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三日,許菁菁才跟吳清妤在長陵的官驛裏等來了陸家的信函,總共三封,一封是陸昌然和陸荀意都蓋了印鑒的,給跟陸家有合作的各家作坊報平安的。

許菁菁立即打開來看,上麵對此次遇襲事件簡略作了說明,言明陸家全員無損,休整兩日便會重新出發,各家留在船上的貨損失不大,且損失的陸家照價全賠。

“貨大部分都沒事,都還在。”看到這裏,她才舒展了眉心,心的大石總算放下。

吳清妤也歡喜道:“這可好了,你不必天天熬夜幹活了。”

“嗯,幸而有人相助,陸家人沒事,貨也沒還好,這太好沒有了。”她說著,打開第二封信,是陸荀意單獨給她發的。

信中報了平安,還多謝她送的發簪和項圈,在她被困時幫了大忙,還特地言明許家酒坊的貨沒有遺失,悉數都在,讓她放心。

她看過前兩封信,已然安下心來,再看手裏的第三封,信封樣式跟前兩封一模一樣,隻是不知為何單獨又裝了一封。

“我去叫人把馬車拉來,你慢慢走出來就行。”吳清妤快步離開,她邊往官驛外走邊拆開第三封信。

裏頭信紙也跟陸荀意用的一般無二,她納悶地先瞄了一眼落款,卻竟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人。

江瑾楓。

許菁菁腳步停駐,隨即粗略掃了一遍信,原來吳清妤說的陸家遇上的進京耽擱了的官船,上邊竟是他。

信上說,他當時在船上,碰上水匪劫持運河上的商船,本隻是隨性出手,沒想到上頭有貼著她酒坊字號的貨物,便直接把這幫水匪的老巢給剿了,被拉回水匪老巢的酒也都搶了回來。

也算送了陳時青一個大禮。

這份大禮,他讓陳時青送到榆樹村許家酒坊。

許菁菁皺著眉頭把信封了回去,跟著信封一起揉吧揉吧成一團,莫名煩躁起來。

什麽禮不禮的她壓根不想管,隻是,他回京了?

上次遇上還是在魯陽,隻是匆匆見過,他也沒再給她隻言片語,若不是途中遇上陸家,他想起來告訴她一聲,她甚至不知他已經動身回去了。

這般時常來無影去無蹤的,她開的是酒坊又不是客棧,更不是驛站,還想讓人把東西送到她這裏來寄放,簡直不可理喻。

她速度收好東西,沒打算搭理,出去上了吳清妤的馬車,往酒坊趕。

陸家的好消息傳回來,酒坊的買賣就算穩住了七八成,如今隻要保證酒坊不出問題,穆家便再難輕易打壓她的買賣。

回到酒坊,徐之遠和楚譽在門外等候,看到她從馬車上下來,徐之遠趕緊上前詢問,“今天城裏官驛可有消息了?”

陸家的事他們二人也十分擔憂,各處幫著奔走打聽消息,怕貨丟了,酒坊承受不住,徐之遠還把風滿樓裏存的酒拿出來,勻給跟她合作的其他酒樓。

“嗯,拿到了陸家發來的信函,船上的酒都沒事,都在,如今應該差不多開始重新啟程了。”

許菁菁感激收到消息這幾天,他們都堅定地站在酒坊這邊,朝二人道:“走吧,進去搬酒,欠風滿樓的酒今日也釀出一批了,讓人搬走吧。”

“魯陽那邊如何了,可有人來問這事?”她又看向楚譽。

楚譽輕搖頭,“放心,不曾,雖然事險,但陸家這麽多年買賣都在運河上,時日拖得不長,魯陽的生意人還是信得過他們的。”楚譽溫言道。

“正是如此,不過說來也巧,陸家這次算是因禍得福了,趕巧就遇上行進的官船,上頭還有兵卒,陳大人和武州的增派人手都還未到,就解決了。”

“自運河修建以來,誰家在運河上出事,能這般神速就把事情料理幹淨的,貨還沒受損,他家隻怕在這運河上,從此一馬平川財源廣進了。”

徐之遠不由得感慨,許菁菁知道其中緣由,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

一旁的楚譽似是有心事,看向許菁菁的目光閃過一絲疼惜,淡淡道:“的確是因禍得福了,陸家想必也會跟那個官家攀上關係。”

說著不有自主偷偷瞟了一眼許菁菁,他其實也探到了些消息,此刻觀她神色,自己知道的那些隱秘,她怕還不知。

他猶豫了片刻,手指在袖中捏成了拳,歎口氣還是決定暫不告訴她。

關於他探到的消息,與她杳無音訊的相公有關。

他想,那個人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不知她決議要等到何時,他想告訴她,又怕她承受不住。

最後還是決定以傷害最小的方式,就維持著如今的樣子,日複一日,她總有一日會忘了會真的以為那個人死了,到那時,他願意代替那個人,那個……位置。

“這還用得著說麽,這擱誰家遇上這麽個好機會,不抓牢啊,聽說還是往京裏去的官船,又能帶兵卒的,也不知是誰。總之不管是愛財還是愛旁的,結交上了都是利多過弊……”

……

徐之遠還在濤濤不絕地說著,許菁菁聽著莫名起了煩躁抵觸之意。

便推開門進酒坊去,目之所及,玥娘帶著小石頭在擇菜,鍾湘菱和冬雪幾人正清點著新酒坊那邊送過來的預料,眼前酒坊裏忙碌的場景,還有隔壁新酒坊不時傳來的幹活聲,她心中才漸漸踏實下來。

雖不想去想,但他們的談話還是不由自主地鑽進了她的耳朵。

其實說得也沒錯,他如今是回京都能帶兵卒,乘官船的……大人物了,而她甚至不知他究竟是領的什麽職。

在她看來,他們的確是漸行漸遠了,唯有眼前的酒坊,實實在在地酒壇子,和這兩間酒坊裏忙碌著的人。

是她一伸手就能握得住,抓得牢的。

陸家要不要抓住機會,其他貴女會不會爭搶,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悶悶的想,她的婚書都是假的,他也沒想過告訴她一聲,他如今的打算,從前說過的事,還算不算數。

仿佛一切隱於尋常之下的秘密,突然就被掀開了一般,她不願聽徐之遠和楚譽再說那艘官船的事,幹脆往裏再走了些,和雙雙一道釀酒去。

沉默的背影叫鍾湘菱看出不對來,攔下了後頭進來的吳清妤,“怎麽了這是,今天進城不是有消息了麽?”

她朝許菁菁的方向努努嘴,方才明明聽見她在外頭跟楚譽和徐之遠說是好消息來著。

“沒啥啊,回來的時候還好著呢,可能是這幾日幹活累的,驟然鬆快下來,人就瞧著沒精神。”

鍾湘菱覺著還是不對,便放下手裏的活兒跟了進去。

許菁菁彎腰埋頭幹著活,往來在一個個半人高的酒壇子之間,速度簡直是平常的兩倍還快。

再一次去取料的時候被鍾湘菱猛地拽住了,她停下裏不解地看著她,“怎麽了,有事?”

身體晃動間,袖子裏調出一團紙,她想要彎腰去撿,被鍾湘菱快速搶先了。

“你就為著這個?”

鍾湘菱看過之後,麵上神情一時從驚訝到震驚再到氣憤,最後把皺巴巴的紙塞還給了她。

“誠然我不該看你的,對不住。但你這副蔫了吧唧的耷拉樣兒,我就看不得,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沒告訴其他人?”

“憋著自己做什麽,愛誰誰去,你放心,這事我們鍾家管了,誰沒誰還不能活了這是!”鍾湘菱說罷氣呼呼地往外闖,撞上剛進門的紅玉,一把給直接拉了出去。

許菁菁手裏還拿著那張皺巴巴的紙,鍾湘菱已經撂下話走了。

一聽鍾湘菱要回鍾家去,她看著空****的門口瞬間就恢複了精神頭,這姑娘莫不是要回家請大舅吧,還說大舅最在行的那不就是……

“鍾-湘-菱!”

好不容易才叫大舅消停了,她才不要再看到家門口拍著長隊,許菁菁趕緊追出去,險些撞上院子裏的徐之遠和楚譽,正站停腳步,門外探進來一個熟悉的麵孔。

頭戴方巾,腰間別著穆字木牌的方巾男朝她扯開嘴角微微一笑,拱手作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穆家的人。

一時把許家酒坊的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