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暮色降臨,許菁菁從酒坊忙了一日出來,跟阿爹一起往村裏走的時候,有關她不安分守己,也不生孩子,在外頭拋頭露麵做買賣的傳言已猶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整個村子。
甚至還有人說她娘原本幫她跟一個秀才訂了門好親,秀才嫌棄她不守婦道、不肯在家相夫教子,太過離經叛道,死活不願娶她,她沒法子才招的贅。
許菁菁麵無表情地聽了一路她自己的謠言,每當有三三兩兩的人湊作一堆朝她指指點點,阿爹還會好脾氣地上前去解釋,等他們回到家門口,更有甚至已經開始說她酒坊裏的酒都是兌了水的,所以味道才這麽淡,根本喝不出辣喉的感覺來。
阿爹便再也忍不住,衝到說閑話的村民中間,揪著其中一個,急急喝道:“誰說的,都是誰在胡說八道,我們家的酒怎麽可能兌水,你們連見都沒見過,憑什麽說我們家的酒兌水?”
事關許家酒坊,他是一點點誣賴的話都聽不得。
許菁菁聽全了有關她的傳言,稍作總結便可知大差不差就兩點,第一不守婦道被被退親,第二釀酒兌了水。
兩條都恰好都跟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關,其一是姓陳的秀才來酒坊鬧事,其二便是她今天才開始嚐試用原漿酒勾調新酒。
這兩件事發生的時候,除了她和阿爹,僅有一個全程都在的人,那就是二叔許季陽。
聯想二叔離開酒坊的時候,殷切地要順便送陳秀才出村子,怕是通過他的嘴說了不少她的壞話出去。
如此,村裏的人才說得跟真的瞧見過一般。
結果再明確不過了。
“阿爹,不用問了,是二叔說的。”
許菁菁說罷,留下愣怔當場的阿爹,徑直回家去,為著許家酒坊的名聲,她阿爹這次必不會再對二叔一家心軟了。
許菁菁嘭地關門落鎖,把那些閑言碎語都隔絕在外。
生氣有一點,但不多,二叔一家不是頭一次說她的閑話,她還記得先前村裏的人大多數還會站在她這邊,幫著她說話讓二叔一家不要欺負她沒娘。
那時候的她在村民眼中,還很弱,被主家趕出府,被繼母欺壓,且身無分文。
而如今,這些閑話傳得這般快,甚至還有些是當初幫她說過話的人,也轉而加入到裏頭,給她的謠言添磚加瓦。
隻能說明她最近運勢好得有些礙人眼了。
許是買賣太過紅火,來榆樹村買酒的人都上她的酒坊去;或者沒有如大多數已經成親的婦人一般,被困在家中照看孩子,自由自在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這麽想,許菁菁煩悶的心情又有些舒展開來,她點了油燈,照亮小小的灶房,生火給自己做飯吃。
江瑾楓和紅玉還沒回來,往日他們也多在半夜才歸,幾日來她都自己一個人吃飯,再把多做的飯菜留在鍋裏,才去睡覺。
有時候他們回來了會吃,有時候,她早上起來了飯菜還在鍋裏,她白日釀酒也幹不少體力活,夜裏累極睡得深沉,根本不知他是回來了又走,還是根本沒回來。
其實她不太習慣,但總要習慣,就逼著自己加快速度去適應,畢竟等他以後走了,她就是要這樣一個人生活的。
今天也照例,她吃罷晚飯,給自己燒火熱水洗澡,守在灶旁看著跳躍的火苗,火心的熱浪熏著她的眼睛,她盯著盯著眼皮一瞌,雙手抱肩擱在膝蓋上,下巴點在胳膊上,竟在灶前的小馬紮上坐著睡著了。
江瑾楓趕回來時,就看到她抱著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守著星星火光埋頭伏在膝間。
單薄的背影一下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心疼地上前去,解下身上的外衫,蹲下身披裹在她身上。
這幾日都忙著部署和準備去西北的事,他感覺似是很久都沒見過她一般,忍不住伸出手細細摩梭她的臉頰,順著她的眉眼描摹。
眼睛、鼻子、嘴巴……呃,口水……
許菁菁迷迷糊糊地睜眼,看見明明暗暗的星火前,竟然是他的臉。
她一下坐直身子,披在身上的男子外衫滑落下來,堆在她的腳邊,是細膩柔軟的綾羅,她心一顫,抬眼看他,身上還是她給買的粗布麻衣,心口莫名又鬆懈下來。
不去看落在地上的衣裳,她可以忽略這一點,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笑道:“你回來了。”
“紅玉呢?我給你們留了飯菜,在鍋裏。”
她起身要去拿,江瑾楓順手把沾了口水的手指在衣擺處蹭了蹭,把她拉進懷裏,輕輕地抱住了。
還好她看起來沒有傷神的模樣。
“不忙,我還不餓,待會兒再吃。”
“紅玉還在長陵城裏,我回來看看你。”
所以他是專程回來看她的麽,許菁菁笑得更開心了,今天被人說閑話的那一點煩悶也都拋到了腦後。
他把手臂收得再緊一些,仿佛這樣懷裏的人就會收起蹙緊的眉頭,變回之前無憂且神采飛揚的許菁菁。
“別在意外頭那些人說的話,我去把始作俑者揪出來,丟進章時重的大牢裏蹲上幾日,就能老實了。”
他抬手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脊,瞳仁冷冷的沉了下去,“還有姓陳的秀才,如此荒唐行徑,理應革去他的秀才功名!”
許菁菁偎著他,心裏軟軟且暖暖,更加覺得外頭那些傳言都不是事兒了。
“你都知道了?”她頭悶在他心口,說話聲音聽著也悶聲悶氣的,但末尾一個詞略略向上揚著,聽得出並沒多少氣惱。
“嗯。”
他緊了緊她的後背,貪戀此刻她帶著困勁的慵懶味道,越發覺得那個說閑話的人該死,蹲牢都算便宜他了。
“我沒事,你也別氣了,什麽都不用做,過段時間,那些跟風謠傳的人,自會上門來跟我道歉。”
“至於始作俑者,我知道是誰,阿爹會去料理,咱們不要沾手。”
她知道他在準備去西北調查江家遇難的真相,也猜得出是暗中秘密出行,所以知道這是危險至極的事。
或許就如同她當初撿到他的那般,會險到喪命。
所以她希望這段時間他都能用來好好地部署準備,不要為她的事分心,哪怕是一丁點疏漏,她都害怕會成為致命的隱患。
造謠的事,她自己就能解決。
且不會超過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