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剛剛進得院門,銀月忙迎了上來:“少奶奶怎的去了這麽久,奴婢看著藥不敢離開,剛要打發李貴去看看。”

展眉溫言道:“老太太打發福子跟我過來,無需擔心。去拿一百錢來。”轉身笑著對福子說道:“這大晚上的累你過來,這點錢你拿去打酒吃吧。”

福子朝上磕了個頭:“謝大少奶奶賞賜。”歡天喜地的接過錢去了。

銀月微微有些心疼:“少奶奶您今兒才自己當了東西,怎的出手還這麽大方!”

展眉輕輕點了點銀月額頭:“不值什麽,她是老太太的人,不可慢待了。我們自己儉省些就罷了。藥可熬好了?”

“熬好了,小火在風爐上溫著呢。”

“端過來吧,把這劑藥服了,看可否能有些起色。”

展眉接過藥碗,銀月輕抬起悠遠的頭頸,展眉細心的將藥用匙子一點點喂進去,又用羅帕掩了掩悠然嘴角。

主仆二人不敢遠離,皆守在榻旁。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悠遠額頭滲出了汗水,須臾全身也是大汗淋漓。銀月端來盆熱水,將汗一一擦淨了,展眉將帕子在燭光下仔細的瞧了瞧,見剛擦拭的汗水發出些微的青色,如不是事先知道,絕無可能瞧出。

展眉鬆了口氣:“這藥倒是有效,這汗水裏微帶青色,想是那毒隨著汗水發泄出來。”

銀月喜色道:“那大少爺可無大礙了?”

展眉點點頭:“你喚李貴進來,悠遠的小衣皆濕透了,尋套幹爽的換上。”

銀月大奇道:“少奶奶不親自換嗎?大少爺的衣物一向是您料理的.”

展眉臉頰如火,所幸燭光下看不分明,掩飾道:“我現剛好,身子也還虛弱,不敢使力。你速去將李貴喚來,耽擱久了怕是會著涼。”

銀月一屈膝:“是奴婢粗心,奴婢這就去。”

銀月引著李貴前來,李貴替悠遠換好衣褲,對著展眉施禮道:“大少奶奶還有什麽吩咐?現下二門要上鎖了,再晚奴才就出不去了。”

展眉搖頭道:“你也忙了一天了,去歇著吧。如晚了被那些老嬤嬤看到,又要起是非。”

李貴出了院門,展眉吩咐銀月將院門好生鎖了。自去碧紗櫥外的便榻上歇息。

如是過了三天,展眉吩咐李貴,家下人等有來請安的一概不見,隻說大少爺需要靜養,不宜打擾。自己帶著銀月每天守著悠遠,吃飯均由銀月看著廚房做好了端回房中自用。

悠遠雖尚未清醒,神智卻慢慢恢複,偶爾睜開雙目,隨即便又沉沉睡去。到得第五天中午,黎大夫又行過針灸之術,喝了藥後,展眉方靠在便榻上歇息。

剛要合目睡去,卻聽見碧紗櫥內有微微響動。展眉心中一動,急忙起身來至床前,隻見悠遠雙目睜開,嘴唇微微啟動。展眉以手探額,一片冰涼。剛要收回,卻被一隻大手握住,展眉大喜,輕聲喚道:“夫君?”悠遠以手示意。

展眉回身喚道:“銀月,銀月,快拿水來,大少爺醒了,大少爺醒了!”聲音中充滿喜意。

銀月忙趕了過來,手裏端著盞熱茶,悠遠就著展眉手上喝了幾口,喚道:“眉兒?”聲音幹澀沙啞。

展眉雖是初次才與悠遠交談,心下其實全然陌生,但見他轉醒喚出自己名字,也不由得淚盈於睫,柔聲說道:“夫君,是我,眉兒。”

悠遠握住展眉雙手,神色惶急。展眉柔聲安慰道:“相公且請寬心,我已大好了,七日前就已轉醒。相公無需擔心,隻保養自己為上。”

悠遠聽說,神色方略略轉安。向周圍望去。銀月以袖拭淚,臉上且喜且淚,跪地道:“給大少爺道喜,給大少奶奶道喜,大少爺,您可醒了!少奶奶日夜牽掛,不得安枕。這下可終於好了!奴婢,奴婢這就給老太太道喜去!”

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展眉喚了幾聲,均沒聽到,隻好搖首笑了笑。

展眉見悠遠嘴角啟動,想是有話要說。便安慰道:“我知你心內有許多疑問,隻是不必著急,銀月去回老太太,娘怕是即刻就到。你先養好身子,等你好些了。我必慢慢細述給你聽。”

悠遠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安慰神色。展眉用手帕輕輕的替他擦拭額上的汗珠。

隻片刻功夫,林老夫人隻帶著李星兒並兩個丫頭,打著轎前來。

展眉在門口迎下老夫人。林老夫人一行走,一行口裏頭問著:“悠遠可是確實清醒了?我聽銀月來回我。可有說話?可進了什麽吃的?可缺什麽?你這院子裏伺候的人太少,銀月去回我,單你一個在這裏,總是不夠周全。”

話未說完,人已至悠遠床前。

悠遠低喚了一聲:“娘。”聲音哽咽道:“您的白發都增多了。”

林老夫人縱然平素威嚴自持,如此情景之下也再難控製,忍不住雙目垂淚:“悠遠我兒,娘總算盼你醒來了。”

當下房中眾人無不悄悄試淚,展眉心中一陣酸楚!雖是這陌生的時空,陌生的親人,但這母子對泣之情,實在讓人動容!

李星兒瞧著這一幕,忍不住撇了撇嘴,從懷中掏出錦帕,上前道:“娘,大哥醒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應該高興才是,若是哭壞了身子,大哥就是躺在**,也不安心啊。”

又滿臉堆笑的對著悠遠一禮:“弟婦給大哥問安了,大哥這一病,可把笑遠急壞!吩咐我隻許吃素,連敏行也知道說要吃素給大伯消災呢。笑遠早就想來探望,隻是您這一病,商行的事兒可就全落在他身上了,忙的他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的。連我也不常見他。娘為了你們夫婦擔心,笑遠必要將商行打理的好好的,不讓娘操一點心。如今大哥大安了,也不枉笑遠素日尊兄敬長,孝心虔誠!”

展眉聽罷隻淡淡一笑,李星兒邀寵之態實是太過急切。

林老夫人試淚道:“星兒說的不錯,家裏一切皆好,你不用記掛,你隻靜養身子,需要什麽即刻去回我。雖說現下好了,可也不要勞心費神,倘若日後留下病根子,可不是好玩的。”

又回身對展眉道:“悠遠醒了,難為你伺候的好。你身邊去了個貼身丫頭,隻有銀月一個怎夠用!需多添些人來。一來這院子太大,人少了太空。二來你是大少奶奶,使喚的人少,外人瞧著也不象。你的這幾個小妯娌,就更不敢添使喚的人了。”

展眉行禮道:“娘教訓的是。原隻是怕人多衝撞了菩薩。現下菩薩顯靈,悠遠也好了。一切但憑娘吩咐。”

林老夫人點點頭,吩咐李星兒道:“你挑兩個伶俐的丫頭進屋伺候。院子裏放四個粗使丫頭負責灑掃,並兩個老嬤嬤往二門上傳話要東西使。”

李星兒強笑道:“老太太您放心,人早就預備下了,隻吩咐一聲就行。”

言罷對著展眉,酸溜溜的道:“嫂嫂好福氣,瞧娘多疼你。您這一病,倒病出了許多好處來!趕明兒我也要學學嫂嫂,好讓老太太也多疼我些。”

林老夫人聞言笑道:“你這丫頭,慣會爭強好勝。病也是好學的?”

李星兒忙換上笑臉:“不過是開個玩笑哄老太太高興罷了。怕您剛才傷心傷了身子。我看大哥大嫂也累了,我吩咐小廚房裏特給您燉的山參野鴨湯想必也快好了。”

林老夫人站起身來,扶住李星兒道:“好好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悠遠啞聲道:“怎可勞動娘每日前來。兒子好些了自去給娘請安。”還待說些什麽,身上毫無力氣。展眉忙上前扶住。

林老夫人擺擺手,讓展眉不要相送,帶了眾人出了院門回房去了。

悠遠還欲說些什麽,隻是精神實在支撐不住,不由得又合目睡去。

展眉扶著銀月,來到院中的石桌處納涼

雖已是下午三四點鍾,天氣卻還是悶熱,所幸石頭旁一棵百年垂柳,枝葉繁盛,綠意喜人。且兼院子裏寬敞,涼風習習,倒也十分受用。

展眉拉著銀月坐下道:“現下沒人,你怎的還立這些規矩?”

銀月側身坐了,抿嘴笑道:“雖是少奶奶愛惜奴婢,奴婢可也不能太過放肆。”

展眉輕歎聲,搖搖頭道:“你的性子我知道,怎會多心。隻是等那些下人們過來,咱麽就沒有這樣自在說話的時候了。”

銀月也擔憂道:“這些人都是二少奶奶早就挑好的,隻怕都是靠不住的。少奶奶您性子慈軟,奴婢又不中用,若是玉鏡在就好了。她口角伶俐,性子也剛烈,總能護住您周全。”

展眉問道:“她出府後,可有托人帶過消息沒有?”

銀月搖搖頭:“她是被老太太趕出府的,府裏沒人敢和她有些許聯係。我倒是讓李貴平日無事時出去打聽著,可也沒半點消息。她摔碎了那尊菩薩,雖不怨她,可以她的性子,肯定恨死了自己,不肯讓自己有半點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