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林大山把用來攪拌水泥的大木桶一起堆上板車推到外邊去，雖然同意了阿爹讓他們母子進來做些掃灑的事，但她幾近本能地不想讓吳氏母子窺探到她做的任何事。
“我留下來幫你。”
“林大山和他爹歇一歇，晌午過後再開始就可以，我剛才粗略看過，不會耽誤功夫。”
江瑾楓似是看出她有些情緒低落，主動留了下來。
“好。”
許菁菁難得的沒有多話，洗淨了手默默地開始幹活，她想，許長林真是年紀大了，她剛才從他的眼裏竟然看到了幾分對親情的渴慕。
這些他壯年時，妻子還在時，女兒還小時，都不能絆住他一分一毫的親情眷念，如今竟然也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
“我來吧。”
她正愣著神，他從旁伸手接過了她手裏的木盆，把洗淨的米都放進了鍋裏，添水蓋上蓋，生火蒸米。
“幹活的時候還走神，小心一會兒熱氣上來了燙了手。”
許菁菁眼神閃了閃，避開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不遠處前院的台階上，吳金花正在掃地，她阿爹和楊三喜在擦著柱子，一家三口倒是幹活也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越發顯得她不近人情和冷清淡漠。
“方才吳氏說的那些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即便你之前沒有與他們不親近，她也會拿這個來說事的。”
許菁菁聞言回過頭，江瑾楓把米飯都蒸上了，坐在竹凳上添了柴，也正看著她，目光裏都是柔和的暖意。
“你不覺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她目光又回到那三個人身上，“我和阿爹不怎麽親近，他想如何過日子我也不愛過問，有時還想他也不要來幹涉我的事，你看，這世間竟然也會有這般疏離的父女……”
“怎麽沒有，有很多，也不是每個父親一開始就知道父親該承擔的是什麽，等他年過半生回頭看，想做一個慈父時，補償的大多也不是先頭的妻孩。”
許菁菁驚了一瞬，他說這番話帶著幾分嘲意，若說是親身經曆，又除此沒有更多旁的情緒，若不是，又打哪兒看到這麽多的淡漠親情，還能在此刻拿來寬慰她。
“別想這些了，你隻做該做的就夠了，其他的，本就不必勉強自己。你待我和紅玉他們都這般上心，又怎會是冷心的人，他如今跟你相處成這樣，是他的因果。”
他走過來，從身後環住她，彎下腰下巴擱在她的肩窩上，輕輕攏著她的十指，和她一起看著窗外的景。
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和後背傳遍她全身，許菁菁心下稍安，輕輕嗯了一聲。
“章縣令最近都不來了，你說那個人是不是走了？”她把話題轉到他的事上，雖然暫時他去不了西北，但她還是時不時覺著不安，比起早些時，她似是越來越不清楚他在做什麽了。
當初隻有他們二人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她都能捕捉到，如今他倒是常常陪著她，但她卻越來越摸不透他在幹什麽。
“他不能經常來，那人大致還要停留十數日，你且等一等，等他出了長陵，讓紅玉陪你去城裏逛幾日。”
許菁菁點點頭，沒有多問，正打算繼續開始釀酒，目光瞥過外邊幹活的人，突然發現楊三喜不見了。
她皺眉多看了幾眼，本沒什麽特別的，但吳金花臉上浮現一種誌在必得的得意洋洋，讓她一下子警醒過來。
她快步走到院子裏，林家父子沒在院子裏歇著，聽動靜似是在靠後的院牆外邊割扯藤蔓。
她提起裙擺，加快步子要往外衝，連江瑾楓也顧不上喊，直接邁步到了前院。
“菁菁，你怎麽出來了？”
“是不是裏頭缺人幫手，你等會兒我……”
不等她阿爹說完，許菁菁忙開口問：“阿爹，你有沒有看到雙雙？”
她一路出到這裏，都沒聽到雙雙在外頭玩耍的聲音，這不正常。
“林雙雙？不是在外頭草地那兒麽，方才還喊了啥蝴蝶啥的。”許長林不知她問這個幹什麽，吳金花卻突然警惕起來。
“林大山和他爹不是剛才出去了麽，能有什麽事，自家的姑娘自己看著唄，還能我們給他看啊。”
許菁菁看她說話間緊張得吞咽了不下四次唾沫，額上也冒起了汗珠。
“楊三喜呢？”她一下警惕起來，環顧一圈前院不見楊三喜，轉頭死盯著吳金花。
“他、他解手去了啊，這麽大個的人又丟不了，管他幹嘛。”
吳金花竟然不敢看她，許菁菁冷哼一聲，“他最好是！”
說罷就往酒坊外衝，吳金華丟下掃帚就上來拉她，“你幹嘛去，三喜在外頭解手，你一個女的也要去看，你害不害臊！”
吳金花反常舉動更叫許菁菁肯定事情沒這麽簡單，“讓開，你在怕什麽，怕我壞了楊三喜的事？”
她回頭揪住吳金花的胳膊，逼近她冷冷道，“有功夫攔我，不如祈求他安分些，要是敢在酒坊亂來，我要他的命！”
她猛地甩掉吳金花的手，江瑾楓也跟了出來，替她攔下了不依不饒要撲上來的吳金花。
許菁菁衝到酒坊外邊，陽光下蔥翠欲滴的半人高的草叢哪兒還有林雙雙的影子。
“雙雙——！”
她喊了一聲，側耳認真聽，快速搜尋了一遍眼前的草叢，很快就鎖定了前方露出一截紅色頭繩的草叢。
快速朝前方跑去，許菁菁彎身撿起紅色繩子，風吹拂過草葉沙沙作響，她聽不到一點林雙雙的回應。
突然，左前方一叢草突然被拽低了幾分，許菁菁看清了方向一路撥開草葉一路急跑，到了近前，果然聽到了唔唔唔的聲響和腳蹬地的聲音，就在她一臂之遙，隱隱綽綽的草葉間，有重疊著的身影。
她急著過去，腳下被草莖絆得甩了一個大跟頭，額頭磕在石子上，顧不得鑽心的疼，爬起來一巴掌把人從林雙雙身上掀了下去。
楊三喜雙目急得通紅，被她撞破，惡向膽邊生扣了一把泥巴就往她臉上扔。
許菁菁正彎身想把林雙雙扶起來，避閃不急，叫泥塵迷了眼，跌坐了下來。
“咳、咳、咳。”
楊三喜摔坐在地上咳個不停，剛才被許菁菁一巴掌打得半邊臉高高腫起來，眼裏滿是恐慌。
“我、我沒有弄她，是、是她自己拉我進來的，我、我、我，我會負責，對，我負責！”
“負責，我娶她，這是我們夫妻的事，你、你不能管！”
楊三喜想起他娘的囑咐，一口咬定是林雙雙主動的，而他，會娶她。
他娘說了，姑娘家遇上這種事，一輩子都沒法子翻身的，隻能從了他。
想到這，他嗬嗬嗬地笑了起來。
“你又能做什麽呢？她如今隻能嫁給我了，哈哈、哈哈、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