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心中也十分酸楚,自己穿越而來,本是一縷孤魂,卻沒想到短短數月,卻也有了如此多的牽絆。當下強言歡笑,安慰了玉鏡幾句。

悠遠直送至驛站,還欲前行,被展眉勸阻回去,展眉站在車下,見悠遠打馬而去,在馬上頻頻回頭,不斷向她張望,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當夜便宿在驛站,未在前行。

次日清早起身,玉鏡已將車內炭盆暖好,又將手爐裝上,伺候展眉梳洗,二人複又上車,一路前行。

且喜這馬車乃是為冬日出行特意定做的,四外皆是羊皮做麵,牛皮襯裏,當中又夾著厚厚的羊絨,既輕且暖,又密不透風。車內也寬敞,點上炭火盆,絲毫不覺寒意。

展眉翻看隨身帶來的書籍,玉鏡自在一旁做針線,炭火盆上燒著熱茶,偶爾煨上一兩隻紅薯,倒十分舒適愜意。

連行了四五天,展眉吩咐隻走大路,天亮上路,太陽未下山便投宿。且喜一路並無意外。

第六日上午,啟程沒多久,天空便飄起了小雪,至午後,便白茫茫一片,看不清道路。勉強又向前走了一個時辰,四匹馬兒皆氣喘加粗,四蹄打滑,不斷打著響鼻,說什麽也不肯在向前走。

展眉聽小廝回話,下車查看後眉頭緊皺,見四周白茫茫一片,四野無人,隻有一片密林,根本認不清來路,辯不明方向。

隻得問小廝道:“可知離最近的客棧還有多遠?順著車印回去可行?”

小廝苦笑道:“咱們走了四五個時辰了,在趕路隻怕天色太晚,更辨不清道路,況且馬也支撐不住。”

展眉皺眉沉吟不已,見眾人冷的跳腳,隻好說道:“趕到那林子邊上,折些枯枝點來取暖。今夜看來,隻得在這將就一宿了。”

小廝答應一聲,將幾匹勉強趕到林前空地之上,將車卸下,放幾匹馬去吃草料。

另一個小廝與兩個婆子拾了些枯枝燃起,幾人圍坐做取暖。

夜幕漸漸來臨,展眉皺眉沉思不已,自己車輛行李均太過引人注目,如今又耽擱在這荒郊野外,難保遇見賊人,隻自己這四五個人,不要說禦敵,連逃跑都是拖累。還應早做防範。

當下站起身來,擎枝火把走進樹林,見這林子是一片黃楊林,樹木生長十分高大,枝幹茂密,地下卻並無雜草矮叢,沒有躲藏之處。心中不禁十分失望。

返身走回火堆,見火堆旁堆著一些撿來的枯枝,斷處很是尖銳,不禁眼睛一亮。

吩咐小廝們去多多折些樹枝回來,又用刀將斷處削尖,製成了許多尖利的木棒。

在馬車外圍挖些坑,將木棒埋好,尖處衝上。且喜江西地處偏南,冬日雖有雪,卻不會如北方般土地凍結。

繞著馬車外圍,共三層,每層每隔一步均豎有木棒。布置完畢,展眉方放心一些,如此夜晚無論是野獸還是賊人,隻要踩上,便不受傷,也要發出響動。

忙活完畢,夜色已經加深,周圍漆黑一片,隻有自己所燃火堆,照出些紅光。

展眉安排兩人一組守夜,兩個時辰一換。自己先與玉鏡守著火堆,令四人先睡。那兩個小廝與兩個婆子謙讓了一番,便自在火旁車內靠著睡著了。

展眉看著火堆,不斷的往裏加些柴火。玉鏡笑道:“想不到您還會做這些。”

映著火光,展眉微微一笑,自己隨導師考古時候,盡都是荒郊野嶺,這野外生存的本領,自己可是高手呢。

一陣風吹過,吹的火勢忽的一偏,林中傳來呼嘯的穿林之聲,樹枝樹葉沙啦啦的一陣搖動,遠遠傳來烏鴉淒厲的啊啊之聲,在這靜夜裏,聽起來分外滲人!

玉鏡咽了口唾沫,向展眉身邊靠了靠,低聲道:“這麽黑,會不會有鬼呀?”

展眉不禁失笑,微笑道:“鬼有什麽可怕,人才可怕呢。”

玉鏡搖頭道:“鬼多可怕呀,我聽娘說,鬼沒有腳,穿著白衣服,舌頭吐出來那麽長!”

展眉拾起一根點燃的樹枝,向自己臉上一照,怪聲道:“是不是這麽長!”

嚇的玉鏡一聲尖叫,展眉哈哈大笑,將手中柴枝一丟,說道:“這世上怎會有鬼,有鬼也是人變的。時辰也到了,將那兩個婆子叫起來,該咱們睡了。”

玉鏡哭喪著臉,嘴撅的多高,進車內將那兩個婆子叫起來。自與展眉回車內,靠在一起漸漸沉睡。

展眉一時睡不著,隻在腦中胡亂思索,韓展眉的記憶中佩姨娘十分和善,自她七歲那年母親過世後,便如同親生母親那般疼愛她,後來又生下小妹映雪。父親見沒有兒子,便續娶了呂氏為正房,也一直未見生育。自己出閣不久,父親與呂氏相繼生病過世,家中便隻有她們母子二人,漸漸倦意上湧,終於支撐不住,頭一歪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眉隻覺周身一股寒氣,想是外麵守夜的婆子們睡著忘記添柴,便起身要下車。

忽聽外麵哎呦一聲,一個聲音低聲喝道:“噤聲!”

另一人低聲道:“這地上有東西,紮了我的腳!”

展眉心中大驚,忙將車簾掀起一條細縫,向外望去,借著火堆微弱的紅光,隻見離馬車一箭之地,六七個手持鋼刀的黑衣人,呈半圓狀慢慢圍了過來。

展眉臉色發白,緊咬下唇,連連搖晃玉鏡醒來。玉鏡睜開眼,剛要出聲,展眉一把捂住她嘴唇,示意她往外看。

玉鏡一看,嚇的麵無人色,嘴唇顫抖,展眉貼近她耳旁,說道:“別怕,跟緊我,往林子裏跑,別回頭,別出聲。”

玉鏡雙目圓睜,驚恐的看著展眉,展眉見她害怕失神,狠狠的在她臂上擰了一把,玉鏡方麵色慘白,點了點頭,說話間,那群黑衣人又近了許多。

展眉拉住玉鏡,推開車門,大喊道:“快跑,有賊!”

說罷拉著玉鏡,用盡生平力氣,快速向林中跑去,被展眉喊聲驚醒的兩個婆子,愣愣的看向展眉。

後麵的黑衣人喊道:“被他們發現了,快追!”

兩個婆子方醒悟過來,撒腿向四周跑去。

那群黑衣人持刀急追,時有踩到木棍,尖叫倒地,複又起身直追,總算耽誤了些功夫,展眉與玉鏡已奔進林內。向樹林深處跑去。

展眉早前以查看過,知地上並無藏身之地,沉聲喝道:“上樹!”

玉鏡急道:“我不會,我不會上樹。”

展眉一跺腳,見那群人已趕到馬車旁,揮手將一個婆子砍到在地,心中一驚,見他們起手便殺人,並不似為劫財而來。

當下喝道:“將腰帶解下來。”

玉鏡雖不解,急忙將腰帶扯下,展眉接過,抱住樹身,幾下便爬了上去。騎在樹上,將自己腰帶解下係緊,繞過樹身,垂下樹去,喝道:“扯緊。”

玉鏡雙手牢牢扯住。展眉用力,雙手向上提,玉鏡雙腳連蹬樹身,二人用盡力氣,終將玉鏡吊上樹來。

展眉按著玉鏡伏在樹枝上,向火堆旁望去,見兩個婆子已被砍倒在地,另兩個小廝已被那群人從車旁拽出來,踩在地上,其中一人上前喝問,隻是隔的遠了,聽不見。

隻見那兩個小廝連連搖頭,喝問之人上前手起刀落,兩顆頭顱立刻掉落,滾到火堆之旁。

展眉心中砰砰亂跳,手腳冰涼,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做聲。

那幾個人商量了幾句,各尋了一枝樹枝燃著,向林內走來。

腳步聲漸近,兩個黑衣人向展眉方向走來。壓低聲音交談道:“媽的,讓那娘們跑了,這趟紅可就白出了。”

另一人不耐煩道:“兩個娘們,能跑多遠,仔細搜搜。在等一刻天亮了,就麻煩了。”

兩人自展眉所伏樹下走過,漸漸遠去,不多時又轉了回來。

先前那人道:“邪了,這林子也不大,怎麽就沒了。會不會躲在樹上?”

另一人狠狠瞪他一眼,說道:“你他。媽昨晚馬尿灌多了,這是林家的大少奶奶,你見過哪個大戶人家的奶奶會上樹的。讓頭兒聽見,免不了你一頓好打。”

先前那人摸摸腦袋,不敢在出聲。

展眉聽到他二人言語,心中一片冰涼,這幾個人根本不是來打劫的,是有人雇凶要自己的命!展眉雙手死死握拳,指甲紮進手心,尤渾然不絕。

另外幾個黑衣人也找了過來,領頭之人沉吟道:“找遍了也不見,想來是跑遠了。且去前頭追堵。”

幾個人點點頭,穿出林子,向西奔去。很快身影便融入黑夜之中,不見蹤跡。

等了半響沒有聲息,玉鏡剛要出聲,展眉將她嘴唇一捂,按住她貼耳說道:“別動,當心有詐。”

玉鏡驚恐不已,死死把住樹身,一動不敢動。

黑夜象一張大幕般將天地罩在其中,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吹過樹林的嗚咽之聲,火堆被風吹的明滅閃動,映照著火堆旁那四具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