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今天晚上突然說要帶她來這畫舫。
原來就是為著與她說這個麽，還是，為著跟她道個別？
許菁菁臉上的紅暈也褪去，心裏知道他這時說出來，不過是知會一聲，除了說好，別的也說不著。
這次和上次很不一樣，她能感覺的出來，這段日子，她忙著釀酒，他有時陪著，有時不見蹤影，她就知道他去處理那些麻煩事了，想必也已布置了不少，遲早要再動身去西北一趟。
許菁菁沉悶了下來，但就像他不能讓她放下酒坊的買賣一樣，她也不可讓他把家裏的事暫放置一旁不管。
“去多久。”她坐直了身，攪動著湯碗裏的勺子，已然不是方才的心情。
“會盡快。”
“若是順利，西北也能很快再去一趟，等我回來，我們就把禮數都補上……”
他後邊還說了什麽，許菁菁已經聽不真切了，她滿心滿腦都是空綠回到榆樹村的那日，他身上沾滿了血落下牆頭，那次不是他的血，可這次呢……
她甩甩頭，不願意往下想，還未發生的事，不該往不好的方向去想的，但今天不知怎麽了，她控不住。
遲疑了片刻，他聽不到她回答，小心的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
“菁菁？”
“好。”
她這才點點頭，手也回握回去，但掌心卻全是汗，“你盡快。”
她笑著道：“要是太久，我可不定能等。”
他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歎氣道：“那我可得把婚書一起帶上，免得我前腳出去，你後腳就做手腳。”
話音裏是笑，眼裏卻溢滿了不舍。
“空綠和紅玉都會留下。”他仔細地看著她，要有一陣子見不到，恨不能把人往心裏刻得再深些。
“那你呢？”她吃驚，單獨前行沒個照應怎麽行。
“還有能調用的人，放心吧。”他感受到她的驚跳，安撫似的揉著她的指尖，“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我會很快回來。”
“酒坊的事不要一個人擔著，去找鍾子鈺，不然徐之遠也行。”
“修繕院牆的事，我會讓紅玉跟著，你放心，她從前對這些也在行。”
“吳清鈺那邊不必跟她走得太近，吳家和葛家不用深交……”
……
許菁菁不記得他囑咐了多少事，隻記得這個晚上，他喋喋不休地像個老媽子，事無巨細地交代著，她後來忍不住還叫了一壺酒，要澆一澆心底的煩悶。
卻把自己澆倒了，不知他何時把她送回榆樹村，她淩晨醒來的時候在自己的**。
外邊天還黑著，她先是小聲地喊了他的名字，“我渴了，幫我倒一杯水？”
屋裏沒有人回應，她便抹黑下床點了蠟燭，除了她的床，屋裏哪兒都沒有睡過的痕跡，許菁菁猶豫了片刻，跑到箱籠邊打開鎖翻找起來。
片刻後她又坐回了床邊，靜靜的待著，她剛才找遍了，婚書不在裏頭。
他拿走了。
她記得昨晚他說過的話，果然還是拿走了啊，她花錢買的假婚書……
許菁菁看著蠟燭愣了會兒神，昨晚上驟然聽聞他要去武州，她還隻是有些心口發悶，今天突然起來不見人了，才覺著空落落起來。
上回他也離開過，不過一天都沒過人就回來了……
若是這次他知道婚書是假的，會不會馬上掉頭回來找她算賬？
她笑了，又深呼了口氣，怎麽會呢，他肯定看不出來，壓根就沒見過婚書長啥樣的人，她說是就是了。
長歎了口氣，左右睡不著了，昨晚上吃得飽，一時半刻也不會餓，她幹脆起來換了衣衫，舉著蠟燭去對麵屋子鼓搗她的釀酒方子和蒸餾器具。
在屋裏這一待就待到了天亮，揉著發酸的胳膊出來洗把臉時，就撞見紅玉和空綠從後院牆躍了進來。
許菁菁才知道他們都去護他出長陵了，隻有她一覺睡到醒，竟然連送出門都沒趕上，一時臉上有些羞赧。
看到她端著臉盆子，落下牆的兩人腳下皆是一頓，院裏的三人都默不作聲。
“你起來了。”
“給你帶了饅頭。”
還是紅玉先打破了沉默，從懷裏掏出捂著還熱的大白饅頭。
許菁菁接過來咬了一口，紅玉對饅頭的鍾愛還是萬年不變，隻要不交代別的，她就隻買饅頭……
“我去切幾塊醃肉，紅玉你把筍剝了，空綠就……就劈柴吧，我們早上吃醃篤鮮。”
她尤有一絲記憶，昨晚從船上下來，小浪村屠戶正殺豬，她還嚷著非要去買了一條上好的五花，兩根肥嫩的豬腿、還有新挖的竹筍、阿婆釀的酸豆角、雞蛋、榆錢甚至窩窩頭……
花了好一筆錢才叫心裏暢快些肯上馬跟他回家，那些東西如今應該都在灶房裏，不趕緊吃了，放壞了一丁點，都是心肝肉痛。
許菁菁倒了臉盆子裏的水，搓熱手拍了拍臉頰，打起精神去灶房做吃的，心裏越是不好受，她越是覺著該努力吃好喝好睡好，寬慰不了心，就犒勞身。
看著許菁菁興致勃勃地走去灶房，要做什麽醃篤鮮，空綠瞪大了眼睛，不是、方才進來的時候，他明明看著她有些蔫了吧唧的。
這別說一炷香功夫，香都還沒點著呢，她就有心思琢磨著吃好吃的了？
公子才走了不到半日，她竟然還吃上肉了。
平日可是除了他受傷那幾日才煲了肉湯的，空綠百思不得其解。
“二夫人她……”
“公子要咱們好好照顧她，看著她不叫她傷神，可她看著不像有事的樣子啊，還有她什麽時候買了這麽多肉？”
空綠透過灶房的窗格，看到許菁菁正在一筐筐的食材裏挑挑揀揀，沉默了。
紅玉手裏正剝著筍，白了他一眼，隨手扔過去一把柴刀，“少廢話，去劈柴。”
“你懂什麽。”
“人不在跟前，還不能讓人吃頓肉？”
聽著外頭有吵鬧聲，許菁菁停下切肉的手，回頭看了看院子裏的兩個人，刀篤地一聲劈進砧板裏，幽幽歎了口氣，連留下護衛都是成雙成對的，叫她想暫忘一忘都不成。
唉！
還有昨晚的魚湯和河蚌粥，鮮甜美妙的滋味叫人念念不忘，等人回來一定更要恨宰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