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鏡不解道:”暗中布局,那幫咱們不是更好嗎?”

展眉搖搖頭,眼中露出沉思之色,緩緩道:“這個人布了一張大網,這府的每個人,都在這網中。她見李星兒得勢,便借我的手來對付她。及至現在我占上風,她便要借李星兒的手來打壓我。她要對付的是既不是我,也不是李星兒,而是這整個林府。”

玉鏡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追問道:“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展眉沉思半響,苦笑著搖頭道:“我猜不出。此人既不是為了財,也不是為利,不是為情,也不是為仇。既不為自己,也不為他人。我隻能隱約覺出,他要林府不得安寧,要一直爭鬥不休。他才是林府真正的掌控者。”

見銀月與玉鏡還是渾然不解,展眉耐心解釋道:“林府就好比一盤棋,每個人都是棋盤之上的棋子,而這個人就是下棋的那隻手,無論我們怎麽掙紮,也始終在都這盤棋上,我們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控製之中。”

銀月悚然而驚,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顫聲說道:“這太可怕了,我們的生死命運,豈不都掌握在這人手中。”

展眉點點頭,皺眉道:“你終於知道此人的可怕了。我雖隱覺不對,卻從未深究。細思起來,從我轉醒那日,我便成了他手中的一步活棋。從蠟燭裏下毒,李星兒誣陷我毒害敏行,玉鏡被責,咱們被關入祠堂,那有毒的肉羹,你們想想,處處都有這人布下的局。”

銀月恍然大悟,接口道:“還有安插在咱們身邊的五兒,胡大娘上門捉奸,荷香有孕被人告知李星兒,及至這次的月娥被發現之事,都有此人的心思參雜在裏麵。他有時幫咱們,有時害咱們。咱們的疏漏,他幫忙補上,咱們的破綻,他借手他人揭露出來。這人,這人的心機,好可怕。”

展眉目光注視她良久,點頭道:“你說的在正確沒有,最可怕的是,我完全不知道此人動機是什麽,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玉鏡在旁傻傻的聽了半晌,方才醒悟,急道:“那咱們現在如何是好啊?”

展眉臉現決然之色,目光中寒光閃過,沉聲說道:“為今之計,隻有棄子!”

“棄子?”銀月與玉鏡同時出聲問道。

展眉點點頭,麵上閃現出光輝,沉著冷靜的說道:“對,棄子。我一天在這府裏,便一天是他手上之子。我不能進,不能退,進退之間,都是為他所用。隻是他也太過小瞧我了,我的人生裏,不隻隻有進退。我可以跳出棋盤,另開格局。讓他控製不了我,我才有翻盤的機會!”

兩人聞言又是一楞,問道:“您不在這府裏,那咱們去哪?”

展眉淡淡一笑說道:“從哪來,回哪去。近日我接到家書,是姐姐寫來的,言語之間大有隱情,求我務必回去一趟。即便不為府裏之事,我也是要動身的。”

玉鏡不解道:“大小姐與小小姐都是佩姨娘生的,您是太太親生,大小姐怎會寫信求您?”

銀月白了她一眼說道:“大小姐自幼與咱們交好,且性情與她們大不相同。她雖是長女,卻又不是正出,在家之時佩姨娘不就不喜歡她。”

展眉點點頭,說道:“她現沒了丈夫,婆家又無力供養,現已回到娘家,想必日子不好過。”

銀月皺眉道:“那咱們走了,這府裏的事情怎麽辦?”

展眉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說道:“不必理會。我這一走,便將之前所布之局全都打亂。死棋變成活棋,進路反成退路。他若要重新布局,耗時耗力,更會生出無窮變數。隻要生變,就會有破綻。破綻一出,便是我的機會了。”

銀月沉吟許久,抬頭問道:“您不在府中,可要怎麽掌握這變化呢?”

展眉頷首,微笑道:“問的好。所以你要留在府裏看著,有任何蛛絲馬跡,傳書與我。”

銀月麵現躊躇之色,展眉溫言道:“你心細,與人相處得當,留你在這裏是最恰當不過。我身邊有玉鏡,不必擔心。”

銀月自幼從未曾與展眉分離,如今聞說要留自己在府內,心中極是不舍,當下滿眼淚水。知此事涉及幾人性命,無奈之下隻得點點頭,含淚不語。

三人商議以定,展眉便命人將悠遠請回來。悠遠聞聽展眉欲回娘家麗陽,不禁問道:“可是家中有事,不如等我將商行之事交代一番,與你一同前去。”

展眉搖首笑道:“恐怕要住上月餘,快到年下了,商行裏最是繁忙,怎可隨意出行。”

悠遠疑問道:“怎麽需去那麽久?若月餘見不到你,我可承受不了。”

展眉麵色羞紅,輕推他肩臂,笑道:“慣會甜言蜜語。反正兩地相隔也不遠,不過七日路程。有何事帶信給我就好了。”

悠遠握住展眉雙手,看向展眉雙眼,展眉目光與他相對,見他滿目都是情意,不禁臉一紅,將頭側過,口中輕輕嗤笑。

悠遠微笑道:“我知你又有事瞞著我。回去看看也好,從你病好,這府裏沒斷過事情,也該出去散散心。隻是我從未與你分離這麽久,心中好生掛念。“

展眉將頭偎在悠遠胸前,心中也泛起一股離情。

次日清早,展眉便來至林老夫人處請辭道:“前些日子家中來信,姨娘病重,媳婦想回去看望,略盡些孝心。”

林老夫人雖覺意外,隻得點頭道:“你父母俱不在了,隻剩一個姨娘,按理是該回去。若此番病好,就接她們到這裏來供養,反正咱們府裏人丁單薄,多幾個人倒熱鬧些。”

展眉施禮謝過。又向眾人辭行。

李星兒心中暗暗高興,嘴上刻薄道:“月娥的事情一出,大嫂就要回娘家,可是要躲些什麽?”

展眉看著她如此得意,心中暗道:我這一走,那人便要專意對付於你,瞧你到時還有沒有心思刻薄。

臉上卻微微一笑說道:“原本便是要回去的,隻因為悠遠納妾之事耽擱了。如今府外謠言四起,此時再提納妾之事,恐怕無人敢求聘。不如得空回去一趟,二妹妹有什麽不解的呢?”

李星兒撇撇嘴,方不在說。

采青上前,臉色蒼白,神情緊張,欲要說什麽,卻又不敢開口。

展眉微笑安慰道:“等下我還要打點行裝,你去幫忙可好。”

采青忙用力點頭。展眉與各人都辭行完畢,便帶著采青回房。

一進房門,采青兩眼濕潤,怯怯開口道:“大嫂一定要回去嗎?咱們這裏醫藥都齊全,不如將姨娘接過來醫治可好?”

展眉微微一笑說道:“她此時病重,經不起車馬勞頓。我去住些日子就回來。你若有缺少什麽,盡管來對銀月說。”

采青看向銀月,疑惑道:“銀月妹妹不隨您回去嗎?”

展眉搖搖頭,不願多說。采青低頭沉思半響,麵帶喜色道:“不如讓我也跟大嫂回去,銀月不在,正好我可以服侍您。”

展眉知她心中害怕李星兒,尤其她最近剛在老太太麵前立了功,更是囂張的很。

隻得溫言勸道:“家中窄小,人手又少,難免招呼不周。你身子又弱,冬寒天氣也不宜出行。你每日隻去老太太那裏請個安,也與她衝撞不著。”

采青麵露失望之色,見展眉語氣堅決,也不敢在請求。隻幫忙打點行李,又問路上行程,又吩咐如意去取兩件自己親手繡的抹額送與展眉帶著。至晚方依依不舍離去。

展眉連日來隻忙著整理行李,查看行程。悠遠幾次三番要送她前去,她皆是搖頭不依,連出門的人也隻帶著玉鏡,兩個出門的婆子,兩個趕馬的小廝。

至冬月十五日清早,便挽了馬車在前門等候。

展眉身披玄金鶴氅,穿著繡金百蝶穿花圖案大襖,袖邊領口皆是紅狐皮鑲滾。下穿銀鼠皮百褶裙,小羊皮靴,抱著手爐。與前來送行的家下人等話別。

林老夫人昨日展眉已去辭行,李星兒推說身上不好自是不肯來。采青早起要來,被展眉勸阻。

銀月雙眼紅腫,臉上淚痕不幹,已是連哭整晚。玉鏡摟著她不斷為她拭淚,銀月隻絮絮不停向她交代路上注意之事。

展眉吩咐了管家馮婆子幾句話,便帶著玉鏡上車坐好,悠遠騎馬在前,展眉與玉鏡居中。後麵兩個婆子並行李拉一輛大車,一行人踏著滿地寒霜,緩緩離開林府,向大路行去。

展眉從簾內向外望去,見銀月揮著手帕,一路跟在後麵奔跑,口中嗚嗚痛哭,叫喊道:“玉鏡,大少奶奶不能吃涼,會胃痛的,藥在那妝匣的小抽屜裏,別讓她晚睡,夜裏想著起來添炭。。。”

玉鏡哭著向她喊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別跟著跑了,當心跌著。”

銀月的聲音漸漸遠去,身影逐漸不見,玉鏡方探回頭,拿著帕子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