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正許家印家門掩著,她敲了敲,裏頭有人應聲,她便推門進去,才走到院子裏,就看到裏邊端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熟麵孔。
陳秀才。
旁邊那人看著像是他的母親,看到她進來,兩人齊刷刷地轉頭瞪了過來,裏正揉著太陽穴,沉沉道:“菁菁,你來得正好。”
“這位陳秀才跟她的母親說有事要來尋你,你認不認得他們?”
“她還敢不認識?”
“我兒原先就是跟榆樹村許長林的丫頭說的親事,她敢說不認得我兒子,我兒子可是秀才,以後那是要高中做大官的,要說不認識,那也得是我兒子不認識她!”
陳嘉旺的娘一下就從矮凳上起身,手也不服氣地指著許菁菁。
“家印叔,許家跟陳家的親事就退掉了,這位陳秀才如今是長陵城裏黃家酒肆黃掌櫃的姑爺,我跟他不甚熟,不過黃掌櫃跟醉仙樓倒是很熟絡的。”
許菁菁懶得搭理那個跳腳的婦人,她來此處另有事說,可沒功夫將時間浪費給這母子二人。
“醉仙樓?那我知道了,前陣子醉仙樓當眾欺負我們榆樹村的人,才被當街收拾了一頓,你們倆個這是要來討說法來了?”
“那你們這事找不著她,這事明擺著就是醉仙樓先挑起的事端,我去把村裏的老太爺們都喊來,跟你這位秀才公講一講道理,對了,我們村也有秀才,我去把林秀才也喊來。”
許家印一向回護自己村裏人,更別說醉仙樓那事早在村裏傳得沸沸揚揚,就連隔壁村子都知道了,這兩人還要找上門來,豈不是自找難看?
“你們榆樹村欺負人是不是,難怪出了個悍婦當街就撒潑,我兒子能來你們榆樹村,那是你們村的福氣,他可是秀才,以後要高中做官老爺的,你懂不懂?”
“娘,你先別扯別的了,趕緊把那事說了要緊,我都十幾日不能進家門了,這事拖不得。”陳嘉旺拉了拉他娘的胳膊,好說歹說,才把老婦人的嘴堵上了。
許菁菁橫了一眼陳嘉旺,進不了家門,被趕出來了?這跟她有什麽關係,竟然還帶著老娘來找她,這麽大個的人了,還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許菁菁,你跟醉仙樓的事,跟黃家酒肆並無關聯,你莫要混為一談。”
許菁菁翻了個白眼,“不要混在一塊兒說是吧,那成,那我跟黃家酒肆就更加沒什麽關聯了,連談都沒有,你走好不送。”
“你!你不要揣著明白當糊塗,先前黃家找你談買賣的事,你為何不同意,你經營酒坊,酒賣給誰家不是賣,為何獨獨不肯賣給我黃家,你知不知道,因為這事,我連家都回不去了,你為人處世就是這般地不懂事,買賣如何能做得長久。”
“就是,你如今為難我兒,讓他在嶽家抬不起頭來,這以後他做了官,你的酒坊也別想著在長陵開下去!”
陳母不適時地跳出來補充,陳嘉旺象征性地攔了攔,任由他娘耀武揚威。
許菁菁原先隻道這陳秀才是讀書讀傻了,卻不知他這般異於常人的行徑乃是都有來處的可循的,這當娘的都這般找不準位置,難怪兒子也在天上飄著下不來。
她身邊的裏正許家印都給氣笑了,顯然先前揉著眉頭的時候已經叫這母子兩個胡攪蠻纏得不行。
許菁菁冷哼哂笑,先是不搭理,等把手裏的告示想給了裏正,簡單說了自己此番來意,而後才看向被晾在一邊臉色憋得通紅的陳嘉旺,“你被黃家攆出門,這事與我何幹。”
“我是做買賣,又不是做黃家的倒插門,黃掌櫃要幹嘛就得由著他?那你還真是以你之心度我之腹了,我不賣他酒,就是不想賣,有問題嗎?”
“還有你,別一口一個你兒日後做了官爺的,他如今隻是個秀才,離這條道還遠著呢,讀書人沒個禮義廉恥的,紫微星見了都要啐一口晦氣,做哪門子的官爺啊。”
她一口氣連懟倆,陳嘉旺在他們村自詡一向是得人高看敬佩的,幾時受過這種氣,但讀書人的身份拘著,又不能如許菁菁一樣放得開來罵人,氣得原地轉圈,吐出一堆之乎者也,也沒人聽得懂他叨叨啥。
“你、你敢咒我兒,我跟你拚了!”陳母護崽心切,當即要撲上來抓扯許菁菁,老婦人家裏出了個秀才兒,又給城裏有錢酒肆家做了姑爺,壓根早就不做農活了,力氣哪兒比得上天天搬酒缸子的許菁菁。
她三兩下把老夫人的胳膊擰了,轉折到背後,招呼許家印道:“家印叔,繩子有沒有。”
許家印一看這事要鬧大,當即上前把她們二人分開,攔在許菁菁麵前,陳母一獲自由,抓不著許菁菁,就撲上來抓了他一手,胳膊隔著衣衫都還火辣辣地疼。
“你們母子別說不占理了,還上門來想打人不成,還不快走,我就喊人了。”
此時村裏正是農活收工的時候,家家青壯都回來了,陳母也在村裏住過大半輩子,知道這一喊人,自己和兒子肯定寡不敵眾,瞬間收斂了些。
陳嘉旺先前見他娘吃虧,也怒上心頭,看許菁菁的眼裏都要冒出火來,“你不知好歹,這事我原想來跟你好好說道理,你聽得進去,好好做買賣,不要搞擠兌人那一套,就還有的回旋餘地。”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連我娘也要打,我告訴你,你惹了大麻煩了,你等著吧,黃家可不是醉仙樓,能容你這般放肆。”
“哼!娘,我們走。”
陳嘉旺拉上他娘,氣衝衝地走了,臨走前還丟下一句話,“你以為黃家酒肆這些年在長陵城,是光熬日子白幹的麽,一個小小的許家酒坊,竟也敢螳臂當車,真是可笑可笑。”
許菁菁撿起地上掉落的雇人告示,拍了拍灰,重新遞給了裏正,“家印叔,人都走了,別看了。”
“您還是幫我多多宣傳宣傳,我家酒坊要雇幾個人呢,隻要姑娘,工錢和要求我都寫在上麵了,可拜托您了。”
許家印看她對方才的事滿不在乎的樣子,擔憂之色爬上眼尾,“菁菁啊,那個陳秀才剛才說的話,是個什麽意思哦,他想幹什麽嘛。”
“我看他講歪理不成,這是要搞事喲。”
“不怕他搞事,黃家從來也沒安分,我心裏有數呢,您不用擔心。”
許菁菁也看向陳秀才母子走遠的背影,想起黃家自上回在風滿樓相見過後,似乎沉寂了好一陣,就連徐之遠也說過黃家的心眼小且記仇,如此這般便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