大夫,醫術最是老道的。他來瞧過了也說大有好轉。我如今留了他在府裏,用針灸加上安神的湯藥,說是三五日內,必能轉醒。”

“知藥齋的黎大夫?你當時病著的時候,我也打發人請他,趕巧王府裏的小格格身體不適招了他去。如今他即如此說,想來是有些把握。悠遠可曾進過些什麽?”

“進了兩碗紅棗小米羹,我思量小米雖然廉價,但卻最是養胃,又兼安神醒脾,最是適合久病臥床之人服用,若隻是一味進些人參肉桂,卻又太補火氣也大。”

林老夫人點頭笑道:“你想的很是周到,你平日裏雖不能言善道,卻最是心細體貼。如今這病好了,說話也愈發伶俐了。”

展眉躬身回道:“娘不嫌棄媳婦粗苯就是了。”

林老夫人擺擺手:“你也回去吧,這會兒天晚了,悠遠身邊也要有人照應。福子,你點上燈籠,送大少奶奶回房”

展眉屈膝行禮,扶著福子的手臂,回至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