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對馬匹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絕不是草料的問題,不過方才沒人願意聽她說,隻想趁勢多踩她幾腳,好宣泄心中對她的不平之意。

此刻陸家出來說話, 驛卒也證實文信的草料是在驛站裏買的,沒有任何問題,這些人又換了一副麵孔,轉頭開始討好陸荀意。

“我等都沒見過這宛北的名駒,幸好陸姑娘出來說清了,不然還真誤會大了。”

“多虧了陸姑娘,這下馬的事情總算是弄清楚了,要不是陸姑娘,這還得鬧騰許久呢。”

還有人給方巾男找理由開脫,大言不慚道:“誰說不是呢,我看這幾個小兄弟也是情急之下才起了誤會,否則斷不會為難人的,穆家在武州那也是望族,不是不講理的人。”

……

“陸姑娘,您看,這事……?”跟著陸荀意一起來的驛卒上前詢問,陸荀意看了眼方巾男跟穆家的其他人,冷笑道:“有人在魯陽驛站試圖挑起爭端,這事麵上瞧著是要與許家的爭論馬匹倒地之事。”

“實際上,卻想要借機賴在草料上,草料是驛站提供的,這可不就是衝著驛站來的,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趕緊往上報吧,誰知這梧州的望族,對魯陽有什麽意圖。”

陸荀意不客氣地把鍋栽回去給方巾男,掃了一眼周圍方才趁亂刁難人,或是站在穆家一邊的,這些人都瞬間把頭縮了回去,不敢再冒頭。

驛卒也把方巾男幾個人帶走問話,疏散了來瞧人鬧的人,許菁菁叫住低頭喪氣的文信,讓他進城去找楚譽。

聽說公子在城裏還等著,文信才打起精神趕緊抹幹淨眼角,給許菁菁和鍾湘菱鞠躬道謝,往城門口跑去。

目送文信走遠了,院子裏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驛卒紛紛回去做事,她上前謝過陸荀意出手相助,“方才多謝你,要不是你來,我們還要陷在此處與人爭執不休。”

陸荀意收起方才的冷意,臉上又掛了笑道:“不說這個,走,一塊兒吃晚飯去。”

陸荀意的房裏,早備好了一桌飯菜,看得出有好些是後來添的,陸荀意熱情地邀請她、鍾湘菱和紅玉坐下,招呼她們吃飯。

鍾湘菱第一次見著陸荀意,方才還在院子裏見著了她的威風,滿臉欽羨,“陸姑娘,你可真厲害,方才那些臭男人,看到你來,連先前的屁話都不敢放了。”

陸荀意不以為意地笑道:“這有什麽,人都如此,他覺得你不該如他,你越過了他就要受不了,但你若是高出他許多,他反而不敢造次。”

“我以前在族裏差點連鋪子裏的買賣也碰不著,後來全族的男子做買賣都不如我,算學也都不如我,後來我就成了家主之一。”

“不要把男子視為天,他們中的大多數也跟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你要是想,你也可以。”

陸荀意說著擠了擠眼,把鍾湘菱和許菁菁都逗笑了,一向冷臉的紅玉,也微微揚起了嘴角。

“正是如此,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靠別人總不如靠自己來得踏實。”許菁菁也深表認同,跟陸荀意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有惺惺相惜之意。

再看鍾湘菱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便知道她從陸荀意這兒看到了自己想要樣子,許菁菁點了點她的頭,“快吃吧,別光顧著傻笑啦。”

一時四個人都笑了起來,陸荀意更是格外開心,飯菜撤下後,還非要留她們下來,開了兩壺許菁菁的果酒,在窗台前對著外頭的圓月喝了個底朝天。

鍾湘菱和陸荀意喝得最暢快,須臾就一個趴在了床沿,一個躺在了桌底,許菁菁隻好跟紅玉把陸荀意抬上床,喚來她家的丫鬟給她鏡麵,再背著鍾湘菱回樓上自個的房裏去。

不放心她醉酒一個人睡著,隻得放在自己房裏的塌上,抱著茶壺一邊喝茶一邊守著,換紅玉去了隔壁的房間。

夜班,鍾湘菱終於醒來,整個人精神矍鑠,氣質昂揚,跟打足了雞血似的,拉著許菁菁許諾,“我以後,一定要像荀意那樣!做不了大買賣至少也要做一家之主!”

許菁菁放下茶壺,打著哈欠推了推她的腦門,“醒了?醒了我要去睡了,沒事少發些誓,看樣子一會兒要有暴雨呢。”

“哼,你不懂,我去找紅玉說去。”鍾湘菱說著,直奔隔壁而去,夜還不深,樓底下的廳堂裏還有人點著蠟燭在玩色子打發時間,她往下看了看沒什麽興趣,看紅玉在屋裏也亮著燈,推門就進去了。

許菁菁看鍾湘菱進了隔壁房間,關上門回到裏間,她困極倒在**,看著窗外烏壓壓的黑雲翻滾,涼且勁的風魚貫一般湧進窗來,炎夏的燥熱瞬息消失得無影無蹤,手臂上還隱隱冒出雞皮疙瘩來。

她扯過被子卷住自己,不知楚譽是否已經結束夜晚的拜訪回到客棧,她隻略想了想別覺得自己杞人憂天,要說在外行商的經驗,他比她不知豐富多少,哪裏就輪得到她替他操心。

她便放過此事,任由思緒遊走,逐漸放空,人也疲憊地沉沉睡去。

大雨傾盆而至,碩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支起的窗框上,糊的窗紙砸出了好些個洞來,許菁菁隻覺得刷刷的雨聲格外伴眠好睡,翻個身往更深的夢境裏沉去。

似夢似醒間,她仿佛感覺到江瑾楓又帶著那個醜不拉幾的麵具,從窗戶外躍進她的房裏,周身都叫滂沱的雨水淋濕了,發絲也滴著雨滴來到她的床前,俯下身來……

隻不過畫麵太過模糊,她努力但又抓不住,甚至不知他在輕觸了她的額頭之後,又做了什麽。

一團模糊的白霧把兩人隱住,她的夢境也滑向了不知名的別處,轉到了在酒坊裏不知疲憊地不停釀酒。

待到後半夜,她驀然從夢中驚醒,窗外雨已經停了,一輪明月皓皓掛於朗空,空氣裏都是雨水洗刷過後的新泥味。

她睡前忘了關窗戶,窗戶破了一兩個窟窿,窗前也氤濕了一片,她拂了拂臉頰的冰涼濕意,坐在床邊失神。

想必是床跟窗離得近,雨絲從窗口飄到她的臉上來,至於那個沒做完的夢,她舔了舔嘴唇,歎息道:“做個夢都能遇上知識盲區……”

她跟他,最親近時也不過唇間的旖旎,可惜這個也沒夢到。

難得清閑一晚上,她竟不知自己還會夢到他,想到此處,她又有些氣,一個事事都要瞞著她的人,根本不想長嘴的人,有什麽好想的。

還欠著她的救命恩錢沒給。

就連廢紙一張的婚書也要撈走不退,等魯陽的事一了,她回長陵就把這事了結了,江家不是還準備了合適的女子待嫁他為妻麽,誰愛等誰等,反正她不要再稀裏糊塗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