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沉著臉,看著五兒,久久沉默不語。

五兒伏在地上,身子簌簌發抖,隻是神色間並非懼怕,反而倒是有些氣憤與疑惑。

展眉目光在五兒臉上來回打量,開口道:“你可是又要說,你去惜春館隻是隨便逛逛嗎?”

五兒抬起頭,眼中閃過譏諷之色,說道:“想必我說了,您也未必會信。這半夜三更的,我也沒那麽好的興致,往那人跡罕至的地方逛去。”

展眉哦了一聲,對五兒的譏諷倒並不生氣,反倒覺的十分好奇。上次捉到五兒偷進內室,嚇的大哭求饒,怎的此次不驚不懼,反而口齒清晰,說話條理分明呢。

展眉也不答話,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眼睛隻是盯著五兒。

五兒直起身子,大方開口說道:“您隻是這麽瞧著我,有話何不直說。這法子您上次就用過了。我若心裏懼怕,也不會還在暗地裏做手腳了。”

展眉見她如此鎮定,心內頓感蹊蹺,微微笑道:“是你將那黑衣人放進府中的?你是如何認識他的?”

五兒抿嘴一笑,說道:“是我放進來的。我早就欲取你性命。隻是那蠟燭被你發現了,不然你也不會活到今日,還要我費心思請人來對付你。”

悠遠聞言大怒,厲聲喝道:“那蠟燭是你下的手,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五兒聞言,大笑道:“難怪這林家不成氣候,您這話問的也太蠢了些。我剛不是說了,要取她的性命!”

悠遠被氣的險些背過氣去,怒哼一聲,便抬眼望向那幾個小廝,喝道:“還楞著做什麽,掌嘴!”

展眉連忙擺擺手,阻攔道:“她不過是有意激怒咱們而已,且別中了她的計,倒將正經事忘記了問。”

悠遠目光閃動幾次,終於恨恨的哼了一聲,坐在椅子上。

展眉將茶杯放在桌上,怪有趣的看著五兒,悠閑開口道:“既然你一心欲取我性命,總該告訴我原因。你原是園子裏灑掃的丫頭,從未服侍過我,怎會有如此深仇大恨,必要取我性命才行?”

五兒側頭一笑說道:“我愛恨誰,想害誰,非得有個理由才行嗎!即便有,我也不想告訴你。都說你聰明絕頂,心機極深,倒要看看你,怎麽讓我張口。”

地下眾人聽她此言,人人臉上露出憤憤之色,眼睛死死盯著她,隻盼展眉一聲令下,將她打死出氣。

展眉絲毫不動怒,微笑道:“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好用強,不如就讓我來猜一猜,你聽我猜的可對?”

五兒眼中閃過好奇之色,隻是口中一言不發。

展眉淡淡開口道:“你將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不過是想蒙蔽於我,保護他人罷了。我瞧你今晚言談,想是已存著必死之心。我倒要勸你一句,人死了,可是什麽也見不到了,你護著那人,也未必就會害死我,害死林家滿門。若還是被我識破了,你豈不是白死了。更何況!”

五兒呆呆聽著,聽到更何況三個字,抬眼看向展眉、

展眉打量她神色,悠悠說道:“更何況人死未必是一了百了,那地獄中諸般酷刑,閻羅殿內十八層地獄,樣樣可都讓人生不如死!”

五兒聽至此處,渾身激靈靈打個寒戰,眼中閃過一絲怯懦之色。

展眉見狀,壓低聲音說道:“你也知我是為何突然從昏迷中轉醒的,可見神佛之事,必是有的。那地獄中刀山火海,油鍋烹鼎,挖眼削鼻,抽腸斷筋,嘖嘖嘖。。。。”

展眉住口不說,口中嘖嘖不停。

五兒隨著展眉的訴說,渾身簌簌發抖,捂住雙耳尖聲叫道:“住口,我不信,你騙我!”

展眉厲聲截道:“你瞧,那屋子角落裏黑洞洞的,是什麽,可是黑白無常,等著索你的命呢!過來了,過來了。。。。”

五兒啊的一聲大叫,雙手抱頭,埋在膝上,隻死死閉住雙眼,不敢睜開。

展眉見她心中害怕,知她心理防線已被摧毀,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說道:“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你隻要將實話說出,我絕不追究,還要送你出府。你還這麽年輕,何不為自己打算打算。”

五兒眼中緩緩流出兩行眼淚,緊抱雙膝,輕輕抽噎出聲。

展眉見狀,不在開口,隻靜靜的瞧著她。

銀月立在身後,輕輕勸道:“你在這院子裏伺候的時間也不短了,大少奶奶為人,你是最清楚的。她必不會食言,你還是說了吧。”

五兒聞言渾身一顫,臉上現出淒厲之色,說道:“她的為人,我自是最為清楚。胡大娘,丹桂,便是最好的例子。要殺便殺,想要我說什麽,可辦不到!”

展眉眉頭暗皺,如今眼見已經快要找到真凶,隻要五兒張嘴,此人便呼之欲出了。隻是這五兒心誌如此之堅,倒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五兒瞧見展眉麵現猶豫之色,臉上還帶著淚痕,口中卻咯咯笑道:“怎麽隻以為你有心機,你也太小瞧於我了。若不是我今日露了行跡,被你發現,死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展眉聞言微微一楞,說道:“露了行跡?你不知你是如何被我捉住的?”

五兒臉上現出憤懣之色,恨聲道:“還不是我一時大意,被你裝病騙過。”

展眉聞言略略沉吟了一番,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被人騙了,你並未接到那信鴿,看到那字條,是不是?”

五兒冷哼道:“什麽信鴿字條?你又想騙我什麽?”

展眉霍的站起身來,說道:“我今日放了隻信鴿,綁了張字條在上麵,在惜春閣埋伏著,你既未看到字條,如何肯去惜春閣?”

五兒聞言一呆,楞楞尋思半響,方明白展眉話中之意,抬頭道:“我不信!”

展眉搖頭道:“信不信由你。否則我怎能未卜先知,預先安排人手埋伏在那裏!”

五兒渾身一震,臉上血色盡失,失神喃喃道:“他騙我,不可能!不可能!”

展眉冷聲道:“事已至此,你還不相信!”

五兒雙眼失神,被展眉一聲厲喝,渾身一震,抬頭道:“他說我行跡已經暴露,要我去惜春館,送我出府。他怎會如此狠心,我是他的親。。。。。。。”

廳上眾人屏住呼吸,都緊張的注視著五兒,馬上便要真相大白。

忽然五兒啊的一聲大叫,身子向前一栽,撲倒在地,後心處明晃晃的,插著一把尖刀!

悠遠心中大駭,一個箭步,奔到展眉身前,將展眉牢牢護在身後。喝道:“小心!快出去看看!”

小廝們均被眼前變故驚的目瞪口呆,及至聽到悠遠大喝,方才拔腿向門外奔去。

展眉從悠遠身後探出頭來,沉聲喝道:“別去了。此刻外麵漆黑一片,難保在有人遭毒手。人都走了。這房裏也不安全。”

悠遠心中一凜,連忙點頭將小廝們喚回來。

小廝們七手八腳將門關緊,悠遠方將展眉從背後讓出來,展眉急忙走近五兒,見她五官扭曲,雙眼圓睜。伸手一探鼻息,已是氣息全無。

在向她背心處看去,隻見傷口處汩汩流出鮮血,血色烏黑,顯然是刀上淬毒,必要致她於死地。

屋內一時人人靜默,看著地上的五兒屍體,皆感覺心驚膽寒。

沉默了半響,展眉出聲道:“想是凶手已經走遠了。夜也深了,你們下去歇著吧。結伴而行,不要落單。把屍體先抬到柴房,今夜之事,不許說出去。”

幾個小廝互相看了看,點點頭,提著燈籠,將五兒屍體抬出,出了房門。

悠遠親去將院門上鎖,回到房中,見展眉獨自在燈下發愣,上前握住展眉雙手,溫言道:“不必害怕,我在這裏。”

展眉交握住悠遠雙手,微微一笑道:“有你在我便心安了。我隻是在想,五兒臨死前說的話,我是她的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悠遠皺眉道:“那人與她關係肯定非淺,待明日查查五兒的身世,想必會有些線索。”

展眉點點頭,說道:“隻怕也查不到什麽。我思量了一下,今晚之事,是那人將五兒騙到惜春館,此人用意便是要借我的手,將五兒殺了滅口。隻是她如此大費周章,為何不親自動手呢?”

悠遠微微沉吟了一會,開口道:“想必是為了嫁禍給你。”

展眉心內細細思量了一會,搖頭道:“五兒雖是死在我處,但是人人都見其是如何喪命的,要怪也怪不到我頭上,隻怕他是另有目的。”

悠遠見展眉眉頭緊鎖,燈光下那纖弱的身形,心內一疼,攬過展眉說道:“你也累了,就先歇了吧。此事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想通,別傷了身子。”

展眉微微一笑,閉口不語,不欲在讓悠遠擔心,吩咐銀月將門窗關好。

自與悠遠攜手,進入帳中歇息。隻是一夜未能安眠,閉上眼,便是丹桂,五兒,黑衣人那猙獰的麵孔,在眼前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