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道“遠郎聞聞看,此時蠟燭未燃,倒無甚大礙。”

悠遠湊近鼻端,用力一嗅,果然一股異香,令人聞之煩悶做嘔。

悠遠怒極,將蠟燭重重向地上一摔:“此事究係何人所為,敢下此毒手,必要將他拿住重重法辦!”

銀月忙將地上碎蠟撿起,重新包入帕中。

展眉低聲道“遠郎切勿動怒,須知氣大傷身。此人行事如此周密,不是一時半刻能查找出來,還望遠郎能暫且隱瞞此事,容眉兒細細查訪。”

悠遠怒道:“難不成就這麽呆呆等著,這府裏少說也有上百人,如何查得?”

展眉溫言道:“這府裏雖人多,卻不能無故來害咱們。二弟笑遠油滑懼內,李星兒蠻橫無行。三弟遷遠不得重視,隻求讀書考取功名,采青內向軟弱,謹小慎微。皆不象是行此事之人。也或許是咱們苛待了下人引他們起了憤恨之心。隻是別叫娘知道了,又要累娘為咱們平白操心。也免鬧的府裏雞犬不寧。”

悠遠聞聽展眉此言,不由納悶道:“你怎的此次病好,同從前大不一樣,若是以前,不知要哭成什麽樣!”

展眉展顏一笑道:“娘不是說了嘛!妾身喝了菩薩淨瓶之水,自然靈台清明,脫胎換骨了。”

悠遠也知展眉戲言於他,盡管心情沉重,也不由得笑出聲來。見陽光下展眉笑顏靈動,全不似以往木訥愁苦,心內不禁微微一動。

展眉見悠遠展顏一笑,心下放鬆了許多,又道:“此事今日在園內,隻有你我三人知曉,還望遠郎日後在房內不要提及此事。需防隔牆有耳。”

悠遠心思沉重的點點頭;“隻是難為你了眉兒。”

展眉笑道:“遠郎哪裏話。也出來這麽久了,還是回去吧,被老太太知道,又要責怪丫頭們不盡心了。”

悠遠望著展眉的身影,有些微怔:自己與展眉夫妻已有三載,展眉為人寡言木訥,安分隨時,從不曾象現在這般活潑靈動。雖然平素服侍自己體貼周到,卻並未讓自己傾心動情。反不如雪環···

悠遠心下慘然一笑,怎會想到這慘痛的往事,罷了,罷了!長歎一聲,隨著展眉。二人踱回院中。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悠遠身子已恢複大半,每日往老林老夫人房中問安。林老夫人隻命他細心調養,不許去商行操勞。悠遠本就誌不在此,隻在內書房勾畫瓷器繪圖,或在房中與展眉談笑解悶。

這日清晨起來,窗外碧空如洗,鳥語清脆。展眉坐在妝台前由銀月伺候著梳洗,對銀月道:”今日要去廟裏進香,太過隨意了不好,就梳個飛天髻吧。”

銀月乖巧的應了一聲。

展眉又問道:“采蓮和采萍的底細你可打聽過了。”

銀月手上不停,嘴裏回道:“回少奶奶,奴婢打聽仔細了,她們倆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隻是喜搬弄是非,不得老太太喜歡。三房裏人少,老太太就指給三少奶奶了。三少奶奶平日也不大使喚她們,隻隨她們倆個自便罷了。”

展眉微一沉吟,淡笑道:“原來如此,倒不曾想她有如此心計。”

銀月奇道:“少奶奶是說誰?”

展眉淡淡道:“二少奶奶李星兒,她將這兩個丫頭指了過來,果然是別有用心。因是她指過來的人,我必然不肯信任,總要想法子趕了出去才是。這豈不正隨了她的心願。一則傷了老太太的臉麵,畢竟是老太太用過的人。二則顯的我挑剔不容人,惹府裏的下人們議論。”

銀月點頭悟道:“原來是這樣。真不知二少奶奶為何如此恨咱們,您對她一向忍讓退避,從未得罪過她。”

展眉道:“不過是為了這家業罷了,悠遠是長子,她豈能不防。隻是未免太過小人之心了。且不要與她多做計較,你隻著意提防采蓮姐妹,一應近身事宜皆不要她們插手,隻讓她們在外間做些雜事就好。”

銀月點頭道:“奴婢記下了。今日出門,少奶奶還需盛妝才好,奴婢去尋件鮮亮顏色的衣服吧。”

展眉點點頭。銀月自去取出一件朱紅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藍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下擺滿布金紋百花穿蝶圖案。端的是瑰麗繁華。

展眉搖首笑道:“如此盛裝,未免太過了些。”

銀月勸道:“老太太有年紀了,喜歡看些鮮豔顏色。你看二少奶奶平日穿的衣裳,哪一件不是描金繡銀的。”

展眉以手輕點銀月的額頭,笑道:“隨你吧,就這件好了。”

銀月服侍展眉梳妝完畢,跟隨展眉一徑來至林老夫人上房。

展眉俯身給林老夫人請安道:“媳婦給娘請安了,昨日夜裏涼爽,娘睡的可好?”

林老夫人點頭道:“倒是睡了個好覺。笑遠孝敬了一領芙蓉簟,說是什麽暹羅國帶過來的,很是罕見。我睡著倒是比那蠶絲錦被涼爽些。”

展眉笑回道:“二弟素日是最孝心的。聽人說芙蓉簟色如白玉,觸手生涼,是解暑的佳品。現下雖然天氣炎熱,娘也不宜過分貪涼。這熱氣不得發散出來,是最傷身體的。”

林老夫人笑道:“你心細體貼,我是知道的。你前日說要去廟裏進香還願,可準備妥當了?”

展眉回道:“回娘的話,均已準備妥當。三日前已齋戒沐浴。等請了娘的示下,就通知二門上預備出門。

林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展眉一番道:“你家常太素淨了些!今兒這衣服雖好,妝飾卻是太少些,年輕的小媳婦子,還是應該打扮豔麗些才是。”

回身叫道“雙喜,去把那套赤金點翠蟠縭瓔珞並那一隻點鳳釵拿來,再把那五彩串珠孔雀如意絛也取來,一並給大少奶奶送來換上。”

雙喜答應了一聲轉身向內室走去。林老夫人又問道:“跟你出門的都是誰?”

展眉屈膝福道:“娘親厚賜,媳婦愧不敢當。隻通知了一輛車轎,兩個跟著出門的嬤嬤。”

林老夫人搖頭道:“雖是省事,可也不能過於儉省了。”

吩咐地下的胡大娘道:“你去,傳一輛朱櫻八寶翠蓋車給大少奶奶坐。在多帶些個小廝跟隨,除了跟著的貼身丫頭,在傳四個跟著出門的管事娘子們。”

胡大娘一改那天的形容,笑嘻嘻的應了一聲道:“奴才這就去辦。老太太素日最疼兒子媳婦們。今日隨便賞的這些,也有幾千銀子了。能做了老太太的媳婦,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又回頭對著展眉道:“不是奴才多嘴,大少奶奶到底是年輕些,思量事情不周到。大少奶奶雖願意儉省,博得個好名聲兒。可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規矩,叫外人看著也不象,背地裏嚼舌根子,議論老太太苛待了家下人。”

展眉看了胡大娘一眼,淡淡道:“聽胡嬤嬤這麽說,想是聽見下人們議論了?若聽見了,怎不當眾教訓一番,趕出府去,這等妄議主子,無法無天的奴才留他何用!倒顯的二少奶奶治家不嚴。若是胡嬤嬤未曾聽見,那便是胡嬤嬤自己有這等想法了?”

胡大娘一怔,正待分辨。林老夫人道:哪裏來的這些子糊塗想法。她素日就是個省事的,隻是出門不比家常相處,說給她就完了。”

胡大娘不敢在說。臉上掛著訕笑道:“是奴才糊塗了,奴才這就去吩咐人準備著。”

林老夫人又向銀月道“伺候你家奶奶去內室把妝飾戴上我瞧瞧。”

銀月跟隨展眉進入內室,就見雙喜手裏捧著幾個螺鈿楠木雕花匣子。銀月忙上前接過道:“怎勞動雙喜姐姐親自動手。雙喜姐姐侍奉老太太身邊,最得老太太喜愛。老太太日日口裏念著,若我們都能象雙喜姐姐這般伶俐仔細便好了!”

雙喜聞言一笑道:“你這小鬼頭兒,慣會討人喜歡的。你伺候你家奶奶最是周到,想來大少奶奶必不虧待你,將來必給你配個好女婿。”

銀月聞言臉色大紅,追著雙喜連聲不依。展眉見此情景也忍俊不禁,見銀月定是要拉住雙喜嗬癢,才笑勸道:“老太太還等著呢,等得了空兒再不饒她可好?”

銀月雙喜聞言,兩人才做罷,拿出那瓔珞鳳釵給展眉裝扮起來。隻見那蟠縭瓔珞雕工繁複,顏色澄黃,五色寶石鑲嵌其上,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寶光流轉,觀之令人目眩。

銀月小心的為展眉簪上,細瞧道“這瓔珞大少奶奶您戴起來真好看,老太太還是疼您,都沒賞過二少奶奶。”

雙喜噗嗤一笑道:“想來二少奶奶想必也沒有地方再來戴這些,你瞧她每日穿戴,可早耀花了人的眼睛呢!”

展眉無奈搖搖頭道:“當心叫人聽去,恐又要橫生是非。背後議論主子,總是不該。”

雙喜聞言隻是抿嘴一笑,並未放在心上。

展眉理了理鬢發,出去給林老夫人瞧了。林老夫人笑道:“這才是個大家媳婦的樣子,快去吧,晚了街上車馬多,對菩薩也是不敬。”

展眉又謝過林老夫人賞賜之恩,帶著銀月,采蓮采萍來至二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